看他这模样,叶畅便知道,这次来使,怕不会客气。jinchenghbgc.
“云南王麾下军将杨子芬,拜见叶大使。”他被引到叶畅面前后,看得叶畅这么年轻,便有些傲不为礼,胡乱拱了拱手就算是“拜见”了。
他心里还有些嘀咕,不是说大唐人才济济么,为何鲜于仲通吃了一次败仗,大唐竟然派出这般一个年轻人来收拾残局,是欺南诏无人,还是大唐已经拿不出象样的人手了?
“咄”见他这模样,旁边的善直怒吼了一声,杨子芬惊得一颤,双膝软倒,情不自禁就跪在地上。
叶畅不以为然:“阁罗凤遣你来做甚?”
“我家大王遣我来,是有下情禀报大使。前者两国起刀兵,实是情非得已。张虔陀欺凌我家大王太甚,鲜于仲通不能……”
“是非曲直,你我心中都有数。”叶畅打断了他的话。
表面上看,南诏的叛离乃是张虔陀欺凌过甚,但实际上问题不出在这里,而是出在阁罗凤个人的野心。此前李隆基制订方略,扶植南诏统一其余五诏,想要借此牵制犬戎,但如此南诏势力增大之后,哪里还愿意充当大唐的走狗斗犬阁罗凤在长安呆过几年,更是觉得,与其为大唐之犬马,何如当一个真正的云南王?
他有此心,便有一些动作,比如说从长安私逃回南诏,比如说回南诏继位后拒不听从大唐的命令。这些行为,也自然引起了鲜于仲通、张虔陀的警惕,而此时李隆基大约也意识到南诏势大难制,便不再象过往那般支持南诏。阁罗凤乘机发难,攻姚州,逼死张虔陀,为了蒙蔽其治下百姓,还搞出了一大堆大唐如何欺凌南诏的罪名。
叶畅对这些都没有兴趣,故此直接打断了对方。
“不知是非,不判曲直,如何能行?”那杨子芬跪在地上,看上去是吓着了,实际上却仍然狡辩:“听闻中原大唐,仁义之邦,礼仪之国,若无是非曲直,仁义礼仪何存,还不如我这化外之地?”
“化外之地?汉时云南便为我圣人教化沐浴之地”叶畅盯着这厮,见他犹自不服气,一笑道:“好吧,我就实话实说。我大唐穷则仁义礼仪,达则自古以来。这云南汉时便在大汉皇帝治下,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不可分割之一部分何为仁义,遵循我汉家教化,就是仁义,何为礼仪,服从我汉家皇权,便是礼仪”
“好”旁边的大汉族主义者李白听了顿觉高妙,浑身热血沸腾:“穷则仁义礼仪,达则自古以来,妙,妙”
“遵循我汉家教化就是仁义,服从我汉家皇权便是礼仪——当真激昂之语,与陈汤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可相简益彰”已经与叶畅会合的蔡明也点头道。
叶畅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却见周围将士,一个个神情激动,竟然都被那一番话打动了。他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看起来自己又说了一句了不得的话语啊。
杨子芬只能将满嘴的理由咽了回去,因为他发现,眼前这看上去极是年轻的大唐兵马使,似乎比起此前见过的鲜于仲通等大唐高官,都要难应会。
“既是如此……我家云南王遣我向大使谢罪,愿退出姚州城,重修城墙,归还所掳。”杨子芬又道。
“就这些,还有么?”叶畅问道。
“这个……就这些。”
“阁罗凤自知有罪?你方才不是说仁义么,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赏善罚罪,乃仁义之先。”叶畅道:“阁罗凤既然自知有罪,为何还不自缚于前,待天子依大唐律责罚,却遣你一个说客来此?”
杨子芬张着嘴,看着叶畅,实在不知这位大唐的兵马使是真糊涂假糊涂。有罪无罪,不过是大人物嘴上的一句虚言,如何能当得真,难道还真要云南王自缚请罪?
从方才叶畅的话语来判断,他绝对不是糊涂,只是自大罢了,看来,要给这个年轻的汉人一点厉害啊。
“我云南一向忠心大唐,如今犬戎大边压境,若是大唐在此时再做这亲痛仇快之事,只怕云南非大唐所有了。”杨子芬道:“到时我云南不得不与犬戎携手,自此大唐边疆多事矣。”
“不可能。”叶畅漫不经心地道:“若是阁罗凤派你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废话,你如今就可以回去告诉他了。他不会有与犬戎携手败我边疆的机会,因为我来之后,云南便不再有什么云南王了。”
说完之后,叶畅摆了摆手,自有武士将还在琢磨他话语的杨子芬拖走。
“大使何不虚以委蛇?”蔡明在旁道:“若真令南诏与犬戎携手,此次南征只怕徒劳无功啊。”
“南诏已经与犬戎携手了,据我所知,犬戎御史论若赞已聚大兵至浪穹,观望成败。”叶畅笑道:“南诏狼子野心,岂会因一时安抚而退缩,越是安抚,他们越会嚣张,唯有迎头痛击,他们才能明白大势所趋”
蔡明听了一惊:“犬戎援军已至浪穹?大使这个消息,可真切否?”
“自然真切。”
这消息是娓娘带来的,叶畅人还在长安筹备婚礼时,便密遣信使,进入剑南,找到了娓娘当初约好的联络者,然后约好会面时间与地点,又请娓娘侦察南诏与犬戎动向。事实上,在上回鲜于仲通南征之时,阁罗凤便已经遣使向犬戎求援,并示臣服之意。
“若是如此,此战不可不慎,大使,还请驻军待援”蔡明忧心地道。
“自然要驻军待援的,不过先与南诏战过一场再说,不战过一场,他们不会将我们放在心上啊。”
如同叶畅料想的那样,对于他带领的这支唐军,南诏并不以为意。
杨子芬被驱走之后,便昼夜兼程,赶回太和城。此时太和城中,南诏将领头人云集。
“杨军将回来了,你说说,此次唐军虚实如何,唐将又是何等人物?”闻道杨子芬回来,阁罗凤在自己的双龙头椅宝座上问道。
他在长安呆过几年,模仿大唐仪制,建立宫室,任命官吏,如此也粗备模样。不过蛮人许多习俗,还是保留下来,比如说,在他的大殿之中,除了他自己外,他的妻子白氏、他的弟弟同时也是僧人的阁陂等都在此。
“启禀大王,唐军兵力,不过三万,尚不如此前鲜于仲通之部。至余将领,其统兵者兵马使叶畅,年纪甚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为人狂妄自大,破之不难”
阁罗凤闻言哑然失笑:“军将,你却说错了,这个叶畅,没有那么简单
“大王知道他?”
“自然知道,我在长安之时,没少听说他的名字,就算是回到云南,也偶尔能听到他的消息。此人乃大唐第一理财能手,而且在边事之上,亦颇有见解。”阁罗凤道:“若他在你面前表现得极为骄狂,那必是想要使什么阴谋诡计,故意如此,诱我上当”
“王兄明鉴”旁边的阁陂点头道。
“只怕又须劳烦王弟你了。”阁罗凤起身:“大唐若举国来战,我国确实难以抗衡,须令犬戎赞普亦出兵夹击,至少要牵制住大唐主力。若能如此,唐军只有三万,我却是不惧”
第343章五十青钱卜凶吉
“该死的……每日都是翻山越岭,到处都是毒虫,已经累得半死,喝口水却也要这样那样讲究他以为他是谁,还是在城里过着锦衣玉食的公子王孙
缪忠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回头望了一眼。
五尺道盘旋往复,崎岖艰难,叶畅的三万兵士,足足花了二十日时间,才从马鞍渡抵达南宁州都督府。原本这些兵士就吃过败仗,士气不振,尚未得到充分休整,便又来做此长途跋涉,一路之上,军心低落,若非叶畅的亲兵够强,只怕早就溃逃了。
饶是叶畅百般努力,到了南宁州时,也不得不进行休整,不能立刻西进。
叶畅深知,行军中易发疫症,与此时不讲卫生有关。故此,对于士兵饮食卫生,他抓得特别紧。训练什么的,他倒没有强求,反而吃喝拉撒,几乎是日日盯着。
比如说每行军一处,就要挖行军茅坑,所有大小便,一定要在行军茅坑中解决,若是敢在水源、田地里,则少不得要受罚。小则做些杂事,大则军棍侍侯。象缪忠良,便因为在溪畔小便,被叶畅拿了现行,狠狠抽了五军棍。
“谁让人家是官,你是兵呢,若是不服气,你去将那小子揪下来也打五军棍啊”和缪忠良一起来打水的,仍是一个受罚的军士,名为管高,他喃喃地道。
水是自山溪里打来的,他们要将之倒入大的行军锅中,然后再煮沸。水未沸之前,任何人敢喝,都要受罚。
“你说咱们这位大使,是不是公子哥儿当久了,他会不会打仗?”
“我瞅他那模样,也不象是个会打仗的人,莫要一上战场,先吓得尿了裤头……噗,到那时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如此威风”
他二人说得兴起,都吃吃笑了起来。
“咳”
正当缪忠良还要说什么时,却听得身后一声咳,他二人回头一望,便看到军中的营记蔡明背手走过来。
两人挤眉弄眼,都不作声了。谁都知道,这位蔡先生可是叶大使请来的,就算不是叶大使的心腹,两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若是方才的话叫他听去,告到了叶大使面前,两人少不得要吃排头。
这等情形,让蔡明颇为忧心:王忠嗣说这位叶大使行事胸有丘壑,可为何在这里却鲁莽得象个刚上阵的毛头小伙?
他按着当初在王忠嗣帐下的规矩,每日都巡营三次,听得将士们的谈话,发现牢骚怪话一天比一天多,而且怨气也一天比一天大。再加上叶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靠谱的军中规矩,这样下去,哗变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还是去寻叶大使说说吧……不说不行,军中都这般模样了。若是他不听
蔡明有些犹豫,若是叶畅不听,当如何是好?
他不是个有决断的人,故此在王忠嗣手下只是充当管文牍的幕僚,到了叶畅这边,亦是量才而用,为营记,管军中文书——正好李白这厮性子跳脱,对于日常的文书实在是有些不认真。
他越过这两个发牢骚的小兵,行向军营。
“为何不许我等入城?”还在军营之外,他便听得有人在愤愤不平地喝问:“跋涉如此多时日,再不准入城休息,军士们只怕都要闹将起来了”
“是王天运”听得这声音,蔡明便知道说话的是谁,乃是都虞侯王天运。军中诸将,以他官职较高,而且为人悍勇,向来自负,又在剑南军中时间较久,较得士卒之心。
“王虞侯,这是你个人之意,还是军中众军士之意?”
“实是全军之意也”王天运看着叶畅,面色恭谨,但心里却是有些不屑
他也曾经听说过听畅之名,不过大多都是和如何赚钱联系在一起的,至于叶畅在辽东的事迹,除非是对他特别关注的如王忠嗣这样的人,否则谁会在意那远在万里之外的事情故此,在王天运眼中,叶畅便是一个不懂装懂的货色,他到军前来任兵马使,纯粹是朝廷里的大人物得了失心疯
“王虞侯,你在军中非只一日,当知军纪森严,不可轻犯。你自己说说,若是我放大伙入城中,会致何等情形?”
“这”
“军如心猿意马,若放之纵之,则所祸胜过匪。”叶畅的声音传到了蔡明的耳中:“如今我军深入蛮荒,粮草补给运来,伤兵病员送出,都要经过蛮人所控之地。放兵士入城,他们岂有不淫掠者?到那时我为收揽蛮人之心,必得斩淫掠者以示公正,王虞侯,你是为他们,还是害他们?”
王天运心中一凛,呐呐两声,不知说什么好。
他眼见叶畅年轻,又不是军中宿将,领兵时到得迟却驱兵急进,分明不是个熟悉军务的。故此,他有些私心,表面上是为军士请命,实际上却是想着广邀军心,若是叶畅军败之时,他可以拉住诸军,不说反败为胜,至少可以保全自身。
“你为都虞侯,当掌管军中军纪,你却在纵容他们自寻死路,王虞侯,这是在我帐中,我才如此说,你可明白这番话要是被将士听到,他们会怎么想?
王天运默然不作声。
“他们会以为你嫉妒我年少官高,会以为你利用他们冒犯主官到那时,军阵之上,没准你身后就有枝冷箭。”叶畅冷冷地道:“你那点小心思,还是收起来为好”
王天运自然不是这几句话就能说服的,他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子难怪能爬得如此高官,至少这嘴皮子之利索,绝不是他这般军将能比得上的。
“咳”蔡明在外听到这里,轻轻咳了一声,惊动帐中二人。
此时帐中气氛有些尴尬,他到来,倒是打破了这种气氛。叶畅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智华,有一件事情要有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