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当今政权不得人心,叛乱此起彼伏么?”
太平公主站定,回头皱眉道:“张仁愿叛乱,虽成事机会微小,可他走到这一步肯定是不会束手待毙了,我们唯有调兵将其捉回长安问罪,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薛崇训左右看了看,周围只有内给事鱼立本和太平公主身边的一些近侍,便沉声道:“昨晚经过了那事,我静下心来一想,朔方那边就只有一个李姓宗室王爷:嗣泽王。bookzun.虽然没有口供和证据说明嗣泽王与张仁愿有勾结,但嗣泽王府就在灵州,张仁愿的行辕所在……我实难想像张仁愿图谋大事会对眼皮下的宗室不闻不问。所以大胆设想,叛军很可能以嗣泽王为号令打匡扶李唐的旗帜,占据大义的立脚点。”
太平公主听罢沉思了一会儿想着方才的话。
薛崇训又趁热说道:“嗣泽王是否参与谋逆一时无法查明,可并不妨碍我们当机立断夺回先机!关中离朔方距离不近,这边的事成功与否消息一时难以传达过去。此时我们如果立刻调灵州附近的一支兵马突袭,出其不意,多半能当场抓获嗣泽王……然后张仁愿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事,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以边将身份反叛朝廷中枢的实质,师出无名,何须大战?”
第二十六章依依
走下楼阁就来到另一处有点像长廊的宫室,却比走廊要宽阔并且是封闭的空间,两旁挂着奢侈的紫色绫罗帘帷,后面是两排直棂窗,用料讲究细节雕琢精致却并不显花俏,整齐的格局给人大方坦荡的感觉。宫室深处能看到朦胧的白雾,因为里面是室内温泉汤,那白雾便是温泉弥漫出来的热气,看起来却像天上凌霄宝殿的云气仙气一般,十分神秘好看。
薛崇训心道:难怪母亲那么喜欢华清宫,这里确实很有意思。
特别是在这样的寒冷时节,温暖舒适的地方更是容易让人产生贪恋。走进“雾”中,看着镶嵌木料的池边干净得一尘不染,养得肌肤白|嫩的宫女小娘侍立在古色古香的宫墙旁边,一股暖意扑面袭来。虽然是白天,但因天气不怎么好云层很厚以至于光线显得有些黯淡,不过午后的华清宫十分安静,在这样静而黯淡的空间里,让人感到安全而舒服。
如此感觉让薛崇训的心里很快冒出一种避世而慵懒的心态,甚至下意识地认为,如果能一直躲在这样宁静而美好的地方享乐该多好,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正如冬日的清晨总是迷恋温暖的被窝。
但是所有事物都是运动的,这是薛崇训前世的老师教给他的观念。所以他知道无法逃避,只能积极参与世间的各种游戏,否则就会失去一切。如史上的唐玄宗消极懈怠之后也会失去所有。
这时太平公主走到了她常常呆在这儿养生的地方,便坐了下来,沉吟片刻说道:“你提到李义珣(嗣泽王),又想亲自处理此事?”
薛崇训的旁边有把椅子,但他没有马上坐下,躬身站在一侧以恭敬的态度说道:“欲调靠近灵州的军队突袭嗣泽王,当然授权朝中任何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都可以。但若是儿臣亲自前往,就可以便宜行事临机决断,免去了一般朝臣诸多顾虑。当发现战机的时候,还可以集结关中北部的驻军抓住战机将张仁愿及其伙同者一并拿下,避免突厥人进入唐境与之合兵后的大规模长时间的战争。”
太平公主顿了顿,看起来有点犹豫,也不知道她犹豫的动机是什么。饶是可以生死相依的亲人,谁又能完全贴近她的内心?人生终归是独行者罢……
她沉默了一小会就说道:“但你刚受了伤,理应静养一些日子,最好还是不要到处奔波。”
薛崇训道:“这次无需恶战,我又不上战场,不穿盔甲连马也尽量少骑,不过坐在马车里走一趟而已,随行还能带两个御医勤换外药,如此并无大碍。”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要是你亲自北上一趟也好,乌海之战以一敌十的名气天下皆知,那些乱臣贼子看到你的旗号,怕是倒戈者众吧……也省得天下人说咱们的朝廷不得人心,让人们看看大势所趋的时务。”
“母亲大人赞成我的建议了?”薛崇训忙问道。
太平公主忽然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你想要做的事,我通常都未阻拦吧?”
薛崇训仍旧比较谨慎地说道:“虽得母亲厚恩,但凡大事儿臣也只能进谏,决断拿主意的还是您。”
太平公主露出一个笑容,明亮深邃的眼睛犹如两潭清水,若有所思地说道:“俗语说一只老虎生的几个子,个个都不会相同……你用兵的能耐倒像是天生的,我常常在想,几年前那件大事,如果不是崇训率临时招募的二百衣甲不全的死士杀进大明宫,我们家的命运会怎么样?”
薛崇训默然未答,心道:还能怎样?前世的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萧至忠窦怀贞等五个宰相仅仅一个早上就或在家中或在上朝路上身亡,太平公主逃往钟南山,没多久就被李隆基下旨赐死。太平公主的几个儿子女儿全部被处死,包括薛崇训,还有她的那些孙子孙女也不明不白先后丧生,简直是全|家|死|绝。薛崇训也不认为自己天生常胜,只不过提前就知道结局,人都是被逼出来的,那时候坐等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放开了拼命,人一不要命就是十分可怕。
太平公主见他不说话,也就没纠缠往事,指了指旁边铺着虎皮的椅子道:“坐下,把上衣脱下来,我看看你去打了几回仗伤成什么样了。”
“是。”薛崇训这才坐了下来。旁边的近侍不用吩咐就去把墙边的炭盆端到旁边来了,然后侍候他宽解外衣长袍,温泉岸边虽然比楼上的宫殿暖和得多,但毕竟天气气温如此要脱掉上衣还是会很冷,加上几大盆红彤彤的炭火烤着就会好得多。
薛崇训除掉大衣,解开里衬将上身袒露出来,果见胸口和膀子上都有愈合后留下的伤疤。他又转了一下身,背上也有。
太平公主见罢吃了一惊:“去年你身上都好好的,这才没过多久怎么变成这样了!”炭火烤着她有些热,便把围在脖子上的貂皮立领和大衣取了下来,说道,“可怜的崇训,挪近些我瞧瞧。”
又不是小娘,身上有几处疤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薛崇训也不好忤逆太平公主的意思,便将椅子向前挪了一下,心道起先要密议大事,太平公主表面上就是说的要瞧我身上的战伤,无非走走过场罢了,也就不以为意。
但见太平公主心疼的表情,此时薛崇训心下忽然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快意,还颇有些自得起来,觉得男人身上有几道疤反倒是一种装饰,不像以前虽然肌肉很结实,因为生活太优渥皮肤却保养得十分光洁,总觉得不够暴力感。
“如今还会疼么?”这时太平公主伸出手指摸了摸他胸口上的一道斜斜的长疤。那是他在乌海之战时被人在胸膛上砍了一刀,胸甲防住了大部分杀伤力,盔甲变形之后在皮肤上生生硌掉的一道皮肉,伤口愈合之后却留下了这么一个疤。
胸口突然感觉太平公主的指尖,薛崇训的身体轻轻一|颤,忙摇头晃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早就好了。”
太平公主的指尖便顺着那道浅红的痕迹划过,她这样的动作显然不够稳重,好在没有外人在场倒不影响她的威仪。
在手指划过的时候,她的掌心碰到了薛崇训左胸肌上的乳|尖,男人没有乳|腺,但让人汗颜的是那地方照样很敏|感。薛崇训顿时涨|红了脸,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面无表情地忍住。
就在这时,坐正了身体的他注意到了太平公主的领口,她刚刚取下了毛皮领子,以至于领口里露出了一小块雪|白丰|腴的肌肤,锁骨两边靠下的那块肌肤看起来很软的样子。他本能地想知道更往下的模样,但被一件红色绸缎上衣遮着,而衣服下面那饱|满硕|大的乳|房撑起了一个夸张的轮廓……实在很大。
薛崇训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马上就羞愧难当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忙垂头不语。过得一会,他忙抓起绸缎里衬批到了身上扣起来,抱拳道:“不过是些小伤,母亲大人无须担忧。”
太平公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以后不必亲自临阵,朝中大臣大将挂印出征,也没见谁弄得浑身伤痕累累的?”
“是,儿臣谨记教诲。”薛崇训的态度好像变得冷|淡了一些。
“你就一点都降息自个?昨晚又让人刺了一刀……”太平公主埋怨道。
薛崇训心道:昨夜猝不及防,我要是不帮你挡一刀,你也许会被刺客刺中要害,这有什么办法?
自从太平公主醒来后度过了那段政治危|机,薛崇训确实不愿看到她有什么事,实际上手段老练积威多年且有名有分的太平公主对他是一种政|治|庇护。
太平公主说着说着竟然有些伤心起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母亲该有多难过?”
薛崇训忙顺从地说道:“儿臣……知错了。”
太平公主抬起袖子好像做了一个揩泪的动作,然后拉住薛崇训的手:“明天我回长安,而你又要离京……”
薛崇训现在这个处境完全可以顺势投进她那柔软|温暖的怀抱作依依不舍状,他怔了怔,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
第二十七章檄文
太平公主和薛崇训在华清宫又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处温暖的离宫分道扬镳,太平回长安,薛崇训携飞虎团卫队径直北上。
薛崇训的初期目的地是上郡(今榆林附近),这里是北部关中军的军事重镇,驻扎有大量唐军内地精锐。为了保证调兵的合法性和顺利,太平公主回长安后会通过兵部向上郡颁布一道军令,并为薛崇训补办各种正式文牒。
去上郡这一路的旅途颠簸且枯燥乏味,天气照样十分寒冷,自然是比不上华清宫里泡温泉那么舒适。薛崇训在身上裹了一件非常厚的毛皮大衣,然后拿着一本竖着印的繁体字书消磨时间,但在马车上看书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眼睛晃得离开,没一会就能晃得人头昏脑|胀。
他挑开车帘看外面,近处全是积雪,雪地上会冒出死气沉沉的枯草;不过眺望远处,细心就能发现树枝和田间隐隐有一层浅绿,那是春天的气息,毕竟使节已经开春了。前后左右骑马的军士也穿得很厚,浑身包得几乎只剩一个眼睛,沉默着熬在寒风中赶路,周围只有马蹄踏在软软的雪地里的声音。
果不出其然,薛崇训感到左肩的伤口抖得一阵阵发痛,便不敢靠在车厢上,只能直着腰这么坐着,只有等到了驿站休息时才能歇下。
走到一整天旁晚时分到了一个小驿站,只得将就在这里过一晚,飞虎团有二百人,这小站的房间和床铺定是不够,不过大伙只要能呆在房子里总比在冰天雪地中野营要好得多了。
薛崇训从马车上下来时,听得一个军士抱怨道:“这天真他|娘|的冻啊!再往北走是不是会更冻?”
薛崇训便接过话说道:“等到了地方都是二月间了,‘二月春风似剪刀’听过么?”
那军士回头看见他,忙弯腰抱拳,片刻之后又想起薛崇训的问题,便摇头道:“俺不识字。”
这时同样不识字的李逵勇一副教训的口气对那军士道:“这是诗!薛郎,整句是咋念的?”
薛崇训想了想,便满足这大脑袋汉子的求知欲背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好诗!好诗!”李逵勇不出意外地又这么感叹了两声。
薛崇训心下一琢磨贺知章好像也是盛唐的人,却不知现在写出这首诗了没有。毕竟随从的人也不是全都目不识丁,就算是飞虎团的武将有的文墨修练也很不错的,为免别人误认是他作的,他便解释道:“这首诗是贺知章写的。”
想起贺知章,薛崇训只记得他是个有名的诗人,至于实干才能如何却完全没印象,想来这种识别人才的法子很局限,因为写诗好的人不一定就有军事政治才能。
众军进了驿站,便在院子里升火煮干粮,驿站的吏也寻了些酒肉过来,大伙在风雪里奔波了一整天这会儿总算能吃顿热乎的。睡觉只能在房子各处打地铺,挤一块儿凑合。不过薛崇训自己有房间睡,随军的御医趁休息的机会给他换了外敷的药。
歇一晚第二天一早继续行军,这样的旅程还得重复很多天时间。伤口的阵痛、颠簸的旅途、还有寒冷的天气都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还是这种无趣和枯燥。试想如果坐长途火车能坐个把月是什么滋味,列车上还舒服得多。他走了几天就把李逵勇叫上车陪他闲聊,但李逵勇这厮总是说刀啊枪之类的,不到两天工夫薛崇训就厌烦了,便另外寻了个通文墨的队正一块儿研究诗词歌赋……
到达绥州(关内道、上郡东南方)时已是二月初,薛崇训忽然得上郡报来消息:张仁愿公然宣布反叛长安。
信使送了一份北方颁布的起兵檄文,然后就快马向南往长安而去。
薛崇训在绥州住了一晚,仔细阅读了那份檄文,果然用的是嗣泽王的名义。以薛崇训或太平公主的立场来看这种文章简直是自找没趣,好在薛崇训的脸皮够厚……其中细数太平公主母子的罪状,诸如专权横行、擅行废立、图谋社稷等等都是确有其事,还有什么骄奢淫|逸残暴不仁淫|乱宫闱等薛崇训打心眼里觉得是被冤枉的,更过分的是竟然公然说他们母子|乱|伦!这就让他有点愤怒了。
他当晚又接待了上郡郡守派来联络迎接的官员,便问上郡官吏:“兵马出发了没有?”
那官员答道:“已于六日前接到兵部调令,张守捉奉命率上郡轻骑直趋西面,奔袭灵州去了。”
“张守捉?”薛崇训脱口问了一句。
上郡官员忙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