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智慧如海,修为如天,可愿意……”
聂摄摆了摆手道:“闲散惯了,王爷勿怪。wodeshucheng.”
刘凌也不再说,只是让敏慧给聂摄满酒。不多时,苏厨子就做好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由裴西山亲自端着一盘一盘的送上来,陈子鱼和敏慧只是站在刘凌身边,这一桌子菜倒是只有刘凌他们二人享用。聂摄朝门外说道:“金刚奴,且上来吃饭,不可鲁莽,不可多言。”
刘凌也不在意,反倒对这聂公子直爽的脾气十分欣赏。那金刚奴进来之后先给刘凌见了个礼,然后坐下就吃,果然一言不发。只是他着吃相实在不敢恭维,只片刻,他那半边桌子上的菜肴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搬着菜足足吃了十六碗白米饭,金刚奴也不说话,抹了抹嘴站起来就走。
刘凌难得遇到这么两个妙人,心情十分的开怀。那聂摄却吃得不多,每一样菜都是浅尝即止,倒是白米饭也吃了两碗。三个人只顾着吃饭,谁也不再说话,场面却偏偏一点也不沉闷。刘凌让陈子鱼和敏慧出去叫裴西山给她们两个做菜,陈子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乖乖的退了出去。只是她和敏慧两个人眼神里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心,聂摄却道:“你家王爷恩德于天下,我不敢逆天做事,放心。”
待一餐饭吃完,裴西山带着伙计收拾了桌子,换上香茶。这裴西山不亏是大家出来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属一流。他现在可没想着如何再找回面子来,只是有些诧异,为什么汉王殿下对这个书生一般的人物如此礼遇?
听云阁此时只剩下刘凌和聂摄两个人,气氛一直有些僵硬。刘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的问道:“聂公子,为何笃定我能带给百姓福祉?”
聂摄顿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一个神智经常会错乱的人,你信吗?”
刘凌皱眉,没有回答。
聂摄品了一口香茶,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异于常人。在武道一途,我无敌手,放眼天下,也没人比我更有天分。但这并不是我异于常人的地方,武道,勤能补拙,天分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而另一件事,却让我痛苦至今!”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伤感,孤独而落寞:“我能预见未来,你可信?”
刘凌骤然抬头,猛地看向聂摄,却见对方一脸的苦涩:“我总是能看到很多未来发生的事,却很少有令人愉悦的事情。悲惨的事件一件一件出现在我面前,而我除了能看到之外却无能为力!”
他饮茶,饮下一腔苦涩。
“我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大周必然覆灭,我能看到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在无数个夜里,我都沉浸在这种悲痛中难以自拔,发疯,发狂,控制不住自己。为了让我散心,父亲安排我到很多地方去游玩,但每到一个地方,那里将来会发生的惨事都会在我心里浮现!”
“我去扬州,游玩归来后夜晚发疯,我看到无数身穿怪异服装的士兵围攻杭州城,那些士兵相貌狰狞,举着八色旗帜,男人梳着长长的辫子,凶悍野蛮。我看到无数的辫子兵最终攻进了扬州城,整整屠城十日,血流成河!扬州一城百姓,竟然被屠杀殆尽!”
“我去过兴庆府,在哪里,我同样发狂,我看到了无数身穿白色孝服,来自漠北草原的凶悍骑兵屠城。整个兴庆府几十万百姓被杀光,那些野蛮的草原骑兵焚烧皇宫,行宫,甚至焚烧书籍,摧毁文明。大夏国不但文明被摧毁,不但皇族被屠杀殆尽,整个党项民族都几乎被杀干净!一个又一个部族被全灭,到处都是老人,孩子,女人的尸体,血汇集成了河。”
“我到过北方,在幽州,我看到了穿着奇形怪状衣服的士兵,用一种能喷火的武器屠杀军队和百姓。皇族逃离,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强盗焚烧皇宫,奸-淫-女-子,掠夺财宝,将一座美丽如画的园林焚烧一空,将无数的珍宝抢走运往他们各自的国家。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在燃烧。”
“我去过大理,那里风景如画,但我却看到很多穿着黄色衣服,也拿着喷火武器的士兵将整个整个村子的人杀光。他们举着太阳旗帜,一边走一边杀人。天空中还有飞翔的铁鸟,投掷下能将整个城镇燃烧起来的黑色火球。还有一个一个的动作缓慢的钢铁怪兽,能喷出巨大的火球,将人烧成碎片。死的人太多了,我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累累白骨!”
听聂摄说着话,刘凌的心神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知道,聂摄没有说谎,因为聂摄所说这些事,他都知道!扬州十日,是满洲的八旗兵做下的杀孽。兴庆府那些穿着孝服的草原骑兵,是蒙古的铁骑遵照成吉思汗的遗旨屠灭党项一族!北方那些来自不同国度的侵略者,正是八国联军!被焚烧的,正是圆明园!而在云南,日本鬼子也是犯下了累累罪行,又何止是云南,中华大地何处无悲歌?
第三百五十八章杀了我
ps:感谢木书看的打赏,感谢南溟子的纠错。
聂摄苦笑道:“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疯子。”
他握着精致的茶杯,有些悲伤:“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这些话,你是第二个听我说起的。第一个人是我父亲,那还是我小时候吧,我每一次出现幻觉都会头疼欲裂,父亲请了很多当世的名医给我治病,只是那些能活死人生白骨的妙手却对我的病束手无策。你是第二个,当然,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病人。”
聂摄笑了笑,苦涩。
刘凌内心的震撼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心里此时翻江倒海一般,第一次被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这样的外力让他惊慌起来。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聂摄所说的幻觉都是真实发生的事,那这个人必然就是刘凌。只有他,只有他知道聂摄幻觉中的那些惨烈事情,都是真实的。他无法解释为什么聂摄会有这样的幻觉,正如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穿越到这个时代来一样。或许,冥冥中总有一些事无法解释,玄之又玄。
当聂摄说,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病人的时候,刘凌才从震惊中稍微的恢复了一些神智。看到他的表情,聂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是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情,所有人都把我看成一个疯子,一个病人。落寞而孤独,聂摄活的很不快乐,那些血淋淋的幻觉,让他夜不能寐。
“我信你!”
聂摄猛地抬起头看向刘凌,然后,他在刘凌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令他感动的真诚。
刘凌说:“我信你!”
“或许,只有我知道,你所看到的那些事情都是真实的。”
刘凌也苦笑了一下:“我同你一样,都是异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我比你还要异类。你的故事说出来还有我来相信你,若是我的故事说出来,只怕连你都不会信我。”
他喝了一口茶:“说说吧,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带给百姓幸福,也是你看到的吗?”
聂摄点了点头:“或许,这是有生以来我看到的,最令人开心的一件事。我看到了一个大统的世界,一个百姓富足,天下太平的世界。我看到,在泰山之巅,你……刘凌,在做一件影响这天下的大事!我知道我不会看错,你将改变天下。”
“哦?”
刘凌来了兴致:“我在泰山做什么?”
聂摄笑笑:“还是不说了,因为那是你将来要去做的事,如果我现在说出来就显得无趣了。总之,是一件大事,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或许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但是对整个天下来说,很重要。”
他顿了一下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说自己比我还要异类?”
刘凌想了想说道:“我以为你会看到的。”
聂摄轻笑:“我若是能整天只盯着你一个人看,或许倒是一件好事。”
刘凌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郑重的神色:“如果我说,我来自另一个地方。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你会信吗?”
聂摄愣住,过了一会儿,他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信,其实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刘凌笑了笑道:“如果有人听到咱们两个人说话的内容,只怕会大吃一惊吧。一个名满天下的聂公子,一个征战九州的汉王,原来都是疯子。”
聂摄眨了眨眼笑道:“如果有人知道的话,把这消息卖出去,能得一笔小财。”
刘凌:“你很狗仔队!”
聂摄一愣,不解道:“什么是狗仔队?”
刘凌笑道:“一种赞美,很真诚的赞美。”
聂摄道:“好吧,那么,你也很狗仔队。”
刘凌:“…….”
聂摄狡黠的笑了笑,如春风化雪:“很久没有这么开坏的和人谈话了,有十年?十五年?又或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与人如此毫无保留的与人交谈过?记不得了,但我很喜欢这种感觉。终于遇到一个能听懂我说什么的人,一个与我有着同样感觉的人,很好。有时候,孤独可以杀死人。”
刘凌点了点头:“孤独可以杀死人。”
聂摄问:“我心中幻觉的那些事,真的都会发生?”
他问这个的时候,刘凌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紧张。
“是的!都真是发生。”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我来自未来。”
“……有没有办法,避免那些事情发生?”
“或许……不能。”
聂摄失望的笑了笑:“或许我早就知道这答案,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刘凌来到这个时代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不设防的和人交谈。虽然,他和聂摄是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但是刘凌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聂摄是孤独的,他悲天悯人,他心怀天下,但他无能为力。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凌也是孤独的。虽然他现在有自己喜爱的女人,有数十万大军,有得力的部下,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前世的怀念让他孤独而无助。
聂摄站起来,看向窗外:“我该走了,有时间我还会去找你聊天。告诉聂福聂禄,让他们正大光明的活下去吧。跟在你身边,他们两个人也算有了一份不错的前程。当然,如果有一天我知道了他们兄弟做了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我会杀之。”
刘凌问道:“为何着急走?”
聂摄笑了笑:“很庆幸,我能清醒的和你聊天。因为幻觉的缘故,我每日都会疯癫一段时间。最近越来越频繁了,或许再过些日子,你再见到我的时候就是一个整日疯疯癫癫,说着胡话,行为癫狂疯子。”
他举步走出听云阁,在门口停了一下却没有转身:“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杀了我。”
刘凌默然,心中忽然充满了伤感。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第一次和一个人如此的相近。聂摄,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聂摄的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明。刘凌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来,他想拯救这个人,但是,却无从着手。杀了他?那是一种解脱吗?
聂摄最终还是转过身看向刘凌:“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控制着我的命运。从小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自己逼疯。这就是结局吗?我周游天下五年,在寻找答案。不过,不管那力量如何强大,我都不会放弃。”
他笑了笑,忽发狂态:“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的路,自己来选择。”
刘凌站起来,看着聂摄的背影,内心世界一片空白。
在聂摄走后,陈子鱼和敏慧两个人走进了听云阁,她们第一次发现在她们心中永远那么坚毅自信的刘凌,看起来好像很疲惫。刘凌做在椅子上,身体里没有一丝力气。陈子鱼默默的走到他的身边,双手放在刘凌的肩膀上,轻轻的帮他揉捏着。敏慧站在刘凌的身边,看到王爷疲倦的样子,心里慌的要命。她想哭,却强自忍住。
刘凌抬起手握着陈子鱼的手,看着她笑了笑:“放心,我没事,只是忽然间感觉很累。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
敏慧眼圈红红的说道:“回去后我给王爷配一副安神的方子,王爷好好休息几天吧。”
刘凌伸手在敏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不用药,只是听故事入了神,一会儿就好了。”
他笑笑:“刚才那个人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如果有机会,我给你们两个讲讲他的故事。只是,现在还不能说给你们听。”
见到刘凌疲倦,陈子鱼和敏慧也没有心情再去逛街,陪着刘凌回到了大营。其实刘凌只是因为太过于震撼,一旦松懈下来难免会感觉很疲倦。这种疲倦,就好像在千军万马中来回冲杀耗尽了体力一样。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对陈子鱼她们提起,因为那样的话,只会让她们惶恐罢了。刘凌躺在床上,虽然疲劳却久久不能入睡。最终还是做起来,将聂氏兄弟唤了进来。
“王爷有什么吩咐?”
聂人敌,也就是聂摄所说的聂福。聂人王原名叫聂禄。两个人是聂摄的小书童,后来偷了聂家的剑谱逃走。
“以后你们兄弟不必在躲躲闪闪了。”
刘凌靠在椅子上,看着聂氏兄弟说道:“今日我见过了聂摄。”
他不在意聂氏兄弟忽然爆发出来的戒备,也不在意这兄弟二人脸上那种震撼惊慌的表情:“他答应以后不会再追究你们兄弟的往事…….跟我说说,聂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聂人敌攥紧了的手无力的松开,这一秒钟,他竟然汗流浃背。同他一样,聂人王也是心神巨震,似乎被抽空了生机一般。
“公子他,修为天下无双。”
“你们兄弟联手呢?”
“天差地别。”
“十二金衣同出?”
“公子只需一剑。”
刘凌笑了,眼神明亮。聂摄,或许,咱们注定了是朋友。
第三百五十九章提兵向北
花翎的大军是在刘凌全歼周军疾字营骑兵之后十五日赶到的,杨业率领大军征服南方数州,领三万大军剿杀俘虏周军,绿林兵十几万。回到唐州之后,花翎便和杨业二人留下数万人守城,点起五万精兵,却因为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而耽误了行程。赶到涞和县之后,花翎和杨业两个人在刘凌面前请罪。
刘凌看着拜倒在自己面前这两个年轻将军,这两个大汉军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笑道:“天逢大雨,道路泥泞,这非人力可抗,你们两个何罪之有?”他伸手将花翎和杨业拉起来笑着说道:“唐州以南六州之地,仅仅三月就被你们两个平定,这份大功,我可是记在心里的。”
刘凌命人取过酒水道:“来,我先敬你们两个一碗酒!”
花翎和杨业赶紧单膝跪倒,接过酒碗同声道:“为王爷寿!”
刘凌笑道:“为天下百姓寿!”
三人将酒同时一饮而尽。
刘凌下令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发怀州。花翎大军从唐州远道而来,士兵劳乏,且从洛阳发来的粮草还在半路,再者黄河以北的局势还不明朗,刘凌并不急着发兵。监察院的战报每日都会送到大营里,裴战如今率领十五万定安军正在与朱三七率领的成德军激战,双方互有胜负。刘凌知道,若是自己贸然率军加入战团的话,说不得裴战和朱三七就会同时将矛头对准汉军。
十万汉军云集涞和小县,虽然按兵不动,但郑州的吴紫来开封的李天芳全都绷紧了神经。最近巡逻的哨骑光是来自郑州的探子就抓了不下百十个,由此可见吴紫来和李天芳两个人有多紧张。按理说,郑州和开封的兵力加在一起足有十万之众,且这两地皆是大城,着急百姓守城的话,无疑还会增添数十万人。刘凌只有十万人马,吴紫来和李天芳不应该太紧张才对。只是刘凌的威名太盛了,不管是吴紫来还是李天芳,都对刘凌有着难以掩饰的顾忌。
花翎和杨业详细汇报了征战南方六州的经过,其实平定这六个州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这六州,守城的皆是郡兵,其战斗力远不如大周的正规战兵。而且汉军到来之后,守城的军民早就人心惶惶。州府还好些,那些小县的县令见到大汉雄狮一到,几乎没有人敢抵抗,纷纷开城投降。至于那些绿林兵,其战斗力还不如大周的郡兵,一战击溃的比比皆是。
将经过说了一遍之后,杨业说道:“周军已经没了士气,那些郡兵见我大军一到举城投降的比比皆是。值得一提的是,倒是南唐的军队战力颇强,远不是传言中那般的绵软。当年被周军打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军的运气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