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没再多啰嗦,点了点头,深情地看了赵琼一眼之后,毅然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山门方向行了去……
十万大军啊,说没了就这么没了,李显心疼得不行,然则相比于眼下这等损失而言,更令李显闹心的是此战过后,西边的局势便将就此糜烂不堪,若无奇迹的话,数十年内断无平息之可能,其间不知要牺牲多少的人命,也不知要往其中填上多少的财力物力,而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了,可如今却依旧成了这副模样,又怎令李显不痛彻心扉的。yuedudi.
实力,一切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实力!没有实力便没有发言权,倘若李显此刻已是皇帝,又或着已是太子,这等惨败压根儿就不会出现,可惜他不是,面对着糜烂的局势,李显从没似此刻一般地盼望着掌控大权,或许真到了该做出些改变的时候了!
“殿下,殿下。”
马车早已在则天门前的小广场停了好一阵子了,可却始终没见车里的李显有何反应,高邈不得不凑到车帘子边,低低地唤了两声。
“嗯。”
听得响动,李显立马便从沉思里醒过了神来,这才意识到马车已到了目的地,轻吭了一声之后,一哈腰掀帘子下了车,抬眼望了望雄伟的则天门,叹了口气,大步向宫门处走去,递上了请见的腰牌,不数刻,内里便传来了准进的宣召。
“……说,都给朕说说,怎会有如此之大败,和约?和约!好一个大败之下的和约,气死朕了,丧师辱国,薛仁贵负朕,负朕啊……”
李显方才走进德阳殿的大门,入眼便见面色灰败的高宗正气恼万分地挥动着手中的军报,口中有些个语无伦次地发着火,那等狂乱的样子吓得郝处俊、李敬玄、姜恪等几名在洛阳随侍的重臣皆面无人色,各自低着头,不敢去接高宗的话头,而一向喜欢在政务上胡乱伸手的武后此番也乖巧地闭紧了嘴,只是默默地端坐在高宗的身旁,脸皮子板得极其之严肃。
“儿臣叩见父皇。”
李显早就料到高宗得知兵败的消息之后一准会暴跳如雷,然则真见到高宗那等狂乱状,心里头依旧不太好受,可也没辙,只能是疾步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大礼参拜不迭。
“显儿来得正好,唉,前线败矣,朕真后悔当初没听显儿之建议,那郭待封果然不堪之至,废物,废物一个,朕,朕要砍了这厮的狗头!”
一见到李显的面,高宗立马想起了年初那场换帅官司,老脸不禁为之一红,哀叹了一声之后,又气急地赌咒了起来。
砍头?有甚用?不过仅能出气罢了,于事又能有何补益,这不仅仅是郭待封一人无能的问题,完全是大唐军制已出了严重岔子之故——而今的大唐军中看是将帅济济,实则能派得上用场的又能有几个?军伍里的中坚力量基本上是郭待封(其父郭孝恪)这一类靠着父辈威名得以在军中受重用之辈,丘神勣、李敬业之流的比比皆是,虽说不排除有着李伯瑶、程务挺这等有真才实学之人,可大多数却都是庸才而已,军中将领上升渠道不畅、府兵制逐渐败坏方是此败的最深层次问题所在,这一点李显自是早就心中有数,也早就想做出些变革,奈何军务之事李显压根儿就没有插手的空间,哪怕其头顶上戴着顶“知兵亲王”的帽子也是一样,概因一来军伍讲的是资历辈分,哪轮得到李显这么个毫无寸功的亲王胡乱伸手,二来么,军伍乃是禁忌,向来是帝王之禁脔,胡乱伸手那可是要倒大霉的,李显即便有心变革,也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番大非川之败固然令李显痛心不已,可与此同时,却给了李显一个走出军制变革第一步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得看李显在此番议事上的表现如何了。
“父皇息怒,依儿臣之见,而今事既出,当以善后为要,望父皇明鉴。”
李显并没有因高宗的认错而自矜,更不曾因高宗的愤怒而失色,也没打算对郭待封落井下石,只是语气平缓地劝解了一句道。
“嗯。”
高宗虽在气头上,可毕竟没失去理智,这一听李显言之有理,倒也没反对,只是心气难平,实不想多言,这便闷闷地吭了一声,抬了下手,示意李显接着往下说。
“父皇,前线败局已定,抚恤、叙功过等诸般事宜自该着各有司议定,却也不急于一时,大可按部就班行去即可,然,有一事却不容迟疑,那便是即刻出兵再次讨逆,不使吐蕃贼寇有喘息之机!”李显躬了下身子,语气坚决地进谏道。
“嗯?这……”
高宗显然没想到李显居然会在此时提出要接着用兵,不由地便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显,半晌无言。
“显儿何出此言?”
李显此言一出,不只是高宗愣住了,下头那几名重臣也有些子反应不过来,人人脸上皆满是诧异之色,倒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武后尚能保持镇定,从旁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母后明鉴,我军此败后,西边局势已是糜烂矣,贼军士气大振之下,猖獗之心必然大作,若不予之迎头痛击,将来之祸乱必重,今我军虽败,敌军亦疲,若能趁此机会出兵,不求尽灭敌寇,但求胜上一场,一来可挽回军心士气,二来也可压制贼子之狼子野心,胡不为之?”李显敢在新败之时便提出反击,自然是有着周详的考虑的,此时听得武后见问,不慌不忙地便将理由详述了出来。
李显说得倒是慷慨,然则军事非儿戏,新败之余再次出兵自然不是没有风险的,万一要是一败再败,那局势恐将难以收拾,殿中诸人都属老成之辈,自是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间谁都不曾再出言,全都默默地沉思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雪上加霜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周王殿下虽颇是有理,然今时不同往日,老臣刚接到京师转来之急件,言及雍、华、蒲、同等四十余州今秋大旱绝收,各地灾情严重,朝廷存粮已不敷用,若在此时再起刀兵,难免有穷兵黩武之嫌,恳请陛下明鉴。”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西台侍郎李敬玄率先沉不住气地站出来反对李显的提议。
“什么?何时的消息,朕怎地不知?”
不算羁縻州(归附于大唐的小国)的话,大唐拢共也就只有三百六十州罢了,这一家伙就有四十余州受灾,已是超过了九分之一,其规模不可谓不小,更惶论这些州县还大多集中在人口密度最大的关中地区,高宗岂能不大惊失色,李敬玄话音刚落,高宗立马如触电般地跳将起来,气恼异常地吼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老臣亦是来前刚接到的急件,实不敢隐瞒。”
高宗这一发急,李敬玄的脸色立马便煞白了起来,心里头冤屈得不行——不是他李敬玄隐瞒不报,实在是先前大军惨败的消息太过震撼了些,那会儿高宗正在气头上,就算再给李敬玄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将此噩耗禀了上去,本打算等高宗怒火稍退之际再委婉地提将出来,也好有个缓冲,却没想到李显一家伙提出要再次出兵,李敬玄担心高宗在不明情况之下准了李显的奏,这才不得不将灾情报了出来,这一报之下,很显然他李敬玄就得成了代人受过的羔羊了,还真是令其有苦说不出。
“混帐,如此大事为何不早报,哼!”
果然,高宗一听李敬玄如此解释,不单没消气,反而更怒了几分,丝毫不给李敬玄脸面地骂了起来。
“扑通!”
高宗此言一出,李敬玄立马便吃不住劲了,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跪趴在了地上,头压得低低的,压根儿就不敢再出言自辩上一句——高宗性格上是有着懦弱的缺陷,一般情况下很少发火,可真要是发起火来,那可就不是小事了,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殿中诸人都是侍驾多年之辈,自是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众人等投向李敬玄的目光里不免都带着丝怜悯与同情。
“父皇息怒,此事儿臣在京时已略有所察,久旱不雨,实天灾耳,非人祸也,但凡我朝能上下一心,弥消不难……”
高宗藏于深宫,自不可能清楚外头的情形,可李显却是知之甚详,这场旱灾早就在李显的预料之中,然则出于各种考虑,李显并没有揭示天机,而是静观事态发展,此际见高宗盛怒、群臣缄口不语,李显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从旁站了出来,温言细语地劝解道。
“不难,好个不难,你给朕说说,这不难究竟是怎个不难法,嗯?”
连着两桩噩耗的打击之下,高宗心头的火气实在是太旺了些,不单不给群臣们面子,甚至连李显的面子也不给了,压根儿不等李显说完话,便已气咻咻地呵斥了起来。
“父皇息怒,儿臣有数策或可解得此厄。”
李显敢在此时站将出来,自是有着相应的把握在,面对着高宗的怒火,李显不慌不忙地躬了下身子,语气平缓地回了一句道。
“嗯?”高宗火气虽大,可一听李显说能解决此事,脸色瞬间便缓和了不少,然则并没有立刻出言追问,而是狐疑地看了李显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迟疑地挥了下手道:“显儿有甚良策且说来与朕听听。”
“父皇明鉴,今我大唐凡三百六十州,户五百一十一万,人口总数约三千七百余万,按州均而论,其值似并不大,然则实情并非如此,我朝户数大体集中于关内道、河南、河北三道,尤以关内诸州为多,时至今日,关中各州实有户数已超百万,人口已近八百万之多,几近三成人口尽在关中,土地不敷用已久,所幸历年来风调雨顺,不曾有大灾祸发生,再加上漕运之粮,关中勉强能得安稳,今旱情一起,则灾情深重矣,若欲永消后患,当从根本上改变此现状,儿臣以为移民之事已是刻不容缓,荆、襄等南方诸州地广人稀,而土地肥沃,经营得法,当可成我大唐之粮仓,若能准关中各州之灾民移至江淮、川中等地,当可从根本上解决关中各州之厄,此为其一;其二,关中各州乃我大唐最富庶之地,朝堂存粮虽不敷用,然民间大富者不少,当鼓励民间捐钱捐物以共济难关,其三,经数年之努力,如今漕运已畅,开仓放粮之余,可鼓励商贾运粮北上,以部分盐利为之诱,从者必如云也,有此三条在,何愁此厄不得解,此儿臣之愚见也,恳请父皇详查。”李显之所以不揭示旱灾的天机,最根本的核心便是要借此灾情来行移民之实,当然了,为了应对灾情,李显私下早已做了不少的相关部署,尤其是粮食储备更是充足,随时能投入赈济灾民之用,此时回答起高宗的问话来,自是有条不紊得很,信心可谓十足。
“尔等都说说罢,显儿这三条法子能行否?”
高宗听完了李显的长篇大论之后,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环视了一下诸人,语气略缓地问道。
“陛下,老臣有三疑问不解,想请教周王殿下,其一,移民之举所费极大,如何筹之?其二,民间募集虽是良方,然所得能有多少,不知殿下心中可有数否?其三,盐铁乃国之重利,轻易放之,收则难矣,殿下可有何对策否?”郝处俊身为宰相,所虑自是严谨,对于李显所言之三策很明显地持保留之意见,此时见高宗发问,立马站了出来,亢声提出了三条疑问。
“郝相所虑甚是,然此三疑问小王以为皆可解也,此番受灾之四十余州人口总数约莫七百余万,若能分流两百万,则灾情必可稍缓,所需财物看似极多,其实不然,今灾民频于绝境,但有生路,必从之,朝廷所需者,不外沿途粮秣之用也,按行程算,两月余之粮秣有八千石足矣,此数虽是不少,可却能从三部分解决之,其一,朝廷存粮可出其三成,民间募集三成,余者大可由商者以粮换盐引凑足,至于募集之数么,小王以为朝廷不妨以虚爵换募捐,明言此爵不可承袭,唯荣衔耳,今贾者地位低而富,但能借此变更身份,鲜少有不愿者,其三,盐铁之利乃国之重也,自不可轻放,然,以盐引勒之则可,即一引只能一用,过后作废,当无后患之说,此三策既可解民之厄,又能使国得利,胡不为之?”李显乃是有备而来,自不会被郝处俊的三问所难倒,这便不慌不忙地逐条剖析个分明。
“殿下高论,老臣受教了。”
郝处俊乃是正统的儒家子弟,为人耿直,对于李显这套明显带着商贾气息的做法依旧是持保留之意见,然则一来他自身对如何解决如此大规模之灾情尚无对策,二来也实是无法从李显所言中找出破绽,沉吟了片刻之后,不得不违心地表示认同,语气间不免有些子不情不愿之意味。
“尔等还有甚疑问么?”
这一见郝处俊已被李显说服,高宗的眼光便落到了跪在地上的李敬玄与沉默不语的姜恪身上。
“恭请陛下圣裁。”
李敬玄刚吃了个排头,这会儿还跪在地上呢,哪敢随便开口言事,而姜恪本是边疆重将,长于军事,虽对民政也颇为精通,可毕竟是刚入朝为相,对朝务尚在熟悉之中,一向慎言慎行,自是不愿在此事上多说些甚子,这一听高宗见问,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将决定权交到了高宗手中。
“媚娘,你看此事可行否?”
到了这个份上,高宗心里头自是已有了决断,然则心中的底气依旧不是太足,这便侧脸看向了始终默默不语的武后,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陛下,显儿能心系社稷,时时关心朝务,实朝廷之福也,妾身当为陛下贺,此事若能成,显儿当得首功,今四十州百姓受难,妾身等尽绵薄之力,后宫所需一律减半,结余之钱物当可挪为赈济之用,也算是响应显儿之提议好了。”
武后倒是没反对李显的提议,然则话里却隐隐潜藏着别样的用心,挑拨的意味极浓,此言一出,郝处俊等重臣脸色都不禁为之一变,可却无人敢多说些甚子,只能是装聋作哑地扮着木雕泥塑。
“嗯,好,此事便这么定了,显儿回头上个详细的本章来,朕要好生再过一番。”
高宗此际正高兴着灾情之事能解决,倒是没注意到武后话里的潜台词,一捋胸前的长须,笑呵呵地准了李显的提议。
时时关心朝务?时时你个头啊,这贼婆娘还真是阴毒得很!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听不出武后那话里的含沙射影,心里头自是歪腻得够呛,可这当口上,却也没李显发作的余地,只能是在心里头暗骂了一声,可脸上却满是诚惶诚恐状地应答道:“父皇英明,儿臣自当竭力以为之,然则儿臣尚有一事要奏,即前头所言之战事刻不容缓,还请父皇圣断!”
一众人等显然没想到李显竟然又将话题绕回到了战事上头,一时间全都为之错愕不已,大殿里的气氛立马便有些子诡异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谋夺帅印(一)
大灾之年确实不宜动刀兵,这个道理李显自不会不清楚,可李显更清楚的是倘若此时不给予吐蕃迎头痛击的话,将来收拾起残局来势必要花更多上数十倍的代价,再者,李显也有着自个儿的私心在,那便是趁此机会将触角伸进军伍之中,倒也不求能掌握多少的兵权,但求能捞些资本,以便在军中树立威信,为将来之大计埋下个伏笔,故此,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这一仗都必须打,不单要打,而且还得必胜!
“显儿啊,你能有这份为国之心,朕心甚慰矣,只是眼下这局面……,唉,父皇便是想出兵,怕也无力为之啊。”
众人虽皆缄默不语,可一个个脸上却都是不以为然之色,只是事关重大,面对着的又是以雄辩著称的李显,众人自不想在高宗开口前胡乱出言反对,沉默便成了一众大臣们不约而同的选择,到了末了,高宗实在是忍不住了,长叹了口气,满脸遗憾之色地说了一句道。
“父皇明鉴,孩儿以为我军处境是难了些,可贼军更难,若不然,吐蕃小儿也不会在大胜之际急于与我签订和约,由此可见,其损失定不在我军之下,况且此番大战乃在其境内发生,战火蔓延之下,其国力之损耗必巨,再者,战起时,恰值牛羊繁殖之时节,乏人照料之下,其牲畜损失非小,而此际又是牛羊准备过冬之时,须得精心照料方可,若战火再起,今冬贼子难熬矣,此为不得不战之理也!”尽管高宗已表明了无作战之心,可李显却不肯放弃,慷慨激昂地进谏道。
“这……”
高宗性子虽懦弱,可在对外用兵上却是从来不含糊的,这一点倒是学足了太宗的作风,前些年若非身子骨不行,他原本还打算亲征高句丽的,此时一听李显说得颇有道理,不禁便有些心动了,可再一想到眼前的灾情,刚燃起的热情很快便又萎靡了下去,皱着眉头,迟疑着不敢下定决心。
“父皇,时不我待啊,若是让吐蕃贼子熬过了今冬,我大唐再要想收回安西四镇怕是难了,一旦西域陷落,商路断矣,我大唐岁入锐减倒是其次,赫赫威名恐也将受累矣,此诚不可以漠视之,且孩儿以为此战勿须出动大军,偏师一旅足可败敌,儿臣虽不才,然习武多年,自问尚能战而胜之,愿为父皇效命沙场,恳请父皇恩准!”李显观言察色的本事过人,只一看高宗的脸色,便知其已是有所动心,这便狠狠地加上了一把火。
“陛下,此事重大,轻忽不得,还是再议为妥。”
高宗倒是被李显的慷慨激昂所打动,还真有心成全李显一把,可惜没等他开这个口,武后突然从旁插了一句,登时便将高宗已将将出口的话生生打回了肚子里去了。
“媚娘所言有理,此事便先议到此处罢,诸臣工回头皆就此事上本言事,朕要好生斟酌一二。”高宗对武后的建议从来就没啥抵抗力,加之其内心深处对此战的前景也颇有担心,这便沉吟着丢下句话,站起了身来,转身向后殿行了去。
该死的老贼婆子,不多嘴你会死啊!李显对武后这横插一手气恼得不行,可眼瞅着高宗已走,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郝处俊等人虚虚寒暄了一番之后,有些个悻悻然地出宫回府去了……
事情没能一鼓作气地办将下来,李显心里头自不免稍有些失落,可远不到沮丧的地步,毕竟高宗并没有下定最后的断夺,事情依旧大有可为,至少在李显看来便是如此,当然了,李显也很清楚他要想顺利拿到出征的帅印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最后决断下来前,有着无数的工作要做,这其中最关键的便是要说服姜恪其人。
姜恪可不是寻常人,其祖先正是三国时有名的蜀国大将姜维,其家世代为将,其祖曾任前隋秦州刺史,其父则是大唐开国元勋姜宝谊,官居左武卫大将军之高位,可谓是将门世家,其本人曾长期在河西走廊任职,一生大小战事无数,立功甚巨,虽说刚调入朝中为官,可卜一入朝便高居左相,排名朝臣第一位,尽管因立足未稳之故,甚少干预朝政,然则高宗却对其甚为宠信,但有进言,绝无驳回之时,说是一言九鼎也不为过,很显然,若是姜恪能同意出兵的话,说服高宗的可能性便将大增,对此,李显有着足够的信心,只因李显很清楚姜恪其人果决敢战,非贪生怕死之辈,当然了,眼下武后也搅进了此事,姜恪敢不敢仗义直言可就不好说了的,可不管怎么说,去姜府走上一趟已是势在必行之举。
姜家世代高官,姜恪本人又位居左相,家境自然是不差,然则姜恪本人不好奢华,其府邸也就不甚讲究,别说跟顶级豪门那等动辄便是百余亩的大宅院相比,便是比起寻常富贵人家来,也颇有不如,说是简陋也不为过,别的不说,光是那两扇油漆脱落得斑斑点点的朱红大门,叫人看着就觉得寒酸无比,浑然没有半点首相大人府邸应有的气派,倒跟个破落户相仿佛,然则等候在门外的李显却不敢有半点的小视之心,只因李显很敏锐地发现无论是陪着笑脸站在自个儿身旁的门房管事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门口的家丁们,全都是精锐之士,一个个身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精悍与血煞之气,显然都是久经沙场之辈,能用这等强悍之辈为仆者,试问又有谁敢小瞧了去?
“末将姜业参见周王殿下。”
就在李显为姜府能拥有精悍之士为仆而感慨不已之际,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府门里大步行了出来,一见到李显的面,先是微露惊容地愣了愣,接着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敬地行了个参见礼。
“姜将军不必多礼,令祖可在府中么?”
李显来前做足了功课,自是知晓面前这位正是姜恪的唯一孙子——姜恪本有二子,然则皆早早战死于沙场,膝下唯遗一孙,年纪比李显大了一岁,虽挂了个骑都尉(从五品上)的武将虚衔,却尚不曾入仕为官,前世时,此子在姜恪死后不久便加入了军伍,可惜尚未能崭露头角,便在收复安西四镇的战场上壮烈成仁,以致姜恪这一支就此绝了后,李显前世时虽与此人素不相识,可却曾听说过此人之勇武,此时见其身形高大魁梧不在自己之下,心中好感大起,这便笑着抬了抬手,甚是温和地问了一句道。
“这个……”
李显对姜业颇具好感的同时,姜业也对闻名已久的李显起了结交之心,这一听李显的问话,原本打算说的托辞竟有些子说不出口了。
“姜相可是有甚不便么?”
李显只一看姜业的脸色,立马便知晓姜恪显然不想在此时与自个儿见面,不过么,李显脸皮厚,半点忌讳都不讲,笑呵呵地明知故问了一句道。
“家祖说他有痒在身。”
姜业显然也是个妙人,微微一笑之后,给出了个绝妙的答案。
啊哈,这家伙还真有趣得紧!李显一听这等妙答,忍不住便放声大笑了起来,姜业巴眨了下眼睛,也跟着呵呵地笑个不休,直看得边上侍候着的下人们全都茫然不知所以。
“姜兄,小王身上正有着治病之良方,不知姜兄信是不信?”
李显大笑了一番之后,面容一整,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道。
“殿下,您请!”
姜业没回答李显这句明显是调笑的话语,只是会意地笑了笑,煞是干脆地一摆手,作出了个“请”的手势。
“姜兄,请!”
李显也没多废话,摆手示意了一下之后,由姜业陪着便行进了姜府的大门,一路穿堂过巷地到了二门厅堂,方才转过照壁,入眼便见姜恪早已站在堂前恭候着了,很显然,这老爷子怕是早就知晓自家孙子拦不住李显的大驾。
“下官参见周王殿下,老朽有痒在身,不克远迎,还请殿下海涵则个。”
一见到李显与姜业行了过来,姜恪先是狠狠地瞪了嬉皮笑脸的姜业一眼,而后方才整容对着李显一躬身,语气平淡而又略呈无奈地见礼道。
“姜相不必如此,小王冒昧前来打搅姜相清修,实是罪过,然,事关社稷万年大业,小王不得不耳,还请老相爷见谅。”李显笑着还了个礼,几乎是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殿下请上座。”
姜恪乃有名的智谋之帅才,又怎可能会不清楚李显的真实来意,然则显然对此事颇有顾忌之心,并没有去接李显的话头,而是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身子,摆手示意李显上堂就坐。
“姜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