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把手插回兜里,没说话,但魏京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故意的”三个字。
跟小学生一样,小少爷想。
雾化有一股冷冰冰的药水味,做完后还是不能说话。
魏远已经走了,甚至没打一声招呼,魏京在上车回程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哥哥已经先走了。
他们俩依然坐在后排,程野看似随意地把手往皮座椅上一放,手心朝上。魏京垂眼看过去,片刻后把指尖放在那个手心里,对方的指尖立刻合上了。
张时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一边念叨起来:“刚才医生说的听见没,不吃辣,不吃糖,少盐少油,药要按时吃……程野,你那个糖别再给京京吃了啊,还有京京也是,少吃点乱七八糟的。”
程野“切”了一声:“不是,时哥你这就冤枉人了啊,我什么时候给他吃糖了,给他他也不吃呢。”
魏京:“……”
他什么时候吃乱七八糟的了?
就欺负自己不能说话是吧?
张时接着又说:“医生说了,不是大问题,就是上呼吸道感染一时发炎引起的,京京你心理压力别太大啊,要相信现代医学的技术,一定是能治好的。”
魏京:“……”
只是失声了,又不是得了癌!
他掏出手机开始在微信打字,给程野发消息: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程野很快回复:就是故意的。
折腾了一整天,又比赛又生病,这会儿一切都有了定论,疲倦席卷而来,魏京看着车窗外的路灯,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想把手机收起来,却看见程野的名字上还显示着正在输入中几个字。
小少爷余光撇过去,程野用右手在打字,自己这个位置看不清。
他靠着车门等着,片刻之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明天有时间吗?
魏京心道程野作为职业选手打六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居然用了两分钟,这手速慢得都应该被开除职业选手籍。
明天是周日,没有比赛,可以休息。
魏京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回了个字:有。
程野:跟我出去走走?
你京哥:好。
程野:困了?
你京哥:困了。
程野:睡吧,到了我喊你。
魏京太困了,连手机都没收起来,眼睛闭上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人在车子这种颠簸的交通工具上其实是睡不太熟的,身体没有安慰感,总会留着点意识去关注周围的环境。但魏京这次睡得很沉。
他做了好几个连续的梦,似乎又是梦中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里是魏远一言不发的背影,还有面容模糊地爸妈,魏京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他好像已经忘记这几个人的样子了。
被程野叫醒时小少爷有点深度睡眠后的断片,窝在后座怔怔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亮着灯的地方是张时的车里,而自己刚从医院回来。
他还带着半睡半醒的迷糊劲,鬼使神差地废了挺大劲从程野那侧的车门下了车。
这操作把等着锁车的张时都给看愣了:“知道你们俩好,也不至于这么好吧,我那边的车门也能开啊?”
小少爷闻声抬眼,沉默地看了张时一会儿,他身上有股沉寂的劲儿,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什么东西,眼神空空的。
张时被他看得后背发毛,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就看见魏京嘴巴动了动,但没声。
魏京也意识到了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皱起眉头,闭上嘴,并紧紧抿起嘴唇,绕回到自己那一侧拉开车门坐进去了。
张时:“……”
程野:“得嘞,傻了。”
这一觉的后遗症挺大,小少爷接着浑浑噩噩昏睡到了后半夜,终于在浑身的虚汗里惊醒,瞪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感觉空气里的水气好像都粘在自己身上了。
又闷又热,很不舒服。
他想也不想,下床进了浴室,拧开淋浴开关,温水落在皮肤上,才让他觉得好受了一点。
小少爷抬头望着天花板的灯光,一边盯着看一边回忆着,终于把断片的部分想了起来。下车的时候他像是在梦游,眼皮醒了,脑子还没醒,后来坐在车里就开始发呆,好像是程野把自己背出来,又一路给背回宿舍来了。
没把自己留在车里,真好。
魏京闭上眼睛,眼皮里映着灯的光亮,一个圈。
他曾经被魏远留在车里过,很久。
他知道对于魏远而言,自己只是个小孩,大人去办事,把小孩留在车里,很正常。
但小孩会觉得害怕,也很正常。
正想着,浴室的门忽然被拉开,一个脑袋伸进来:“你大半夜起来洗澡就算了,洗半天也不出来,干嘛呢?”
魏京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