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霜发丝束起,一身素衣跨入宗庙。
他进门,脚步略微停顿,抬眼间将在场众人扫了个遍,好像在找人,又似乎只是随便看看。
宗庙正上站着皇帝,边上是瞻星阁现任阁官,也是主持冠礼的大宾——听说多年前,敛尘在瞻星阁时曾指点过他。
“吉时到,行冠礼。”阁官高喊。
话音落,
有司立刻捧着衣裳到沈栖霜面前,宫人服侍着一番整理,华服上身,衣摆长至拖地。
阁官又道:“初加冠——”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沈栖霜走到皇帝面前跪下。
皇帝从托盘中取了头冠为他戴上,说:“你自小体弱,众人都说恐怕难养。幸蒙天荫,得以周全。如今及冠当克己勉励……为父替你加冠,期冀康乐,无忧虑。”
“谢父皇。”沈栖霜冠帽戴好后以正礼叩首,前额触及指尖。
再加冠时,需起身。
他来到皇后面前,皇后已经手执环佩等着,见他过来,眼神中有欣慰、温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她眼眶渐渐泛红,似乎想伸手抱沈栖霜,碍于手中拿着东西未能如愿。
她将饰品挂在沈栖霜身上,低下头没能忍住,一颗温热的泪珠滴在手上,再次抬头时眼里满是水光。”母后。”沈栖霜有些动容,
生恩不及养恩,如今皇后于他大抵是如此——即使养的不是他,但皇后的好他记下了。他记得所有人的好,或是在现世拥有,或是错失的。倘若没有危难,只是简简单单过活,
沈栖霜想,他恐怕会愿意留在这里。”母后在呢,没事……只是你今天及冠,母后高兴。”皇后笑了下,眸光是那样的温柔。
这样的目光让他想起阿妩,沈栖霜有些难过,抿着的嘴角半扬不扬。其实那个明艳的女子半点不像一个母亲,笨拙地对他好,只是叫一声就能讨得欢心……
走的时候却又不见他。
沈栖霜取出手帕替皇后拭泪,”您该高兴才是。””去吧,别误了时辰。”皇后点头接下手帕,
在场多是宗亲,却不是他们倾诉的地方,皇家威严不允许这样的场面。皇后随即迅速收好泣容,再抬头时又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端庄贵重仪态无可挑剔。
三加冠毕,敬告祖宗。
沈栖霜对着墙上挂画点香三拜,冠礼即成。
他是嫡长子,又是皇帝下旨亲封的永安王,规格自然不同。相比之下,月余后沈青梧及冠就显得“简陋”。
他的生母是宫人,并不得宠,几十年过去,名字没人记得,只听宫中的老人说是姓郑。从冷宫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衣衫脏乱,全然看不出一位宫妃应有的体面。
等到了冠礼这天,沈栖霜去了。
他一身的霜色夹带靛蓝,乌黑的发丝已经完全束起,就像黑夜中散发的月光,藏在角落里也惹眼。
沈青梧知道他在这,一身素衣就找了过来。
“皇兄。”
他似乎很高兴。
“那么多人都在,你怎么过来了?”
“他们都还在准备,暂时顾不上我。”沈青梧关切问:”皇兄身体可好些了?”
说来也怪,
回宫许久,沈青梧未曾听说沈栖霜生病,他以为沈栖霜已经康复了。没曾想,冠礼过后立时就病了一场,闹得太医院人仰马翻。
还是如从前一般没查出端倪。
沈青梧担心他是真的,想让他病着也是真的。
他不如郑氏那般怨恨,小时候没有享受过一个皇子的待遇,没体会过从云端到泥地里的落差,不曾有棋差一招,满盘皆输的恼怒。
从前,他没想置沈栖霜于死地,这段时间接触后,更没有念头起过。
他好像理解了何为兄弟。
沈青梧想要皇位,想要权利,却不愿意手足相残,而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郑氏能走出冷宫。他不敢不争,也不能不争。
权利是个好东西,所以病着总比健康好。
他扭头见到沈栖霜站在融融春光里,皮肤近乎透白脖颈处能看出青色的筋络,好像对方一直都这样,
脆弱——
沈青梧也不清楚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感觉就像是……
“皇兄,这个我很喜欢。”
沈栖霜侧目,沈青梧手里多了一红木锦盒,颜色喜庆又吉利。他知道里面是一支玉簪,那是他在朝上亲手送出去的。”喜欢就好。”沈栖霜摆摆手,东西再贵重,在长忆宫中不值一提。
他问:”怎么没见你生母?””母亲不认人,待会儿我去接她过来。”沈青梧转而打开锦盒说:”皇兄来了,不如为我戴上。还未试过,也不知道我用着会好看吗?”
玉簪雕刻精致,通体透净无一杂色,在玉中不可多得。不过沈青梧正要加冠,这做法并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