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听着两个孩子的对话,忍不住愣了一下。
看路桥起身,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小豆丁一只和脸颊一样苍白的小手,他刚要出声,就对上了路桥的视线。
路桥那一眼很沉,让他不自觉就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站直了身体。
路桥没说话,只目光不动声色地往不远处的菜店扫了一眼,便跟着苏釉往前走去。
周叔迅速去菜店买了些蔬果肉蛋,又捎带了些熟食,然后才去追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并没有走远,正站在一栋居民楼前和几个小孩子说话。
周叔本以为是遇到了小豆丁的邻居,走近了才看到路桥手里正捏着一个孩子的手腕。
他自幼就练习击剑,虽然年龄不大,但腕部力量却又狠又稳。
此刻,那个孩子已经被捏得扁着嘴哭出了声。
“我骂他关你什么事儿?”那个孩子大概五六岁的年龄,“他就是没娘的孩子,我说错了吗?”
“你有娘,”路桥说,“怎么还没个没娘的孩子懂事儿有礼貌。”
那个孩子嘴巴张了张,脸涨红着被噎住了。
“记住,”路桥说,“没妈不是他的错,但如果你再这样欺负他,那就是你的错,你的老师应该教过你吧,犯了错就要立正挨打,就要受到教训……”
“如果有下一次,”路桥慢慢说,声音虽然还带着童稚,可语气却很沉,连周叔这么个成年人听了都忍不住发汗,“你付出的将是这条手臂。”
大约他说话的时候手上又用了力,那个孩子疼的脸都泛了白,脸上更是涕泪横流。
其它几个孩子也被镇住了,畏畏缩缩地缩在身后,一个都不敢上前。
“我不敢了。”那个孩子终于服了软,哭着说,“真的不敢了,你快放开我。”
路桥慢慢地松了手,见那孩子要跑,又呵住了他。
“向他道歉。”他沉声说,握着旁边脸色煞白的小豆丁的手。
那孩子只得转过身来,一边揉自己的手腕,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含混混地对苏釉说,“对不起。”
苏釉没说什么,只是薄薄的唇角抿得极紧,握着路桥手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收紧了。
那只手那么小,那么软,几乎能被路桥的手整个儿包在掌心里。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后来竟被生活逼得那么冷硬那么狠绝。
路桥心头颤了颤,不自觉也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其实,这些骂人的话苏釉早就习惯了,甚至更难听的他也不是没听过。
毕竟他那么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保护自己,谁都可以欺负他。
而在旧街大部分人的眼中,这样的环境下,他这样的孩子只是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发生什么都算正常。
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容易,没有人有时间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毕竟,只要受委屈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但习惯也并不是最初就有的。
最初,妈妈离开的时候,苏釉听人这样骂自己,还会含着泪争辩,说妈妈一定会回来。
但是已经好几个月过去,妈妈连样子都快在他心里模糊了都还没有回来,他终于默默接受了自己已经没有妈妈的事实。
再后来,别人骂他,他也已经不再争辩,因为争辩往往会带来那些孩子的毒打。
而最后,他遇到那些人,或者听到那些带着笑的骂声,就想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他其实也会幻想,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变得很强壮很有力量,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自己。
但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遥远了。
苏釉确实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骂与欺凌,可是,当这样一个陌生的哥哥站住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他的委屈却翻江倒海地翻滚起来。
妈妈不要他,爸爸现在就经常不回家,将来可能也不会再要他,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
别的孩子都读幼儿园了,可是他没有,因为爸爸没有给他报名,也因为幼儿园会收费。
他很想去,但是却不敢说,害怕说了爸爸就真的不再要他。
他偷偷揉了揉眼睛,握着路桥的手往前走,走进黑洞洞的居民楼里,上到五楼,打开自己的家门。
房间很小,笼共大概只有五六十平,但又分成了两室一厅,所以客厅看起来就更小。
大约苏怀民和洛颀结婚的时候也置办了点家具,房间对着门的地方放着一张三人的小型沙发,米色的,可能因为缺乏打理,已经蒙上了一层蒙蒙的灰。
沙发前放着一个小型的茶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苏釉进门后就放开了路桥的手,迅速跑到沙发边,将沙发上放着的东西收拾干净,让路桥和周叔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