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路桥沉沉地叫了他一声,“别说赌气的话。”
“我没说赌气的话,”苏釉看着他,粉润的唇瓣轻轻开合,路桥能看到他雪白的牙齿还有鲜红的舌尖,让他隐隐口干舌燥,可他说的话,却又冰冷至极,让他如坠冰窟,“你刚刚应该也听到我说的话了吧?也应该看出来了,我和洛颀的关系也就是那样……”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再忍耐几个月吧,几个月后我就走了,不会再碍你的眼,如果你还是觉得碍眼,那我就搬出去。”
他顿了一下,慢慢说:“我已经成年了。”
和以前每次都不一样。
以前苏釉每次强调自己成年,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释放着对路桥的喜欢,想要让他注意到,他已经可以和他恋爱,也可以和他做很多很多他想做的事情。
可这一次,他说「成年」两个字,却是在说离开。
决绝又冷酷。
感情对他而言仿似什么都不是,说扔就可以扔掉,说抽身就可以迅速抽身。
但路桥不行。
即便在与苏釉的相处中,他始终都是那个冷静而沉稳,看似并没有动情的人。
可却远比苏釉更想抓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的唇角抿得很紧,略显倔强,在苏釉推开房门的瞬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苏釉。”他叫他的名字,将始终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放到身前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我也为你准备了礼服。”他说,“你可以试试,哪个更合身就穿哪个。”
“不用了。”苏釉沉默着挣开了他的手腕,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我选好了。”他轻声说,像是带着言外之意,“我只收该收的礼物。”
他将路桥的手推回来,声音很低:“您的礼物,我收不着。”
路桥垂眸看他。
那一瞬间,他像是不自觉咬了咬牙,下颌线拉出的线条透出股难以言说的隐忍与苦痛来。
第29章像深邃的海遇到了风暴,将他卷了进去。
人生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可以让你从有到无,又让你从无到有。
比如桑晴,再比如苏釉。
礼服是白色的,配着精致的黑色蝴蝶结。
蝴蝶结是路桥亲自设计的,交叉处和周边镶嵌了细细的碎钻,搭配着同色的袖扣。
在纸上落笔的时候,路桥就曾想象过苏釉穿上这套礼服的样子。
一定是光彩照人的,像个小王子。
可现在,它被冷冷清清地丢在了这里,苏釉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从有到无会让人痛苦,但从无到有,原来也同样会让人痛苦。
明明以前没有苏釉的时候,路桥也没觉得怎样,可为什么现在生命中多了这么一个人再失去,却会这么痛苦。
路桥觉得自己犹如游戏中的某个程序,被人轻轻敲击了两下键盘,修改了某些很难发现的参数,便变得难以自控了起来。
灰白的雾气从唇畔缓缓逸出,路桥微微出神,片刻后,他将即将燃尽的香烟摁进烟灰缸里,转身进了书房。
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路桥却没再继续。
他走到书架前,拉开上面的柜门,取出一块雕刻精美的端砚和一沓宣纸出来。
那块砚台一看就非凡品,廊亭曲水,绿植如盖,每一刀都雕刻得恰到好处,十分精美。
只是像是被谁摔过一般,缺了一角不说,中间还裂了一道缝隙。
可路桥握着它的动作仍是十分珍视,小心翼翼的。
他站在窗台前,垂眸研磨,看墨锭上的色彩一点点融在砚台中,随着动作变成了油脂状,一颗心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方砚台是他母亲送给他的。
十几岁时,他的心很活,喜欢玩儿的也都是刺激危险的东西。
桑晴那时候很担心,总觉得自己在他年幼时太纵着他了,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结果养成了他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又一意孤行的性子。
做母亲的大概总比做孩子的爱对方更多一些。
桑晴为此无比苦恼。
后来,桑庭竹便逼着路桥练起了书法,这个从小因为路桥不喜欢而被搁置下来的所谓特长,被拿来当成了他修身养性的工具。
而路桥的书法,也是桑庭竹手把手,一点点耐着心教出来的。
路桥以前很不喜欢这些,但也还是练了一手的好字。
母亲去世后,外公因受不住打击昏迷不醒。
路桥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忽然对以前喜欢的那些东西彻底丧失了兴趣,他开始喜欢安静和独处。
而路潍州的调查资料出来时,他正坐在书桌前练字,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感受。
仿佛在失去了母亲之后,父亲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