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他垂眼思索了片刻,烟头在唇齿间倏然明灭,“我可能就是遗传了苏怀民的赌徒本性,就是不愿意信命,就是想要赌一把而已,现在结果了出来了,其实很正常,这才是正确答案,其实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他看向吕少言,“所以,你也不要难过,不值得。”
闻言,吕少言却更加难受了起来,他唇角往下垂着,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都是旧街长大的孩子,吕少言无疑要比苏釉幸福得多。
至少他在健全的家庭里长大,所以比苏釉更生动,也更鲜活,该委屈的时候会委屈,该生气的时候会生气,会哭,会笑,会闹……
但苏釉不会。
不会觉得委屈,甚至很少生气,他只是确定了一件事就去做,豁出最大的努力,以求最好的结果。
像个冷冰冰,但很会计算的机器人。
即便今天伤了腿,即便路桥没有来,他更多的也只是可惜。
可惜自己没有能力力挽狂澜,可惜辛免回来的这么巧,没能留给他多一点点时间,可惜自己或许并不能在离开路家前完成自己的心愿……
“不过也没关系,”苏釉看着吕少言微红的眼圈,继续安慰道,“既然已经伤了,那就把这条伤腿好好地用起来,不让它白伤就好了。”
“柚子……”吕少言哽咽着叫了一声,却见苏釉望向巷口的眸光蓦地一凛。
随即,他抬手将吸了半支的香烟从唇间捏下来,利落地摁熄在了墙角。
顺着他的目光,吕少言看到巷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人,此刻正飞快地向他们这边过来。
“这个就是小张吗?”吕少言小声问,扶着苏釉站直了身体。
“不是。”苏釉说。
不知道为什么,吕少言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颇显冰凉。
未及表达自己的疑惑,那年轻人已经来到了近前,吕少言只得把要问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苏少爷。”来的不是洛颀的司机小张,而是路桥的另一位助理周冲。
苏釉和周冲不熟,只见过一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可从路桥和路潍州的日常言谈中,他知道对方其实和朱宇一样,是路桥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之一。
甚至于,在公司的业务上,他比朱宇接触的还要更为深远一些。
所以,路桥既没将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洛颀,也没有通知路潍州,更不是派了家里随随便便的其他什么人过来……
而是派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助手。
可笑的是,吕少言把「周」和「张」听混了,以至于两人白白蹲在角落里伤春悲秋了许久。
仿似跌进深渊的人忽然看到了一线希望,即便来的只是周冲,却依然让苏釉产生了一种,在这场豪赌中,自己未必就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的错觉。
不过片刻,周冲就已经检查完了苏釉的伤口。
刚在巷口看到两个少年人笔挺的站姿时,他还以为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这会儿才知道,苏釉的伤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苏少爷,您的腿伤得很严重,不一定能够自己行走,”周冲不了解苏釉,但他知道路桥,除了那几位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外,他是十分抗拒别人的碰触的,鉴于此,他十分慎重地问了一句,“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背您过去?”
“没那么严重,”苏釉礼貌地向他点头,虽然脸色白得厉害,眼睛里却仍带着一点笑意,“只是不小心挨了一下,没大事。”
周冲没有勉强,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
即便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谭淞提前招呼过,所以骨科老主任还没有离开。
苏釉先被安排去做了个CT看骨头的情况,之后才在诊室中,由老主任亲自操刀,重重叠叠地将整条小腿都固定包扎了起来。
包扎即将结束的时候,路桥的身影现在了诊室门口。
他仍穿着早晨那套衣服,只是去掉了领结,衬衣领口的纽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露出胸口一痕结实的肌肉线条。
那双平时总是略显冷淡的凤眸此刻更见冷冽,只不动声色地在苏釉被包得粽子一样的小腿上略一停顿,就转向了周冲。
而周冲,也立刻起身迎了过去。
诊室门外,周冲将几张自己之前拍下的伤口照片展示给路桥,在路桥慢慢蹙起眉心时将医生的话转达了一遍:“医生说轻微骨裂,不过他这个年龄恢复得快,所以不用上石膏,但两个月内用腿都要十分小心。”
路桥垂眸看着那几张照片,唇角抿的平直,片刻后他问:“哭了吗?”
“啊?”周冲显然愣了一下,就今天和苏釉的短暂相处来看,他觉得那孩子心智十分坚韧,不是随随便便就掉眼泪的性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路总会问出「哭了吗」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