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有些急切,惹得康源在那里笑了起来。
“康叔。”路桥问,“我妈和外公呢?”
还不等人回答又急切道:“在房间里吗?”
“在呢。”康源笑的更欢了,刚说要取笑两句,路桥已经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哎哟,”康源笑着说,“怎么这么亲姥爷?”
“可不是?”周叔笑着邀康源去副楼喝茶,“在路上一听说老爷要来,眼都亮了。”
“也难怪小少爷亲桑董,”康源说,声音越来越小,“桑董疼小少爷,比太太那时候可是多的多了……”
“谁说不是呢?”周叔也笑,“要不都说隔辈亲呢。”
交谈声渐行渐远,路桥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
他穿过走廊大步往前,还隔着玻璃,就一眼看到了桑庭竹和桑晴。
他们正笑盈盈地坐着说话,桌上还摆着桑庭竹带来的,桑晴最爱吃的,玉轩斋的点心。
路桥愣了下,脚步微顿,随即更是加快了步伐。
“外公,妈。”路桥叫了一声。
这两个称呼,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叫了,再叫出口,即便努力维持着平静,可嗓子依然如生了锈一般,微微发着颤。
“怎么了?”桑庭竹立刻起身。
这时候他看起来还相当年轻健壮,即便已经有了白发,但双目炯炯有神,又十分慈爱,看一眼就忍不住让人想要亲近。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哭鼻子了?”桑庭竹过来,高大的身躯微微弯下来看着路桥。
路桥怔怔的。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外公的身材原来曾经这么高大过。
最后那几年过的太难了,他印象中,外公总是虚弱的,苍老的厉害,很少能站起来……
路桥不自觉抬手碰了碰眼睛,碰到了一手的湿痕,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真的哭了。
“小桥,”桑晴也走了过来,她在路桥身前蹲下身来,抬脸看他,温婉的眼睛里隐隐有着担忧,“在外面受委屈了?”
她温柔地用纸巾一点点拭掉路桥眼角的水痕,“不着急,跟妈妈讲,不管什么事情,妈妈都在。”
路桥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移开。
他的母亲那么漂亮,温柔,对每个人都那么善良。
她说无论什么事情她都会在他身边,可这样一个人,却从来没有把她自己的痛苦与无助告诉过他。
直到死,她都在保护着他。
路桥含泪看着她,声音很轻地叫了一声:“妈妈。”
“嗯。”桑晴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却难掩紧张。
“我没受什么委屈。”路桥说,看桑晴偷偷松了口气,又把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妈妈,我想资助几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可以吗?”
桑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当然可以啊,龙城的几家孤儿院都是妈妈和外公在资助,怎么会不同意你帮助有困难的小朋友?”
她揉了揉路桥乌黑的短发:“就为这个哭啊?”
路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他母亲的话一般。
桑庭竹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是亲眼看见这个正在哭鼻子的小孩儿确实是我的桥儿,”他故意逗他,“我一定以为是辛免那个小鬼又在哭了。”
路桥看着他外公,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如果真的是在自己十岁那年,外公这么逗自己的话,他定然是好面子不承认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能够有机会在外公和母亲面前流眼泪,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
*
第二天,辛免依然请假在家养病。
下午放学的时候,路桥坐上车子,忽然对周叔说想去旧街看看。
“少爷怎么知道那地方?”周叔有点惊讶,“有同学是旧街出来的?”
“嗯。”路桥点点头,“我同学说那里很旧很旧,有很多读不起书的孩子,所以我和妈妈商量了想要资助几个孩子读书。”
“本来说周末和妈妈一起去的,”他顿了下,没法说是自己真的太想太想苏釉了,“我同学说这边离旧街不算特别远,所以我想先过去看看。”
“没问题,”周叔说,“但是我得先和太太说声,不然她在家里等着着急。”
“嗯。”路桥点头,看周叔边拨电话边跟自己念叨,“旧街那地方是挺穷的,这么多年发展不过去,也乱,以前我有个亲戚住在那里,后来经济稍微好一点,就立刻搬走了。”
路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地方他去过,破壁残垣,唯有某道窗口露出一点暗色的光来,也或者根本不用开灯,那个人也可以在里面生活。
现在去的话,那地方应该还满是人间烟火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