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心头之患。lanlanguoji.”
陈希烈看到皇帝的眼光中颇为赞赏李林甫之言,遂吓得不敢再说。
王忠嗣用兵虽骁勇无比,然非莽夫。他爱惜兵士性命,雅不愿伤折兵力太多以取军功。其与吐蕃对阵多年,与皇甫惟明联手进行了十余战,皆是以逸待劳取得完胜,由此遏制了吐蕃人多年横行西域的势头,使吐蕃人处于完全的守势。他现在对石堡城采取了围而不攻的战略,只要吐蕃人不去侵扰内地即可。王忠嗣采用如此持重的战略,既稳妥又暗藏凌厉之招,若吐蕃人妄动或者有机可乘,唐军大可乘隙而入。
李林甫敏锐地发现,皇帝关于石堡城的想法与王忠嗣一贯的做法有了相左的势头。李林甫扳倒了皇甫惟明,其目的志在太子李亨,而王忠嗣则为太子幼时的玩伴,那么李林甫如鹰隼一样的目光早已罩在王忠嗣的身上。他现在既然看到皇帝与王忠嗣之间可能存在着的裂隙,肯定会支持皇帝的想法,再观下步行止,以取得更大的机会。
李隆基得李林甫鼓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遂说道:“欲谋其事,先利其器。朕刚才想了,陇右、河西两镇与吐蕃面对,朔方、河东与此两镇相连,可倚为支援。王忠嗣现任陇右、河西节度使,不如另两镇节度使也让王忠嗣兼知。如此四镇皆由王忠嗣统辖,四镇连成一线,所有兵力由王忠嗣提调,假以时日,定能一鼓作气攻下石堡城。”
李林甫闻言心中大惊,他实在没有料到皇帝竟然如此行事。若王忠嗣成为四镇节度使,那么大唐兵力,有一大半皆归王忠嗣统辖。王忠嗣今后的地位及势力,又有谁人能够撼动呢?
李林甫每每遇到皇帝有所主张的时候,他断断不会出言劝谏的。皇帝现在欲授王忠嗣为四镇节度使,他虽心中不是滋味,却依然当即出声赞同并遵从。李林甫相信,任何人皆有疏失的时候,王忠嗣若担任四镇节度使,看似得皇帝信任风光无限,然所辖地域广甚,诸事纷纭,难保不出疏漏。李林甫现在欲扳倒一人,绝不会赤膊上阵与之相搏,他会耐着性子等待机会,待其人出现一些缺失的时候,他会上前抓住紧紧不放,再使出诸法无限扩大其缺失,从而一击而中。
李隆基又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李卿呀,吏部现在循资格授任,则官吏循序渐进。然天宝年间之后,为何没有新人入朕目之眼呢?”
李林甫近年以来逐年减少生员的名额,且从试题的命名到试卷评判,皆用一班老成古板之人主持,选出的人员既少又皆循规蹈矩,难有超卓之人入选。就拿开元年间与天宝年间相较,由于选才格式稍改,且李林甫一直兼知吏部尚书,其中就多浸润了个人的兴趣和指向,选才路向就趋向平庸。以进士科为例,虽依然以诗赋取士,却再也难见到如王维、王昌龄那样才华横溢之人。
李林甫对皇帝的问话并不惊慌,坦然答道:“陛下力倡循资格授任,则会试得中者皆须依序入官,他们从低秩做起,数年磨炼后方小有名气,如此方堪大任。天宝以来不过数年,他们其中谁为庸才谁为俊才,尚在观察之中。”
李隆基早失却了开元初年时诸事较真的精神,对李林甫胡扯的鬼话信以为真,于是又扯到另外一个话题:“也罢,如此就慢慢观察吧。然天下之大,真才俊者未必皆循科举之路入仕,朝廷须为他们另辟入仕通道。”
“陛下于开元之初即诏各郡县举贤良,吏部每岁之初皆重申陛下此诏,此通路一直向天下人洞开,请陛下勿虑。”
“然近十年以来,朕未见到各郡县举来之人呀?李卿,这样吧,速速拟诏公布天下,若有能通一艺者皆可集于京师,朕届时亲与他们对策殿中,以选贤才。”
李林甫想不到皇帝这日竟然有了选才心思,且还要亲自殿试。李林甫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场面出现,他相信草莽之中定有异人,仅以科举取人而论,自己这些年逐步减少录取名额,不知有多少人由此流落江湖;再者,若殿试之时有人口不择言,当面向皇帝叙说当今选才之弊,岂不是让皇帝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吗?
李林甫什么时候也不会当面顶撞皇帝,何况其中有着自己的幽暗心机呢?李隆基这些年来觉得李林甫使着顺手,李林甫的恭顺可意实在是讨了很大的便宜。他于是躬身答道:“陛下求才若渴,实为天下庶民之幸。臣遵旨拟制,并公布天下,使天下人知闻。只是举荐过程中,是否稍作改动呢?”
“改动何处?”
“天下之人通一艺者甚多,其中不乏卑贱愚聩者。若令他们蜂拥至京,再不分良莠皆入见陛下,臣深恐其中的俚言会污浊圣听。微臣以为,须为之规定相应的选荐程序。”
李隆基闻言微笑道:“李卿行事最依规矩,如此大规模选人,当然须有一套仪注程序。如此甚好,卿试言之。”
“微臣以为,对于自言通一艺者,可先由所在郡县长官精加检试,有卓然超绝者,再选送入京。这些人入京后,由吏部覆试,由御史台监之,最后取名实相符者闻奏陛下。”
李隆基闻言极为赞成,颔首道:“好哇,如此依序选才,超卓者定然能脱颖而出。李卿,就这样办吧。”
李林甫此后认认真真地办理此事,他先严令各郡县长官务必严格选人,后来选送入京者寥寥无几,此后吏部又依科举之制对来京之人覆试一遍,竟然无一人能与李隆基于殿中相会。后来李隆基问起此事,李林甫脸现寂寥之色,遗憾地答道:“经过一番选拔,竟无一人得中。看来天下贤才皆入官序,由此野无遗贤了。”此事于是作罢。
李林甫那日又向李隆基举荐杨钊,说道:“陛下重视选贤与能,实为天下之幸。那杨钊自得陛下圣目识中,其随同王鉷办事,果然钩校精密、处事缜密,王鉷多次向臣夸赞杨钊呢。想那杨钊当初不过为蜀中闲汉,陛下圣目能识其能,臣等万万难及。”
李隆基微笑道:“哦?杨钊果然能助王鉷办些事吗?”
“禀陛下,杨钊行事谨细,自从成了王鉷辖下,尤使王鉷省了许多计算之力。陛下,杨钊现任金吾兵曹参军兼闲厩判官,不过为八品职,臣以为其秩级有些低了,乞陛下另擢授其职。”
“李卿向来坚持循资格授任,杨钊此前无品无秩,现为八品实为骤升,且刚刚授任不久,又如何另为其擢授呢?”
“循资格授任为朝廷之制,然有超卓之人,陛下超授其职,既为陛下的恩泽,也体现陛下求贤若渴之恩情,臣以为并无不妥。陛下,那杨钊善于计算,擅长理财,如今户部度支郎中正好空置,臣以为可使杨钊补之。”
户部度支郎中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秩级为从五品。若杨钊果然被授为度支郎中,就由从八品骤升为从五品,从此迈入朝廷高官之列。
李隆基沉默片刻,一个从五品的官员在他眼中实为平常,现在李林甫主动推举,且杨钊也确实有理财能力,他又为贵妃之亲,若超授可以一举三得,于是顺水推舟地同意了此事。
李林甫之所以力荐杨钊,既有杨钊近来刻意靠拢李林甫与王鉷的举动,也有李林甫拉拢杨钊的考虑。事情很明显,杨钊不过为蜀中一闲汉,何足道哉?然他身后有皇帝宠妃,他又经常入宫中伴于皇帝身边,李林甫想藉此与杨玉环姐妹修好,那么力荐杨钊不过费些喉舌,实为惠而不费之举。
杨钊被授为度支郎中之后,依然入宫替李隆基及杨玉环姐妹点算筹数。他这日依然点算精细无误,戏罢后,李隆基少不了又夸赞他,却依杨钊的新官职来言:“好度支郎耶!”
杨钊闻言当即跪倒谢恩:“臣以微贱之身得陛下圣恩,竟然超擢如此。臣感激涕零,不胜惶恐。”
李隆基笑道:“呵呵,加上这次,朕想不起你已然叩谢几回了。起来吧,李右相向朕荐你,那是不会错的。”
杨钊叩谢后起身,就见虢国夫人抿嘴笑道:“这个李林甫倒挺知趣,看到杨钊系圣上钦点之人,竟然向圣上力荐大讨便宜。呵呵,他若有目力,为何不早一些在蜀中发现杨钊啊?”
杨钊却知自己的荣华富贵与李林甫无关,自己之所以能与皇帝挨近,凭的还是这几个如花似玉的杨家姐妹。四姐妹之中,以虢国夫人最爱说话,且话语直率又嗓音甚大。李隆基对虢国夫人如此说话并无反感,反而眉开眼笑,心中甚美。
杨钊又拱手请道:“陛下,臣有一请,乞陛下恩准。”
“嗯,有何事相求啊?”
“臣现为度支郎中,主事天下财货。然臣名中有‘金刀’之意,臣深恐与天下财货相克,故请陛下另为臣赐名。”
李隆基闻言哈哈大笑,环视杨氏姐妹道:“哈哈,看来人若官职上升,眼光也为之一新。你们看,这位度支郎心中已存天下之念了。”
四姐妹闻言不禁莞尔。
李隆基又目视杨钊道:“好嘛,你心系天下,即是对国家有了忠心,就赐名为‘国忠’吧。”
杨钊又复跪倒谢恩:“谢陛下赐名,臣国忠衔恩叩拜。”
杨钊从此更名为杨国忠。
杨国忠因为李林甫力荐自己,就专门备些礼物登门拜望。
李林甫待人因人而异,譬如他见安禄山之时,将恩威并重用得恰到好处,力图使安禄山对自己产生畏惧之心。安禄山为胡人,在朝中无根基,他现在虽得皇帝信赖,然世事变迁,若其在朝中无重臣维护,那么皇帝圣眷也可能随时转变。杨国忠则与安禄山不同,他倚仗的是杨氏姐妹的裙带,观如此光景,皇帝专宠贵妃的局面恐怕短期内难以改变;加之杨国忠本人为人灵动,又颇有理财之能,就不可小视。李林甫再思杨国忠的出身,知道此人好赌成性,又一贯困顿,这样的人最为势利,且心有自卑之感,李林甫于是待之以礼。
杨国忠见李林甫满面含笑迎出门外,急忙躬身说道:“下官前来致谢,怎敢让丞相出门相迎?如此,下官就叩谢了。”他说罢即作势当庭跪倒。
李林甫急忙上前搀扶他,不许其跪倒。其实李林甫知道杨国忠根本无真心下跪,他无非作势而已。李林甫轻轻一扶,杨国忠也就不再坚持了。
二人入室后分宾主坐下,李林甫笑吟吟地说道:“杨郎中钩校精密,实为朝廷栋梁之才,圣上量才使用,杨郎中前程似锦啊。我为宰辅多年,顷年以来难见君似才俊,看来,我朝后继有人啊。”
杨国忠敛身谢道:“下官蒙丞相错爱,不料能越级晋升,国忠日夜感恩,不知所云,唯旦夕祷祝丞相身体康健,则为举国之福,大唐之幸。”
李林甫此时已知李隆基赐名之事,遂赞道:“杨郎中蒙圣上洪恩,举目朝中,何人能得圣上赐名?则杨郎中实为朝野侧目之人。假以时日,杨郎中前程不可限量。对,就是不可限量,我这里也深深祝贺杨郎中了。”
此后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恭维,种种谀词听来虽肉麻无比,二人却说得异常认真。李林甫见杨国忠携来礼物,先是推辞,最终收下。然又唤人当场准备回礼,其物价值,又甚于杨国忠所携礼物许多了。
杨国忠辞去之时,李林甫欲将之送到大门之外。杨国忠起初坚决不许李林甫行如此大礼,说道:“丞相官重年高,下官前来拜望,实为本分。若丞相如此多礼,下官今后就不敢登门了。”
李林甫怪道:“杨郎中许是不知,若外客来访,我向来皆送出大门。礼为万物之首,我现在忝居丞相之位,终有一日会致仕归养,莫非礼数需依官职而定,我要前倨后恭了吗?呵呵,只要我走得动,外客来访皆要送行。你今后不敢登门?若长时不来,我就要唤人前去促请了。”
杨国忠心中不知是真感动或是假感动,就在那里赞叹连声。他们下台阶之时,杨国忠例行在前,然他乖觉地与李林甫并排行走,又主动伸手相扶,极尽殷勤之意。
王鉷当然随李林甫的眼色来对待杨国忠,日常待杨国忠没有一丝儿上官的架势,实有兄弟之谊。王鉷现在位高权重,又能替李隆基捞钱,因此极得皇帝器重。他此前在京中见了外人,除了皇帝和李林甫之外,往往以鼻孔看人,现在待杨国忠如此,实为异数。
某日李林甫召来王鉷议事,其时堂中仅有二人面对,他们议事之后,王鉷不觉提到杨国忠的话题,王鉷说道:“恩相,这些租赋事儿,下官是否向杨国忠知会一声?”
李林甫脸露不屑神色,斥道:“我们好好说话,你提他干什么?真是好没来由!”
“他现任度支郎中,职掌租赋之事,恩相又待之以礼,为何不让他知闻呢?”
“嗯,王鉷,你以为杨国忠如何?”
“杨国忠如今得圣眷正隆,且为人灵动,精于算计,下官以为不可小视此人。”
“哼,说到底,此人不过一赌徒罢了。常人玩樗蒲,不过玩乐一会儿就此丢开,他却是以赌为乐。王鉷,你了解赌徒的习性吗?”
“下官不知。”
“这等人心中无礼仪廉耻之心,其心性浸润赌性。由此处世行事,皆以赌性为要。这等人往往大胆、执拗、不计后果、毫无礼仪约束,与人交往最是无情无义。王鉷,你既知杨国忠心中满溢赌性,知道与其往来进退之法吗?”
王鉷得李林甫一番教训,顿有醍醐灌顶之感,恍然大悟道:“恩相识人,入木三分,下官深蒙教诲。这杨国忠初入京城,毕竟羽翼未满,因潜伏爪牙忍受,假以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