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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阅读54

  宗英烈,当尽心尽职,不敢负了韦公之望。takanshu.”李隆基看到韦安石确实语出至诚,心里油然生出一腔使命感。

  “殿下,我今日就想说这番话,望殿下今后珍惜自己,妥善处置诸事。唉,安石今后,恐怕没有机会为殿下尽力了。”韦安石说完,老眼里竟然滚出数滴浊泪。

  李隆基握紧了韦安石之手。

  第十五回去烦乱太子监国遭放逐公主撒泼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到年关。偶尔间飞雪一场,将山水间装扮得银妆素裹,既而寒风自北方卷地而来,渭河竟然为之封冻。于是,城内的冰面上,常有许多顽童在那里戏耍,他们滑冰时摔得人仰马翻,犹欢声连天。

  姚崇和宋璟面临年关,却没有什么好心景。他们自李旦即位后,竭力厘改弊政,然“斜封官”闹事被李旦严令不得废之,既而韦安石被逐,他们犹如得到当头一棒,诸多的想法因之缓了下来。近日他们又得到讯息,韦安石竟然郁积成病,撒手离开人世,令他们更加烦闷。

  王师虔寻来的言官果然找到了韦安石的破绽,于是好好地参了一本。事儿应该从韦安石之妻薛氏而起,韦安石一家到了洛阳,一婢女可能觉得主家势落,于是其言行与往日大为不同,惹得薛氏心中甚恼。终于有一日,薛氏寻到此婢女的错处,喝令家丁棒杀之,如此就授人以柄。御史中丞杨茂谦以韦安石治家不严、致伤人命为由,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就数千言上奏给李旦,崔湜与窦怀贞又添油加醋,太平公主也来添上几言,很快,韦安石居洛阳不及二月,又被贬为青州别驾,从而以三品之身滑落为五品官员。

  一家人凄凄惶惶来到青州,其身上征尘刚刚扫落,韦安石马上又看到青州转过来的奏章。其一为御史丞姜晦所奏,言说韦安石昔为李显的宰臣,任凭宗楚客与韦温擅削相王辅政的遗制,却不发一言;其二为监察御史郭震的奏言,言说韦安石主持李显定陵的建造时,其建造材料丢失一批,应该是韦安石监守自盗,应予追回。

  韦安石看罢,顿时脸如死灰,叹道:“这些人想要我的命啊,我若不死,他们如何能罢休?”

  这两道奏章的用意都很恶毒。韦安石在相王辅政一事上没有作为,显系韦氏之党;至于偷盗定陵的建造材料,按大唐律即为死罪。

  此后韦安石郁闷之极,经历了这番心智的折磨和旅途劳累,其急火攻心,竟然酿成一病,从此卧榻不起。

  他如此在榻上撑到年底之前,这一日开始出气多进气少,晚间之时,他忽然泪流满面,大声喊道:“圣上,你不该受小人蒙蔽。老臣的为人,你莫非不知吗?”言讫,他不再说话,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其双目一闭,头颅轻轻滑落一侧,如此无声无息离开人世。

  李旦当了皇帝,终于体会到了一言九鼎的威风和风光,然由于多年形成的简约性子,渐对皇帝必须面对的纷繁事务感到厌烦。

  李旦昔为相王时,日子过得相当有条理和惬意。每日黎明,李旦披衣而起,到后花园漫步,然后择一空地挥舞木剑击打一回。如此大汗淋漓之后回房梳洗,用早膳,再漫步至书房,开始磨墨写字,李旦字写得非常好,一手漂亮的隶草字驰名天下。或者伏案读书,李旦还有一个爱好,就是精于训诂之学。这训诂之学即是释读古代书籍的方法,即音韵学与文字学。战国时代的《尔雅》被推为最早的训诂之学著作,隋唐之交的孔颖达则为训诂之学的集大成者,其奉唐太宗之命编撰了《五经正义》,成为有唐一代五经的官方课本,影响甚大。

  训诂之学是一门相对枯燥的学问,研究之人必须要有相当的静心和定力才成。李旦能够精通训诂之学,由此可见他在这方面倾注了相当的心力。

  午膳之后,李旦再小憩一回,起来后即赴西侧房,这里为乐工的住宿和演奏之地。李隆基能够精通音律之学,能作乐谱,又能操鼓,即是他自小受到了父亲的重大影响而成。

  李旦日日重复如此的生活方式,而且乐此不疲。如此脾性之人,追求内心的安静,不喜热闹,因此不善与外人交往。李隆基喜欢呼朋唤友,李旦认为他不类似自己,因而生厌,缘由此起。

  这样一种平静的生活,却被皇帝这个事儿给打破了。天未亮之时,李旦在左簇右拥下进入殿内主持早朝,从京城之事到边疆形势,他都要了解并且要下达旨意,这实在让他烦透了。

  李旦也想如祖父与父亲那样,成就一段如贞观之治和永徽之治那样的盛世,他起初不知道,若想有如此成就,那是需要君臣一起费去许多心智、耗去许多力气才成的。然一个“斜封官”事件就弄得他心灰意冷,姚崇、宋璟他们好不容易开了个头,一下子就酿成流血事件,想起“斜封官”背后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李旦懒得一一梳理。他知道,妹妹和三郎近来并不和睦,然在此事上却意见一致,皆认为不能马上废除“斜封官”,弄得李旦一头雾水。既然这样,将“斜封官”的事儿搁置起来,就可暂时平息这个矛盾,也就成为李旦的首选。

  为了平衡妹妹和儿子的关系,李旦也伤透了脑筋。李旦知道,妹妹实在不愿意三郎当太子,她先是以嫡长制为由要立大郎,结果大郎拼死不干,三郎由此居了储位。随后流言满天飞,李旦不得已专门下了诏书加以制止,如此流言方才消弥。然而妹妹还不死心,某一日找到大郎李成器,力劝他不要再推脱,她可以力保李成器再复太子。看来大郎心坚如铁,坚拒了姑姑的美意,并把这番话告知了父皇和三郎。

  李隆基深知姑姑对自己的态度,然他没有说过一句对姑姑的怨言。李旦由此很满意,并深为同情儿子的遭际。毕竟,大郎不愿为太子,那么其兄弟中只有三郎最合适。李旦也隐隐感到,妹妹如此处心积虑反对三郎为太子,如今大局已定,实无必要。那么她坚执这样做,心中定有另外的考虑。所以妹妹来到自己面前叙说他事的时候,李旦往往满口答应,然而事关太子三郎的时候,李旦就会很持重,他那不爱转圈的脑子就开动起来,争取在两者之间不偏不斜。

  太平公主深知这个四哥万事不愿萦怀,日常除了爱好书法、音律及训诂之学外,还爱精研道家之学,捎带着对方士之言也很相信。于是,某一日司天台来了一人,此人名严善思,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善卜之人,被授为司天台少卿。

  当李显为皇帝时,严善思曾悄悄对姚崇说:“韦氏如今势如中天,但终将惹祸上身。相王所居有华盖紫气,必位九五,你为相王府属,要好好待之。”李旦后来果然当了皇帝,某一日姚崇向李旦说起此事,李旦认为严善思果然有本事,就将他召入司天台任职。

  李旦和姚崇没有想到,这个严善思不久就暗暗加入了太平公主的阵营。太平公主觉得此人将来大有用处,遂使尽各种手段尽力笼络。想是严善思自恃己身有灵异之能,觉得成为公主的人为大势所趋,也就满口答应。

  姚崇将宋璟约入自己府中,令下人取出珍藏数年的葡萄酒,宋璟饮了一口,说道:“这不是郭公当初赠的凉州葡萄酒吗?姚兄真是有心,竟然藏到现在。看来此酒藏愈久味愈醇,饮之除了四体融合之外,口感又多了许多回味。”

  姚崇道:“郭公当初赠给你的酒,现在还有吗?”

  “我的那点酒一月不足即饮尽,谁知此酒还有如此妙用啊。”

  “此酒须藏之酒窖,偶尔取出少许饮上一回,方显珍贵。且此酒随着贮藏的年份不同,滋味也就不同。看来郭公赠你的酒,确实被糟蹋了。”

  两人顿时哈哈一笑。他们厘改弊政受阻,日益感到太平公主的压力,近日又闻韦安石的死讯,心境实在糟透了。不料今日品尝葡萄酒,竟然得来些许快感。

  宋璟道:“姚兄,我们当时送别韦公,韦公说道今后再见面就很难了,不料竟成永诀。唉,公主下手实在狠辣了一些,韦公毕竟是三朝老臣,为何不能给他留一条活路?”

  姚崇道:“你还瞧不出来吗?公主此举实为敲山震虎之策。韦公得圣上之宠,官声又好,我们谁人能与之相比?她轻易扳倒韦公,就是告诉我们:不许轻举妄动!”

  “哼,看来韦公说得对,不除公主,大唐将永无宁日!姚兄,看来公主没有当皇帝的心思,她只是想永控权柄,办好自己的事儿。圣上碍于这个元妹的亲情,凡事让着她,然而依太子的心性,他能长久地容许公主这样为所欲为吗?”

  姚崇哂道:“太子又有什么办法?他现在自保不足,哪儿能想这些事儿?”

  宋璟笑道:“姚兄想差了。太子诛韦之前,我们何尝得闻其动手的丁点讯息!其雷霆万钧夜战禁宫,这份胆魄非常人具有。你以为,太子现在什么都不想吗?”

  姚崇默然不对。其实姚崇与宋璟相比,两人的智识胆略差不多,若论敏悟程度宋璟还要稍逊一些。姚崇当然知道李隆基现在心里想些什么,然李隆基在朝中没有根基,其所恃无非是李旦的信任而已。若李旦认为这个儿子还行,李隆基就可以把太子做下去;若李旦在太平公主的撺掇下心思摇荡,则其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宋璟又道:“姚兄,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若想革除弊政,按眼前的格局难有作为。公主在那里掣肘,皇上摇摆不定,且偏向公主为多,那崔湜绝对是公主的影子,萧至忠貌似公正,其实最合公主心意。唉,实在太难了。我们若想法儿加强太子的权力,事儿许是好做一些。”

  “我岂非不知啊!公主实际上早将太子视为其最大的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加强太子的权力?此话从何说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姚崇此前也正反想过数回,加强太子的权力,就是削弱皇帝的威权。若如此做,太平公主肯定坚决反对,李旦若知削弱自己的权力,心中也肯定不愿。姚崇斥责如此想法为痴人说梦,用语也甚为恰切。宋璟只好端起酒盏轻抿一口,室内于是陷入寂静的境地。

  这时下人入室禀道:“主人,张大人来访。”他们明白,所谓的张大人就是张说,姚崇急忙起身向外迎去,嘴里高声说道:“快请、快请。”宋璟也起身,随之向外迎接。

  张说现任中书侍郎,刚刚与郭元振一起被授同平章事,即为宰相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即任东宫侍读,平常需要陪伴太子李隆基读书。姚崇、宋璟与张说大约秉承圣贤思想,有相同的治世理想,所以不约而同走到一起来了。他们此前与李隆基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络,现在张说当了东宫侍读,倒是无意间有了可以沟通的管道。

  张说是时被奉为道德楷模,其丁忧在家未期满时,皇帝李显令他夺情归朝办事,是时人们的守孝观念早已淡薄,没有人按夫子所教守孝三年。然张说不遵李显之旨,坚决守孝到期,由此博得美名。李旦所以选择张说为东宫侍读,这件事儿应该对其有所影响。

  三人归入室内坐下,张说饮了一大口葡萄酒润了润咽喉,然后再露出微笑说道:“两位兄长,有好事儿要来了。”姚崇和宋璟急问究竟。

  李旦得到了严善思的一道密奏,上面仅写一句话:“五日内有急兵入宫。”

  所谓的“急兵入宫”,即是要不利于皇帝李旦。自从“五王”诛张氏兄弟开始,再到故太子李重俊的未遂事变,以及由李隆基主持的诛韦氏之变,这三场事变的特点,即是“急兵入宫”。现在严善思又说有事变在即,那么主使者是谁呢?李旦实在不愿费脑子去想,然严善思毕竟不敢浪言,李旦的心中就不能将此事轻轻放下。

  恰在此时,张说奉旨入宫。原来李旦此前忽然想起,应该查问一下太子最近的读书情况,因召张说入宫。其明说想问读书情况,其实想全面了解李隆基这一段的实况。毕竟,张说此前曾当过相王府属,李旦还是将他视为自己人的。

  张说叩拜已毕,李旦令其平身,然后手挥那道奏书,说道:“你来得正好。严善思的这句话说得甚是蹊跷,来,你帮我看一看。”

  张说观罢奏书,说道:“陛下,此为妖人一派胡言,其中有极大的阴谋。”

  “你如何说其为胡言呢?严善思系姚崇荐于我,说此人料事甚准。也罢,你就说说此为何等阴谋?”

  “所谓‘急兵入宫’,此兵从何处而来?如今兵部由郭尚书总之,禁兵由宋王等人典之,他们或为皇子或为忠直之臣,应该不会调兵入宫吧?”

  “我相信,他们绝无可能。”

  “对呀,他们若不可能,又有谁来主持呢?领兵入宫就要逼陛下退位,由主使者即位。那么此人应在谁身上呢?”

  “我若退位,例由太子继之。难道说太子已然急不可耐要来逼宫吗?”

  “陛下圣明。严善思此密奏的险恶之处,就在于他暗指太子!举目天下,唯有太子能继陛下之位,太子此前又有夜战禁宫诛灭韦氏的经历。微臣以为,有谗人鼓动严善思上此密奏,意欲陛下易置东宫。”

  李旦明白,严善思虽由姚崇推荐,姚崇断不会鼓动易置东宫。想起前时事关太子的流言,那么指使者似为妹妹的那一帮人。若如此推断,严善思现在莫非也被妹妹拉拢过去了吗?李旦想到这里,感到思路如麻,实在不愿深想。

  李旦叹道:“张卿,你当了解我的性情。这皇帝的位置,实在麻烦得很,大违我的本意。我曾经想过,三郎虽年轻,然他英武有才,做皇帝肯定比我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