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而来。gougouks.”
如今朝中大乱,诸般不堪之事轮番上演,使一班忠直之臣心甚郁闷。这些人心目中隐隐将韦安石奉为己类人物领袖。此三人齐来,固然是来探望慰问,其心中也想探听一些朝中消息,兼而讨些主意。
韦安石道:“如此,就感谢你们的好意了。我很好,如今之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谓避祸而安吧。像你们三人就很好,姚公与广平远在东南隅,从京城行到那里需要许多时间,所以若有事说什么也攀不到你们的头上。至于道济丁忧在家,如今许多人遇此等事皆渴望朝廷酌情起复,且以此为荣,独你接到吏部起复之书,数次推辞不就,这实在很好哇。”
这四人久在宦海沉浮,皆明其中玄机,韦安石用此等话语轻轻一点,三人顿明朝中形势。韦安石的意思,眼下朝中形势混乱,且奸邪之风盛行,这些忠直且想有作为之人不宜蹚这池浑水,以自保为要。
张说为在座之人中最为年轻者,问道:“韦公,我这几日曾经过朱雀门前,看到那幅皇后五色云图画,我想知道,这幅画真是皇上所命悬挂的吗?”
韦安石点点头:“不错,皇上在朝堂之上亲口命人悬挂。我当时在朝班中站立,亲眼所见,此事一点都不假。”
姚崇微笑道:“我们的这个皇帝,实在有趣得紧。皇后的祥瑞,却与国家扯上什么干系?何至于如此大张旗鼓,示之天下呢?韦公,你当时在朝中为何不阻之呢?”
韦安石反问道:“姚公,你当时若在朝堂之中,会不会拦阻圣上呢?”
“韦公不拦阻,我当然也不会。”姚崇哈哈一笑,自嘲道。
宋璟这时接口道:“我在杭州虽然离京城较远,也能听知一些京中消息。韦公,我们皆同侍则天皇后,深明则天皇后临机决断,识人赏罚,皆臻一流。然这位韦皇后呀,我怎么看都要比则天皇后差上一大截子。她现在又是五色云,又是令人上《桑韦歌》,又名翊圣皇后,摆明了想以‘二圣’之名号召天下。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这样下去能成吗?说句不恭敬的话,这个天下不能再让女人来折腾了,李唐主持天下方为众望所归。”
宋璟所言锋芒甚露,其他三人心中皆然之,然觉得说这等话委实风险太大。韦安石闻言说道:“你所言语天下之人皆认可,然离开此堂,不可再言。小心以言取祸啊。”
姚崇微微一笑道:“广平放外任多年,看来性子并未磨钝。韦公说得不错,看来你还要在外多磨炼数年。”姚崇说完,话题轻轻一转,问韦安石道:“韦公,近来曾见相王否?”
姚崇与韦安石两人有一段相同的经历,即是先后任相王府长史,与相王李旦颇有渊源。韦安石闻言摇摇头,说道:“朝会之时常有见面,至于入相王府探望,自太子重俊之变后,我深恐有人居心叵测,不敢再为相王找麻烦。你此次回京,曾去探望相王否?”
姚崇摇摇头,说道:“所谓瓜田李下,易生嫌疑,我也不敢。”
自太子重俊之变后,李显与韦后曾经猜疑相王李旦与太平公主李令月参与了密谋。韦安石与姚崇皆为昔日相王手下,若来往频繁,肯定招祸。
姚崇又问道:“你毕竟见过相王,其境况安好吗?”
韦安石叹道:“相王的脾性,你又不是不了解。相王平素就为恬淡的性子,除了上朝,日日在府中吟诗听乐,闭门不出。现在多事之秋,他干脆连话都很少说了。朝中见面,以前他还和我说几句话,现在至多点点头,一言不发了。”
姚崇道:“也好,相王无声无息,亦为自保之道。听说太平公主现在也学相王的样儿,对朝中之事不发一言,偏爱在强夺僧人水碾等杂事上下功夫,实在无趣得紧。”
他们对眼前朝中形势十分不满,有心改变现状,终归无力,就把制衡韦皇后的力量倾注在相王与太平公主身上。然相王恬淡处之,不问世事,太平公主力求避祸,转而变成一个锱铢必较的琐碎女人,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
三人别去时,韦安石谆谆告诫,今后都要谨慎为之,少言少语,就是这般寻常拜会,也不宜再有。
那一时刻,三人感到风雨如晦,遂拜别而去。
李隆基这日应普润之约,独自乘马前往宝昌寺。普润正在寺门前等候,李隆基下马后与之寒暄数句,然后随其身后向后殿走去。
后殿的西侧有一侧房,这里是普润日常起居的地方。李隆基进入房中,其举目一观就见房内陈设相对华丽,与富贵之家的陈设并无太大差别,遂笑对普润道:“禅师这里很好嘛,既可入大殿伴青灯古佛,又可入此室饮茶读书,很是雅致。”
普润并未接答,从内室迎出的刘幽求接言道:“普润禅师虽已出家,然立于尘世与佛界之间,以此来接引有缘之人,如此大有功用啊!”
普润笑道:“刘尉所言不差。你们能入此室,皆为有缘之人。这样吧,我已让沙弥在室中备好茶具,现在沸水正滚,你们两人可在室内饮茶清谈,我在这里备好斋饭,待会儿再行讨扰吧。”说完,即合十为礼,轻轻退出门外。
李隆基向刘幽求笑道:“普润禅师确实为有趣之人,倒是挺会享受日月。”
刘幽求躬身言道:“殿下这边请,容我动手泡茶,如此也不枉他的一片心意。”
李隆基眼望刘幽求那精壮的身材,及眨动着泛出精亮之光的小眼,想不出此人巴巴地结交自己,到底所图何事。
刘幽求将李隆基让到座上,然后从一旁取过滚烫的沸水,向茶具内冲水泡茶。为了今日之会,刘幽求事先将自己所欲言语推演了数遍,他知道,这次会面极为重要,眼前的这位临淄王也非等闲之人,虚言浪语定会惹其厌烦,故而不可大意。他将茶冲好,然后端起一盏送至李隆基面前,说道:“殿下,请饮此茶。我最爱饮滚烫之茶,如此方能啜其清香之味,殿下以为然否?”
李隆基随口答道:“水热水温,无非解渴而已。我对饮茶一道,却无特别嗜好,看来刘先生为茶中高手了。”
“不敢,我也是随口一说。我闻殿下诸艺皆通,饮茶为其末节,那也是不用多加研讨的。”
李隆基与刘幽求对答数句,觉得此人说话颠三倒四,颇无趣味,心中就生出了一丝不满。他说自己诸艺皆通,那是说自己如长安浮浪子弟一般爱游赏之事,这人实在不会说话。李隆基心里虽然这样想,然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无非话语少了一些,并未有什么异样。
刘幽求觉得眼前气氛有些压抑,遂俯身坐在李隆基对面,哈哈一笑道:“当初刘备三顾茅庐以求诸葛亮,缘于诸葛亮以卧龙之名满天下。我刘幽求不过一小县之尉,今日冒昧求见,大约被殿下看轻了。”
李隆基道:“隆基岂敢?你既知我诸艺皆通,当知我亦喜交友,且交友不问出身,三教九流,只要脾性相通,那是百无例外的。我们若谈得快活,一样为朋友,先生怎能说出看轻之言呢?”
刘幽求道:“看来我的眼光没错,殿下如此折节下士,那是我的福分。也罢,我不再说虚饰之词,此后定单刀直入,若得罪了殿下,勿怪勿怪。”
“先生既说单刀直入,为何还大兜圈子?看来还是言不由衷啊!”李隆基说完哈哈大笑,刘幽求先是一怔,继而也随之赔着笑,如此,场面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活泛起来。
刘幽求微笑道:“殿下,我刘幽求今年已四十有余,官至小县之尉,知道我现在日日所思为何吗?”
李隆基心里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思,一个中年人一生碌碌无为,且官职仅为县尉,一般人到了这个分上眼见晋职无望,定会随波逐流,想法打发掉今后的日子才是。眼前的这个人如此上蹿下跳,费力结交各种人,说明他有不安分之心。如此不安分,则定有所图。李隆基心中很明白,然故意不回答,做出一副茫然模样,还摇摇头,静听刘幽求后面言语。
场面因此沉寂片刻,少顷,刘幽求幽幽地说道:“幽求已蹉跎半生,我岂为蓬蒿之人?我今日面见殿下,正想从殿下身上博求后半生的功名!”
“先生错了!隆基无非一虚名郡王,官职低微,难能奖掖擢拔先生功名,你倒弄得我一头雾水。”
“殿下莫谦逊太过,你且听幽求分剖明白,再评判不迟。”
“如此,隆基洗耳恭听!”
刘幽求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则天皇后当初不立武姓,复立当今皇上,此为其真实心意吗?非也。当初则天皇后大肆屠戮李唐宗族之人及功臣,此后改唐为周,其目的很明确,即将李氏王朝改为武姓天下,那是明眼之事。知道则天皇后为何又改变心意了吗?”
“我好像听说过,那是则天皇后从狄公等人之意。”
“是呀,朝野传闻,某一日狄公说则天皇后曰‘且姑侄之与母子孰亲?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承继无穷;立侄,则未闻侄为天下而祭姑于庙者也’,似传为信史。幽求以为,狄公当初的确说了这番话,然以则天皇后之睿智,断不会因狄公寥寥数语就改变心意。则天皇后所以这样做,无非是迫于形势,主要缘于两种压力。”
“两种压力?”
“是啊,两种压力。一者,当时朝中正直大臣如狄公、张柬之等人,皆以维护李唐王朝为正朔。他们认为,则天皇后虽改国号为周,并没有改变国体,依旧是承继高祖、太宗及高宗皇帝之体统而来。大臣如此,天下庶民百姓更是这样以为,他们缅怀‘贞观之治’及‘永徽之治’的荣光,享受着安详与富足,极不愿意重蹈隋末大乱的覆辙。若李姓易武,则是改朝换代,天下极易动乱,这是人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不错,刘先生说得对。隋末大乱虽离今近百年,然民间流传着各种话本,炀帝杨广,还有我那先祖建成与元吉,皆为话本中痛斥对象,而太宗皇帝及其手下秦叔宝、罗士信、程咬金、尉迟敬德皆为救世英雄,由此可以看出人心所向。”
“殿下所言甚是。人心思稳,不愿动乱,此为庶民所求,太宗皇帝拼杀积功成就了唐朝,则我朝就成为人心思归的基石所在。则天皇后眼光何等敏锐,她看到如此大势,知道以己之力难以扭转,终将国家大位交与当今圣上。则天皇后临终遗言,嘱对其不可再称皇帝,只许称则天皇后,则是对李唐王朝的彻底回归。当时以张柬之为首的‘五王’诛灭张氏兄弟,换做别人,恐怕还会有如此选择。”
“嗯,其二呢?”
“当初太宗皇帝回宫后向长孙皇后问计,长孙皇后却之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坚决不问政事,由此成就她‘第一贤后’的美名。则天皇后能持大政,源于其不世出的才能以及杀伐决断的能力。就男女而言,女人大多多愁善感,眼光短浅,所以,孔夫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话,说明女人为政,非其擅长。我敢说,如则天皇后这样能持大政的女人,五百年难再出一个。所以说,皇帝应该由男儿来当。女人连政事都不许问,奈何能处大政?此为其二。”
刘幽求所言反映了当时的正直官员及士族的想法,此等言语并不为奇。李隆基听后并不响应,在那里默默无语。
刘幽求说着说着立起身来,慨然道:“殿下,下官今日愿说肺腑之言。我刚才以则天皇后为例,其实想说今日之事。如今圣上偏倚韦皇后,韦皇后又与上官昭容、安乐公主一起弄权,其安插朝中重臣,大肆授任‘斜封官’,近日又悬皇后图画,又献什么《桑韦歌》,摆明了想把韦皇后推上大宝之位。殿下,你愿意唐朝改作他姓吗?你愿意让女人把持大政吗?”
刘幽求的这番话说得李隆基血脉贲张,其伸掌拍向几案,将上面的碗盏敲得蹦了起来,沉声道:“不能!我为李家子孙,焉能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对呀,殿下,你应该做些什么?”刘幽求见李隆基积极响应,心中欣喜。
李隆基马上又平静下来,觉得在刘幽求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不该。毕竟,今日仅与其谋面两次,对其所知不深,不该在此官微言轻之人面前轻易显露自己的态度。他想到这里,伸手扶正几案上歪倒的茶盏,轻饮了一口里面的剩茶,微笑道:“先生所言甚是,如今朝纲紊乱,一些正直之人观之痛心疾首,我为李家子孙,当遥追先祖英烈,以匡扶正义。可是呀,你刚才说自己官微言轻,我自己也是如此啊。我虽有郡王之名,那不过虚名罢了,心中想改变现状,然终无能力和机会啊。”
刘幽求拎起茶壶走至对面为李隆基添茶,又从一侧取过抹布抹去李隆基面前的水痕,以此来缓和刚才激越的气氛。他做完了这些事儿,然后回到座上,轻轻呷了一口茶,说道:“殿下不可以太谦!以下官所观,大唐复兴之事,恐怕只有殿下才能担当。”
李隆基闻言爽朗一笑,说道:“先生言重了。隆基非皇子,现为别驾之身,这天下大任如何能与我扯上干系?”接着又正色道,“我们在此言说,可以言笑无忌。先生若出了门,此等话题不可露出半句,否则先生将获罪,也为我惹下大祸!”
刘幽求摇摇头,说道:“我所言语为肺腑之言,非专为恭维殿下,殿下若有耐心,可听我一一分剖明白。
“一者,如今圣上昏庸,皇后专权,此等局面难以长久。天下思稳心切,又追慕李唐王朝英烈,断不会让王朝改姓或让女人专权,别看如今韦皇后貌似有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