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笋边回话边顺着主君的目光侧转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又说道:“陛下恕罪,小笋子方才进来得急,忘记掸去身上的浮雪了。”
南容澈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整了整襟带,口中说道:“去御苑。”
小笋听说主君要前往御苑,自然知道他是专意去看那株梅树的,也看出他此时的心神不定——竟不等宫人伺候圣驾出行,只穿着常服便向殿外走去了。小笋也不迟疑,旋即取了雪氅随后追上去,赶在主君踏出殿门之前为他披戴齐备了。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南容澈走出门来侧头望了一眼廊下,没看到萧成的身影,不禁皱起了眉头,想起他已经去巡防营领职就任了,心头的躁乱之感不免又重了一层——前时萧成主动请旨要去宁州一节,就该允准他的,真不知道自己当时赌的什么气。如今凌霜一去数日毫无音讯,而方才梦中所见的真切之感让他实在难安。
南容澈此时心中焦躁,脚下阔步急行,地上踩在寸许厚的积雪上面随之留下略显虚浮的脚印,小笋在主君身后几乎一路小跑地紧随,几次想要劝说主君走慢些,当心脚下湿滑,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自知道纵使说了也不会有预期的效用,只会惹得主君愈发心烦罢了。于是便张着两臂护在主君的腰背之间,竭尽所能地准备着随机应变,只是从旁看去,如同挂在南容澈的颀长身形后的一只壶,这形态并不雅观,若是被太后瞧见了,恐怕会治他一个御前无状,有损君王威仪之罪。
说来实在并不难看出这本是他的一片忠心,何以猜度太后竟会为此降罪于他呢?这自然是因为太后无疑会对皇帝的这番“踏雪寻梅“之举感到不悦,而她既不能径直拂了君王的”雅兴“,又不能对他此举之下的心意假作不知,总要找个人发落一下,才好排解她心中的不满,也是让南容澈清楚她这个母后的态度。
所幸这一幕太后并不曾看见,便也省了一番无聊的周折。
第五十九章剖前事御苑折梅
御苑中的红梅戴雪而开,姣妍可爱之态更显傲然高格,自然很容易便引人注目,只是那些注目之人却未必都怀着一样的欣赏爱怜之情,反而偏偏有人会被这凌寒傲雪之姿逗弄起动手摧折的兴趣来。
南容澈此番本为观梅而来,走来此间先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梅色,而是晏姈姝那前呼后拥的郡主行仪。此时这一队招摇醒目的仪仗正停在梅树前,晏姈姝正高高端坐在肩舆之上,半空中垂下的伞幔遮住了她的面容,因此她的表情若何从旁看不真切,只见她不时抬手指向梅树,口中吩咐道:“还有那边,那一枝也剪下来。”
南容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五个宫人正围着那株梅树舞钳挥剪,而其中一人手里已托着好大一束修美的梅枝。
南容澈见此情景,面上现出从未有过得阴沉之色,眼中鲜红的血丝亦显得更深更长了,急怒之下,只觉喉头酸涩,一时竟没说出话来。而跟在主君身后的小笋也早看清了眼前的这一幕,当即对着那几个宫人厉声喝止道:“都住手!“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不停地大步奔上前去:“混账东西,你们活得不耐烦了,陛下的梅树你们都敢动?谁给你们的胆子?啊?”
宫人们被小笋这么一骂,本就十分惊恐,抬头又看到迎面走来的南容澈,一个个更吓得魂飞魄散,连着一旁随侍晏姈姝的侍从宫女也都当即纷纷跪倒在雪地里。
晏姈姝这才从肩舆上下来,向南容澈见礼赔罪,神态举止依旧十分雍容得体:“陛下恕罪。姝儿未意陛下会冒雪来此,扰了陛下的雅兴,实在是姝儿的不是。姈姝才听说宫里的梅花开了,正准备采撷几枝送去给陛下与太后观赏……“
晏姈姝身披藕色貂裘,面施淡妆,素净娴雅,如同立在漫天飞雪中的一朵新莲,仪态十分娇媚动人。可南容澈却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始终停在已经被剪下的那一束梅枝上,眼里有无尽的愤怒与痛惜交结碰撞,语气冷得几乎触雪成冰,半晌只吐出一个字:“滚”。
晏姈姝从未想到南容澈会作此反应,一时间被他口中吐出的这个简短而粗鲁的字惊得僵住了。在场的众人更是想不到在太后面前分外得宠的姝莲郡主竟会遭到陛下如此冷遇,而那几个动手剪梅的人此时则更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于是尽皆屏息凝气,恨不得此时随雪化掉了才好。然而雪只是静静地下着,在地上铺起一层更加厚重的白毯,衬得那梅花格外地红,艳色胜血,而他们此时却没有一点赏梅的兴致,只觉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