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听了脸色阴沉下来,冷眼望向南容澈,说道:“这么说,皇帝是打算问哀家的罪了?”
“儿臣岂能对母后不敬?”南容澈语气平静地回道:“不过是想提醒母后莫再举措失当罢了。”
“哀家若就此作罢,难道连皇家的体面也不要了吗?”太后自知理亏,也知道此时再去说些褒扬晏姈姝、贬抑江凌霜的话更无益处,南容澈必也不屑一听,而要维护皇室威严的这一理由,对于身为君王的他来说却无疑是有说服力的,因又道:“无论是否合于祖制,哀家总归已与襄国公议过亲,并且已行过纳吉之礼,如果就此搁置不问,岂不令朝野非议?左右哀家的颜面事小,可皇家的威信何存?皇帝若执意不肯立晏女为后,聘为贵妃亦非不可吧?”
“朕说过只迎一后,不设嫔妃。”南容澈耐心听太后说完他意料之中的一番大论,胸有成竹地说道:“朕也知道母后用心良苦,既不想折损母后的颜面,也不会亵渎皇家的威信。所以,朕意欲以晏女为母后之螟蛉,赐封为郡主,便以莲为号。母后若还欲加恩,再上尊号亦可。如此一来,不但母后您垂恩晏府之意有了交代,朕日前赐莲一节也不会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皇帝这样做未免牵强吧?”太后未曾料到南容澈竟会如此处置,但仍不愿妥协:“这立后与荣封的章程可不一样,礼部……”
“这大礼之行本就甚为不当,母后竟还要在意这些小节吗?”南容澈说话间示意小笋上前,将一纸诏书呈给太后,继续在旁说道:“母后既喜欢晏姈姝,若让她以养女的身份侍奉在侧,自然更觉得亲近。襄国公也不会因为有意欺瞒于朕而获罪,甚至还会更加感念皇恩。母后您说,这算不算是两全其美呢?”
“皇帝真是有备而来啊。”太后故作感叹地点点头,却并不去看那呈到自己面前的诏书,心底的无奈和愠怒终于化作嘴角的一抹讽笑,语出惊人:“不过在哀家看来,该获此荣封的恐怕应是江凌霜吧。”说罢缓缓起身,幽深莫测的目光迎上南容澈疑惑不解的神色,把继而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甚至将她封为公主才更为相宜呢!”
太后这话非同寻常,南容澈听后不禁一怔,凝眸反问道:“母后此言何意?”
太后举步踱开,方又悠然开口道:“皇帝应该知道江凌霜的母亲是谁吧?”
“自然是靖远公先夫人梅氏,”南容澈目光追随着太后转过身来,继续说道:“靖远公仅与梅氏育有一女,梅氏逝世后,靖远公便决意不再续弦,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太后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不错,梅氏确是凌霜的生母,江骋唯一的夫人。可是这梅氏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让江骋为她不顾嗣继、独守一生呢?”
“靖远公对其夫人意笃情深,甘愿一心相守,自也不足为怪。”南容澈径直回道。
“是吗?”太后回过身来,用满含警醒的眼光看着南容澈,以道破隐秘的口吻说道:“哀家倒是觉得,比情意更要紧的恐怕还是梅氏那特殊的身份。”
南容澈听了满腹疑惑,猜不透太后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只回以探询的目光。
太后却自长叹一声,才又说道:“这也是陈年旧事了,皇帝那时还不满三岁,不记得先帝的梅妃,也不足为怪。”
南容澈听到此处,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太后却愈发显出从容姿态:“皇帝应已想到了,梅氏原是先帝的宫妃,是江骋向先帝请旨将她下嫁到靖远公府的。若是将她的女儿封为公主,哀家倒觉得不失为顺理成章之事。”
“母后所言简直荒唐!”太后说话的语气越是不容置疑,南容澈越是觉得匪夷所思:“即便朕幼时无识,但看宫中内典也可知父皇的后妃实录,即便有一梅妃,也早在靖远公成婚之前已经薨逝。再说,就算当时梅妃尚在,靖远公身为朝臣觊觎宫妃,如此犯上欺君之举,父皇怎会应允?”
太后却也不为所动,仍不紧不慢地解说道:“江骋当年为助先帝夺得皇位,内平藩王,外靖国难,可谓舍生忘死,功勋卓著,先帝视之如兄友,彼此的情分自不是君臣二字足以定义的。奈何江骋恃功傲主,而先帝却对他的不臣之心多有纵容。可笑江骋只求得一梅氏,便愿恪守臣职。”
提起梅氏,太后的语气中总是不经意地带出几分嫉恨与鄙夷,甚至稍有片刻失神,但很快转而正色道:“先帝既胸怀天下,又何拘一宫妃?不过皇帝说得很对,先帝绝不会径直将自己的嫔妃予人,所以才先有了梅妃薨逝之说。皇宫里没有了梅妃,靖国公府才能有梅夫人,这其实不过是先帝为了保全皇室体统而作的文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