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姓叶,是王府幕僚?”月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叶昭,只觉得倒是挺漂亮斯文的人,极罕见的风流人物,唱青衣去倒正好。x45zw.为虎作伥,人品想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叶昭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说道:“月姬小姐可想再见到忠王?”
月姬一脸冷淡,道:“叶先生能作主放过我这弱女子么?”语气里未免有些讥诮。
叶昭笑道:“我这可做不得主,但可以给月姬姑娘指点一条明路。”
月姬说:“是吗?”她是极斯文秀气的脾气,就算心里如何决绝,脸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叶昭干咳一声,说道:“说正事吧,月姬姑娘,我这次来是为了月姬姑娘好,为了太平军将士好,不瞒月姬姑娘,我们平远军马上就会进攻南昌,第二镇进入江西后,南昌城下,我平远军就会有三镇精兵,全部新式火枪火炮的精兵一万五千人,加上各路巡防、民团,总也有三五万人,月姬姑娘觉得这战力如何?”
月姬淡淡道:“军国大事,我是不懂的,可我想,李大哥定视你万千甲兵为无物。”
叶昭就笑:“你这叫盲目崇拜!你那李大哥,也不敢这么说。”
月姬其实也知道平远军骁勇善战,实在为天京诸王深所畏惧,那淫王,就更是压在天京诸王心头的大石,虽和李大哥没说过几句话,但也知道,李大哥对那淫王忌惮的很。
见月姬不吱声了,叶昭自不知道人家心里喊了自己几百次淫王,又道:“我再给你分析分析南昌的兵力,就算天王驰援,可再怎么算,南昌能汇聚十万人就顶天了,这十万人里,又有多少是没上过战阵被强征成军的农民?这仗打下去,终究不是平远军的对手,你说是不是?”
叶昭品口茶,又说道:“平远军势大,与其兵祸连结令百姓遭受无穷苦难,不若忠王弃暗投明,请月姬小姐修书一封,劝说忠王,月姬小姐在广州城里走过看过,也知道南朝新政风气……”
说到这儿,不由一滞,都被金凤这糊涂虫给搅合了,逼着人家剪头换衣服,这新政可好得很啊。
果然,月姬粉脸冰冷,美眸闪过一丝愠色。
第四十九章缝隙
叶昭见月姬对香茗碰也不碰,琢磨了一下道:“咱们玩纸牌吧。”令月姬放松下来,话就好说了,而不报自己身份,也是免得她十二分的抗拒戒备。
写字台抽屉里就有纸牌,花姬倒是轻车熟路,跑去拿了来,叶昭就笑:“总算记得了。”花姬小脸一红,也不敢吱声。前两天王爷带她和莎娃来这家客栈住了一晚,对她俩自然又是百般怜爱,又同两人斗地主,打赌叫花姬找纸牌,因为找不到纸牌花姬很是被叶大哥欺负了一番,现在想想还脸红心跳。
月姬愕然,实在觉得这叶先生莫名其妙,但给淫王做事,定然也是狡猾无比,索性只看他玩什么花样。
叶昭叫花姬教她出牌规则等等,月姬倒是一会儿就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花姬熟练的洗着牌,那小手里纸牌唰唰的跟雪片似的,叶昭就笑:“做荷官的材料,我看啊,改天就把你送赌场去,赌场也加点纸牌勾当,你就做小荷官。”
要刚认识叶大哥的时候,花姬肯定被吓哭了,可现在花姬知道叶大哥爱开玩笑,甜甜一笑,也不吱声。
叶昭又对月姬道:“你叫月姬,她叫花姬,我看干脆你们结拜为姐妹好了。”
“不,不,我不配。”花姬慌乱的摇着头,丝毫没有王府格格、王爷爱姬的觉悟,叶昭就笑,摇着折扇道:“有什么配不配的,众生平等。”
月姬心里苦笑,这小丫头也太单纯了,自己阶下之囚,南国人眼里的大叛逆伪王之妻,若不是尚有利用之处,可不知道下场多么悲惨,落在淫王手里还是好的,若淫王不喜,那肯定被赏给兵勇糟蹋轮暴,事后残杀,想起天京被几位暴戾之王点天灯以各种酷刑杀死的宫女王娘,月姬就有些不寒而栗,怕清妖手段更为残忍,如此境地,怎么还谈配不配的?
花姬分好了牌,叶昭要了牌,现今这纸牌游戏自不能叫斗地主,而是叫“二打一”,出了几张牌,见花姬明明有牌也不管自己,叶昭好笑的在下面踢了踢她的小皮鞋,说:“你两只鬼拿着给我看家啊,这叫叛徒知道么?”
花姬红着小脸,怯怯的不敢吱声,怎么都不敢拿牌去管叶大哥。
叶昭又道:“不过这事情啊有正反两方面,比如说你做了叛徒是为了别人好,是怕别人被砍了脑袋,那也没什么。从军国之事说,这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若为了百姓富足安康做了叛徒,那才是真英雄,忍受一时屈辱,功过后人评说。”又笑着对花姬道:“你不做叶大哥的叛徒,那很好。不过纸牌游戏,也不要太认真。”
月姬一直不说话,心里琢磨着叶昭的身份,琢磨着脱困之计。
“月姬小姐,听说令尊乃是秀才出身,却不为贼办事,很有骨气。”叶昭随意的说着。
月姬一怔,却实在想不到南朝消息这般灵通,自己家的事儿都探听的清清楚楚了。
确实,太平军少有读书人,也最缺读书人,实际上有时候其对读书人是很好的,希望读书人为其办事,可偏偏读书人大多认为太平军为贼,耻于与之为伍,被抓了随军办差的,总要想尽办法逃走,月姬之父亲就是其中一员,本是跟着忠王部,可半路开了小差,更准备举家逃离徽州,结果被红包头们抓住,若不是忠王看中了月姬,怕这一家早被砍了脑袋。
成了忠王家属,月姬老父亲更是整日唉声叹气,认为辱没了祖宗,对女儿也没个好脸,有时候把一块白布蒙在脸上,在床上挺尸挺一天,意思没脸活于天地之间。
月姬被老父亲折腾的身心疲惫,她本是孝顺女儿,在老父亲面前是不敢替忠王说一句好话的。
叶昭又接着道:“若忠王弃暗投明,想来令尊会为之宽怀。”叶昭虽不知道老头在府里作派,但也能猜到这个年代某些酸儒的臭脾气。
“我不会写这封信的。”月姬语气平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昭微微一笑,道:“实则也不是非要劝忠王投诚,或许这是你最后能与他说话的机会,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勉励他几句也好。”
月姬明若秋水的眼眸闪过一丝坚毅,青丝飘飘,淡淡道:“我不会写的。”
叶昭点了点头,倒是个聪慧的女子,实在这封信写出去,不管内容是什么,想来都会影响到忠王,如果泣血请忠王死守南昌就最好不过,更能动摇李秀成之心神,统帅,最忌的就是外事缠绕,决策不免就会出现偏差。
其实想想,叶昭也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也算无所不用其极吧。又哪里真的是指望李秀成投降了?乱他心神倒是真的。
李秀成在历史上,大败之后被俘投降,历史名家对此说法不一,有说他贪生怕死的,也有说他准备学姜维李自成诈降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此事未免令他白璧蒙垢。
不知道其真实的心路历程,但至少在现下,他重兵在握,是怎么也不会投降的。
眼见这月姬颇有些软硬不吃的架势,叶昭未免心下无趣,不过倒也算见识了这个年代的巾帼,手无缚鸡之力,却别有番骄傲的风姿。
玩了两圈,叶昭当即领着花姬告辞,出门的时候对花姬道:“以后你可以常来看看她,但不要说我的身份,不然你这朋友可交不成。”
花姬乖巧的嗯了一声。
……
回到王府,就听人报信,柏贵到了。
叶昭换了衣袍,来到花厅,柏贵正站在红木古玩陈设架子前鉴赏一件小铜兽,听到脚步声,急忙回头,躬身行礼。
带有老树节瘤的花几花架旁,叶昭请柏贵坐了,笑道:“你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看柏贵神情怪异,应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王爷,昨日的《新报》您可阅过?”柏贵小心翼翼问。
叶昭就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定是为那篇文章而来,昨日《新报》之上,有广州评论名家赵金一的一篇文章,乃是阐述满汉通婚必要,说什么满汉通婚民间早已盛行,乃是大势所趋。
《新报》乃是英国人在西关办的报纸,言论比较自由,可说到底,赵金一还是广州人,这篇文章,叶昭就知道会惹起风波。
满汉通婚,确实在没了旗城后基本就没了约束,尤其是穷苦人家的旗人和民人,哪又管对方的身份了?官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叶昭什么时候寻个机会提出来,也就水到渠成,但这篇文章一出可就捅娄子了,将默认的事拿到明面上拿到新闻纸上来说,可就未免令维护老祖宗法制的权贵们坐不住了。
对于种种变革,叶昭讲究的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一切的一切都自自然然,无缝衔接,这天,就是叫它不知不觉就变了颜色。
可偏生有人就要吵吵出来,这个赵金一,也实在有些二把车子。
平时文章也是,自以为有了点自由,写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叶昭也不大喜欢他。
不过叶昭却知道,自己不能从独裁者思维来考虑问题,更不能用个人好恶看问题,广州能出赵金一这么个人物,就说明变革的成功,赵金一或许在自己看来见识浅薄、看问题也比较片面,但一个成熟的政治体系就是要能容忍不同的声音,甚至能容忍持不同政见者。没有骂声的政权,永远不会是一个好政权。
何况赵金一这人,还远远谈不上批评家那种身份。
所以这个人保是一定要保的,琢磨着叶昭点了颗烟,扔给柏贵一枝,柏贵忙燃了火柴,给王爷点上,又点了自己那颗,只是不大吸,或许叶昭吸了四五口,他才小心翼翼吸一口。
但叶昭却也能体会到其中的变化,一年之前,柏贵在摄政王面前又哪里敢吸烟,现今显然在王爷面前惧怕少了一些,亲和多了一些。
这也是叶昭希望的,各级官员,尤其是这一省之大吏,尊上是应该的,但怕的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这权力架构未免太过畸形。
“是赵金一的文儿吧?”叶昭笑着说。
柏贵马上赔笑道:“王爷果然洞若观火,刚刚两宫太后差安公公传下口谕,要卑职查办赵金一。”
叶昭微微点头,听蓉儿说,兰贵人每日都要听人读报,也算与时俱进了,可那些喜欢写评论文章的活跃分子未免就有些危险喽。
“王爷,您看,卑职……”柏贵小心翼翼看着叶昭脸色。
“那就按两宫太后所讲,先关起来。”叶昭不假思索的说,无论如何,这个面子要给两宫留的,柏贵也不用为难。
果然柏贵松了口气,一脸轻松的道:“是,那卑职这就给巡捕厅下文。”
叶昭琢磨着又道:“不过这人啊,要好好对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要难为他。”
“是,卑职明白。”柏贵连声答应,摄政王的意思,他自然心知肚明。
叶昭微微点头,捧起了茶杯。
第五十章小佛爷,德国人
观音山养心殿东暖阁,黄澄澄一片,甚至八角宫灯都垂着黄幔。
那总令人升起无限权力之感的明黄宝座上,兰贵人轻盈盈坐着,凤头吐花穗精美华丽无比的粉色旗鞋踏在木榻上,明秀端庄。
叶昭坐在软墩上,正与她分说即将发起的南昌之战。
哈里奇部已经进入江西,三两日就可到南昌城下,战役发起的时间叶昭定在了今月月底,南昌这座太平军经营多年的重镇,必然会成为平远军成军后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后世之北伐军,横扫两湖,但却前后打了四次南昌,一再败在南昌城下,尤其是第三次战役,若不是小诸葛白崇禧早早留了后路架起浮桥,校长亲领之整个北伐军右翼兵团,只怕都要被孙传芳全歼。
现今之局面与历史上北伐军的南昌战役不同,因为实际上平远军火炮之重武器配备,却比那时北伐南昌的北伐军尚要齐整,这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但同样,太平军也不是孙传芳,其在南昌经营多年,整日弹精竭虑就是在防范平远军,其部层层设防,惠民、广润、章江、德胜四门之外,壕沟工事无数,很是构筑起了坚不可摧的近代化防御工事,甚至还有火炮阵地,虽火炮不多,但若不加防范,强攻之下,也必然会给平远军造成大量伤亡。
叶昭也在琢磨,这中国各路军队的战术思想,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着,自己这颗石子投下来,激起浪花无数。
当年孙传芳为了抵御北伐军,将四城之外民居尽数焚烧,以使攻城部队失去屏障和依靠,滕王阁就毁在这场大火中。太平军策略不同,实则比孙传芳战术思想还要高明,但双方激战炮火之下,只怕这天下名楼也难逃厄运。
说起南昌战事,叶昭心情未免有些沉重,颇觉准备未免不够充分,但以闪电之势展开南昌战役,可给浙江境内的太平南征军心理上以毁灭性的打击,更可给上海议和的北朝一方带来巨大的压力。
所以,就算准备有些仓促也好,南昌之战势在必行。
“赵金一的事儿你知道了吧?”兰贵人那弥漫着权力妖魅之美七彩鎏金绽放的玉脂小手捧起了茶杯。
叶昭笑道:“知道了,小小庶民,皇嫂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也是他的造化。”
兰贵人轻哼了一声:“不知进退,景祥啊,你可别回护他。”
叶昭眨了眨眼睛,笑道:“皇嫂怎么说就怎么是,臣弟都听皇嫂的。”这话可就有些哄女孩子的味道了。
兰贵人呆了下,说:“你言语由衷才是。”
叶昭道:“由衷的不能再由衷了。”
兰贵人无奈,拿起茶杯抿茶。
叶昭又笑道:“皇嫂,听蓉儿说,您还要她教您跳舞来着?”
兰贵人娇艳粉脸微有尴尬之色,嗯了一声。
叶昭就笑:“其实啊,那是因为蓉儿太小,力气也小,带不动你,倒不是皇嫂身子板硬。”蓉儿教兰贵人跳舞之时,只觉得姐姐笨死了,不免嘟囔几句姐姐腰肢太硬之类的孩子话,更被姐姐训斥了几句,回家就跟相公委委屈屈的说了,把叶昭逗得哈哈笑。
可兰贵人又怎知道蓉儿和相公这般亲昵,竟然什么话都说,听叶昭的话,立时粉脸微红,又羞又嗔,更有丝恼怒,生蓉儿的气,小佛爷妖魅风情万种。
叶昭这时就对小安子挥挥手道:“不用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小安子看了眼小佛爷,随即响亮的“喳”一声,对左右宫女太监做手势,带着她们鱼贯而出。
叶昭笑着起身,道:“皇嫂,来,我教你,你就知道跳舞多轻松了。”
兰贵人一呆,却见叶昭已经走过来,伸出了手。
看着叶昭俊美脸庞,兰贵人鬼使神差的,就将那妖魅小手递了过去,随即叶昭啊一声,却是尖尖指套将他的手给扎了。
“没事吧?”兰贵人粉脸不由带了关切。
叶昭甩了甩手,笑道:“没事。”
兰贵人微微回神,这才觉得不妥,说道:“算了。”可叶昭已经抓住了她的粉嫩小手,兰贵人立时娇躯一震,第一次与咸丰外的青年男子肌肤接触,突如其来,令她如遭雷击,脑子都有些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