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完结

  保罗捂着脑袋,也不知道叶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个年轻人定是东方贵族无疑了。mijiashe.

  叶昭又道:“保罗先生为英国公民,我若告保罗先生,依五口通商章程,自是按照贵国法律惩办,保罗先生收了我的银钱,却中途欲赶走我等,我想,按照贵国法律保罗先生也是要受罚的。”

  微微一笑,又道:“而保罗先生,还有,”用扇子点了点那边躺在地上的洋人青年,“还有那位假装晕倒的先生,若想告我,按章程所说,华民如何科罪,应治以中国之法。打一个登徒子几拳,在我国是不违法的。”

  保罗目瞪口呆,但人家说的有理有据,还真是这么回事。

  叶昭折扇轻摆,笑着道:“今儿我还有事,就不去贵国管事官那儿告保罗先生诈骗之罪了,但我保留追究保罗先生责任的权利。”

  到最后,却好像保罗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保罗心里的郁闷不消说了,但也愕然发现,这个国度,和自己原来想象的完全不同,这家伙,颠倒是非,完全可以去法学院做律师了,但他可没依仗权势压人,虽然话语可恶,能把人气得半死,却令人不得不有些敬佩,就算西方绅士,仗势欺人的还少么?

  回到马车上,锦二奶奶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何必跟洋夷口舌争短长?”确实不解,几个蛮子,以你的权势,拿了就是。

  叶昭笑了笑,道:“我只嫌说的少了呢。”知道现在跟锦二奶奶说也无用,真正成为法理社会,可不知道要多少年后了。

  锦二奶奶就不再问,不过想起刚刚恶少为了自己泼人水的行径,可真就觉得解恨,跟着他欺负人而不是被他欺负,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第三卷关内关外

  第一章路

  碧海蓝天,一长溜十几艘帆船火轮船劈波斩浪,划出一道道白线。

  新军营赴关外走的海路,而英法俄战事未息,听得火器营奔赴关外与俄国人作战,包令慨然相助,帮新军征用了十几艘船舰。

  船队将在直沽(天津)靠岸,新军转走陆路出关,一来不可令洋人船队趁机探查牛庄一带虚实;二来送蓉儿以及府里下人回京。

  前几日朝廷终于下了上谕,叶昭被任命为镶红旗满洲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领“振威”“振武”“振和”神炮三营赴关外“靖夷氛而绥边圉”。

  官还是正二品,新军的名份也正式确定下来,神炮营,而看上谕的意思怕是营中汉人早晚会编入汉军旗,咸丰自是想练一枝八旗军组成的火器营。

  神炮营?叶昭想想也有些无奈,若以后有了真正的炮兵,又该起什么名号?

  船房内轻轻摇摆,房间倒是宽敞,船楼三层,通风也好,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蓉儿站在窗前,正拿着千里镜眺望远方。

  叶昭坐在木桌前,闭目养神,琢磨着神炮营的前景,其实练起这么一枝兵勇,可自己的差咸丰说撤就能给撤了,再怎么精锐,也不是你的亲军,营中刚安也好,神保也好,对自己好似忠心耿耿,可这都是在忠君大前提之下的忠心,你若现在说造反做皇帝,那可没人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又如关外团勇,韩进春老夫子,同样不是自己的私家军,那是朝廷首肯的地方团练,老夫子各处乡绅处化银子,那是打着朝廷打着皇上的旗号,如果打你叶昭的旗号,有乡绅会买账么?

  就算韩进春韩大哥,说把这条性命卖与你,可也不是说你现在造反他就会跟你造反,一来交情还没到那份儿上;二来忠君的思想在这些人脑里根深蒂固,岂是见过几面就肯跟着你上刀山下油锅被株连九族都不在乎?就算韩大哥肯跟你掉脑袋,兵勇们可也各有心思啊,这和蛊惑吃不上饭的农民造反完全是两回事。

  可兵还是要练的,至少你有希望抓在手里,而这些军队又肯定会给大清带来一些变化,自己只能在这些变化中寻机会一步步看能不能真正改变历史。

  而留学也好、教育也好,办厂也好,是真正慢慢在民间启蒙,同样的,最后结果如何,自己也不知道,但想来,带来的影响总会是积极的。

  红娘的武装,在自己与她结为夫妻前送她火器,也是同样的道理,不管怎么说,以红娘的领悟力,这支武装带给历史的变化应该是积极的,至于结为夫妻之后,那就更不用说了,再多送些也应该,而从广州得到的信息看,红娘也没有令自己失望。

  当然,这些对历史积极的影响对你叶昭个人就未必是积极的,要看你能不能审时度势妥加利用。

  一条条路铺下去,可结果如何,不是自己能操控的,所以以后的日子怕是越来越累,可不能再像以前一般偷懒了。

  实则自己这二十年在京城的日子里,倒也作过一些白日梦,比如养些孤儿啦,养一枝军队啦,可也终究是白日梦而已。

  亲王阿哥就算养了枝私军吧,就算没人发现吧,虽然说这都不可能发生,可这枝军队你灌输什么思想?谋逆?推翻满清?这玩笑可开大了。

  至于什么养孤儿教育等等更是无稽之谈,真正到了能送人出去留学的时候,上海、香港教会孤儿院的孩子许多,又从小受西方启蒙教育的,可谓省时省力。你自己养孤儿?难道还要当启蒙教师?从自己十几岁大开始教育他们?然后再送出去留学?可问题京城根本就没有洋人,难道要老夫子跑去上海去和洋人联络?再从京城把孩子们送出去留学?不说老夫子愿不愿去,能不能和洋人沟通,能不能说服洋人帮他送孩童去留学。就说从京城把一批孩童送到夷邦,这要被人查出来可是重罪,老夫子也跟着跑路么?

  至于办实业,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办?在京城办?没和洋夷打交道前,自己能办什么实业?

  考封三项皆劣被人看不起,又恰好遇到红娘,接触到自己从没想过的世界,自己一向懒散的性情才活络起来。

  至于能在二十岁就获得出京的机会,真是出乎自己的想象,这也要感谢小刀会叛乱使得上海海关管理权与洋人有了争执,不然自己这个亲王阿哥,可不知道要在京城窝到什么时候呢。

  从出京后一步步走来,倒可说是比较顺利,可要说计划,自己确实没有什么通盘的详尽计划,怎么可能有什么计划呢?历史上的伟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谁会有对未来发展的计划?谁又知道将来自己是什么境遇?更不要说自己不是伟人了,审时度势,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自己知道历史大势,可也只能铺出一条条可能会对历史、对自己有积极影响的路,而最终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能预见的到?只希望能不太专制、比较先进、民众安居乐业罢了。

  关外这条路,现今遇到了重创,韩大哥阵亡,团勇损失过半,可危险确实也代表着机遇,自己可从什么时候就想出关了,却终于等来了机会,作为指挥官率兵勇浴血奋战,可以极快的凝聚人心树立威望,不然自己一直在广州练兵,你是副都统这些兵勇听你的,可转眼撤了差谁又还记得你?

  只是自己这个半吊子指挥官,行吗?

  唉,如果红娘在身边就好了,她可是一把打仗的好手。

  而现在呢?

  叶昭脑海里一个个闪过神炮营高级将领的影子。

  三营协领刚安,也就是自己的副手,稳健的很,想来上了战场,也是这种风格。

  振威营管带赵景忠,一脸的络腮胡子,听说是一名猛将,但经常酗酒闹事殴打兵勇,可不怎么得人心,更好色如命,喜欢打完仗玩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粗人就爱落这种毛病,共和国开国将领里可也有比他还过份的。

  振武营管带神保,自己刚刚提携的,他屡次逃旗上官还爱惜不已,加之颇有几笔值得书写的战功,应该是一名智勇兼备的将领。

  振和营管带哈里奇,镶蓝旗人,也是在自己面前开口主子闭口奴才的,当初提携他,实在是因为新军营可用人才不多,肯被自己用的更不多,不过他虽然精于钻营,总还有股子机灵劲儿,打海盗时出过几个好点子,倒也不能太小看他。可就怕遇到硬仗,他逃命比兵勇还快。

  这四个人中就算资历最浅的哈里奇,带兵都比自己有经验,自己又如何真正驯服他们?别看他们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可真要说带兵打仗,这四人心里怕可都有点瞧不起自己。

  自己这个外行,怎么领导人家内行?

  想想叶昭又头痛起来,突然就觉得太阳穴一凉,两只娇嫩的小手按在上面,轻轻揉动。

  “相公,好些了么?”稚声稚气的声音,自然是蓉儿。

  叶昭闭着眼睛,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头疼?”

  蓉儿的小手就轻轻抚弄叶昭的眉心额头,说:“我看你眉毛吊起来了,就知道相公肯定在头疼。”

  眉心被蓉儿的小手摸的痒痒的,却听蓉儿又问道:“罗刹人,罗刹人厉害么?”显然小心思里在担心呢。

  叶昭微微一笑,道:“放心吧,保管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

  蓉儿没吱声,小身子却慢慢靠在了叶昭身上,叶昭笑笑,揽住她,笑道:“回到京城后,你要天天睡懒觉,不然老天爷就要我打败仗!”

  蓉儿小手一下捂住了叶昭的嘴,急道:“怎么,怎么就乱说。”

  叶昭哈哈一笑,心说蓉儿在京城就发愁去吧,既要睡懒觉又要不被亲王福晋看到,这回怕亲王福晋都会大跌眼镜了吧?

  第二章纨绔领兵

  新瑷珲城又名黑龙江城,城在黑龙江右岸,本为黑龙江将军驻地。康熙年间黑龙江将军移驻墨尔根后,该城留城守尉镇守。

  这几日大雪飘飞,黑龙江早就封了河,如一条银带蜿蜒而行,在瑷珲城城墙之上,隐隐可以看到江对岸银装素裹的海兰泡小镇。

  城守尉衙门,现在成了镶蓝旗副都统加神炮三营统领大人的行辕,在左跨院暖阁,地龙烧得火热,火盆中炭火红通通的,但好似还驱不去外面的天寒地冻。

  坐在火炕上,叶昭身上围了厚厚黑绒绒的貂皮大氅,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这好像还觉得冷,不时拽身上的貂皮大衣,生怕露出缝隙灌进冷风。

  围着火炕,木椅上坐了一圈人,协领刚安;神炮各营管带,赵景忠、神保、阿里奇;神炮营顾问彼得,医疗队顾问玛德教士;老夫子,新任团勇守备张谦,瑷珲城守尉盛奎等等。

  城守尉盛奎为瑷珲一城军民长官,关外和关内规制不同,现今并无省道府之划分,一应军民事务均由将军、副都统、城守尉等官员管辖。

  在咸丰的上谕中,已经命令黑龙江八旗驻军协同火炮营“进剿夷匪”,来瑷珲前,叶昭已与黑龙江、吉林二将军会面,盛奎也接将军手谕,要他在镇国将军帐下听令。

  叶昭的大少作派神炮营的将领包括老夫子彼得等都习以为常,张谦和盛奎却都心中叹息,朝廷派来这么一位少年权贵抗俄,可不胡闹么?

  以玛德教士为首的医疗队是在上海临时组建的,除了玛德教士,尚有在上海开诊所的一位西洋医生,以及几名护理人员,更置办了大批西药,当然,到了京城后又招募了几位中医大夫。玛德教士纯属自愿,只为同清政府打好关系,以便宣扬上帝福音,而那位西洋医生,自是为了丰厚的报酬。

  而叶昭,正在跟这些人讲述他的“战略构想”,黑龙江封江,俄军船舰不通,大队自会收缩回各个据点,活跃在外的无非是小队俄军以及哥萨克的土匪流氓,是以振和振武二营可化整为零,以三四队为一编,搜索小股罗刹人,若遇罗刹大队则马上退却,集结优势兵力歼之。振威营则驻扎在瑷珲城为总应,策应各编。

  说着叶昭就看向张谦,说道:“团勇中的达呼尔人,全部抽调出来作为细作,传递消息,令各营各编将令军情上通下达。”达呼尔人是黑龙江北一枝强悍的原始民族,世代居住在黑龙江北以及兴安岭茫茫深山密林中捕鱼狩猎。韩进春绘制的江北地形图就出自达呼尔人之手,而现今没有无线电等联络工具,未免各营各编各自为战,自然需要这些熟悉地形的情报员。

  张谦一怔,下意识就想反驳,达呼尔人作战勇猛,弓箭精准,是团勇中的生力军,怎么一转眼就要被撤下来当跑腿的?

  可皇上早下谕要关外各勇由镇国将军调配,张谦忍了忍,只得应了一声。

  “都统大人,居中策应,我看阿里奇老兄定然更喜欢这个调调儿!”满脸络腮胡的赵景忠晃着大脑袋一脸不以为然,他乃振威营管带,听闻都统大人要振威营留守瑷珲城,立时就不满意了,来到关外,不和罗刹鬼一刀一枪的见血硬拼,搞什么毛的策应!这活儿就该那娘娘腔阿里奇来干,这厮胆小怕事,留在都统大人身边再好不过。

  阿里奇脸色颇不好看,但却没有吱声,他时常公然被赵景忠讥讽,却每次都忍着气不吭声,这也使得赵景忠越来越觉得他软弱可欺。

  叶昭又拉了拉貂皮大氅,裹得自己更严实些,说道:“自有轮到你振威营撒鹰的时候,赵管带不必急在一时。”

  赵景忠却是又大咧咧问:“医疗队呢?跟哪一营?”对于都统大人组建什么医疗队他也颇看不过眼,还有那些什么“罐头”,堆得小山似的,听说过两日还有一船运过来,在关外,那揉一团雪塞进嘴里就是粮食了,当兵的哪这么娇气了?这可不娘娘军吗?

  叶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医疗队也留瑷珲城。”

  赵景忠打了个哈哈,就不再说话。

  ……

  众人散了后,房内剩下了老夫子和张谦还有玛德教士。

  “韩大哥的尸首找到了么?”提到韩进春,叶昭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子叹口气:“没有,可这都快两个月了,万生还在的话,早该回来了。”

  叶昭微微点头,侧目看去,却见张谦面色木然,他是韩进春阵亡后从关外绿营调来的,与韩进春自然没什么感情。

  叶昭总算觉得暖和过劲儿了,终于从貂皮大氅里伸出了手去拿炕桌上的茶杯,看到叶昭秀气纤长的手指,张谦心里又叹口气,这公子哥,怕是最能讨女人欢心了,可上战场?不知道会连累多少性命。

  叶昭慢悠悠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茶,目光看向了张谦:“张守备,你似乎对抽调达呼尔人为传令兵不以为然?”

  张谦微微一怔,这公子哥还有些眼力,可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糊涂,忙道:“卑职不敢。”

  叶昭慢条斯理的轻轻点头,“不敢?好一个不敢啊,看来你还是不以为然喽?”

  张谦又是一呆,忙站起来抱拳躬身:“卑职没有不以为然!”

  叶昭声音渐渐严厉起来:“你不但对本官决策不以为然,对本官,更不以为然!”

  张谦额头冷汗直冒,单膝不由就跪了下去,大声道:“卑职,卑职不敢!”蔑视上官,可是不轻的罪过。

  “又是不敢!”叶昭声音更冷。

  张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跪在那儿如针毡,后背也开始嗖嗖冒冷汗,可想不到这秀气斯文的少爷发起火来这般可怕。

  耳里只听到都统大人吸溜茶水的声音,却是头都不敢抬。

  终于,叶昭开了声,语气也缓和了,“达呼尔族骁勇好战不假,可我问你,一名达呼尔族人可杀几只罗刹鬼?”

  “这,这卑职不知,战场情形,千变万化,一时,一时也说不清。”

  叶昭点点头:“可一名达呼尔人,却有可能拯救百十官兵性命,更可能助官兵杀大队罗刹,他们善于隐蔽在冰川山脉行走如飞,更有飞鸟传书长啸示警的天赋,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咱们一编四五十名官兵,遭遇罗刹百人大队,若有达呼尔人奔走呼告,我等就可最短时间内集结军马驰援,不但可救出失陷兵勇,更有机会将罗刹人聚而歼之。算一算,可不比你集结几十名达呼尔勇士作战强上百倍?”

  “当然,也可能遇不到这等巧合,但总归要比把他们征募为兵勇更有奇效。”

  张谦默默听着,却突然发现都统大人可不是胡搅蛮缠,说的在理,自己以前可没有想过。

  “你起来吧!你的功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听我纸上谈兵,也难为了你。”

  张谦刚作势想起身,听到叶昭后面的话又忙跪下去,“卑职受教,卑职鲁钝,请大人见责!”

  叶昭品了口茶,淡淡道:“下去吧,你用心剿夷,也就不枉我和你说这么多。”

  “是!是!卑职告退!”张谦弓着腰,垂手倒退了出去,出了屋,外面冷风袭来,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这亲王阿哥处事,可跟给人的印象太不一样了,甚至,甚至有些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