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完结

  虽然锦二奶奶在,瑞四却不藏着掖着,讪讪笑道:“主子,我这看着伍家的银子就为主子眼馋。lehukids.”

  叶昭瞪了他一眼:“当我是强盗么?别人有多少银子,与我何干?”

  锦二奶奶紧紧抿着红唇,就怕脸上露出异样,听叶昭这话,心里却是大以为然,你可不就是强盗?

  可是叶昭仿佛后脑勺上也有眼睛,侧头道:“金凤,你也别心里瞎嘀咕,我借你的银子啊,早晚连本带利给你赚回来,跟我合伙做买卖,亏不了你!”

  “我没乱想,能为公爷效劳,乃金凤三生之福。”锦二奶奶却是落落大方。

  叶昭微觉诧异,看了她一眼,同一年前在自己面前,可完全判若两人,看来这聪慧的女子倒是找到和自己相处的办法了。

  叶昭自也知道锦二奶奶的来意,道:“办铁厂那头先等等,等广州事儿了了,咱再合计,说不定进佛山倒容易了。”一应机器实际已经到了香港,但现在委实不是个办厂的好时机。

  锦二奶奶轻轻颔首,“妾身懂。”她只是来听恶少一句准信儿而已。

  瑞四却是思起一事,挠着头脸色有些怪异:“主子,从英格兰来了两个洋人,前几日刚到,在泰和号住着呢,通译说,说是,什么搞发明的,对,发明,等主子召见呢。主子,西关发明、发明家俱乐部是,是什么意思?”

  叶昭微微一笑,道:“你就甭管了,叫他们先候着,我现在可没空儿见他们,你这么着,好吃好喝招待着,叫他们别急。”却想不到,威尔斯还真当事情办了,不过倒也不必抱太大希望,来一百个人,能有一两个发明可取可供资助就不错了。

  瑞四忙答应一声,想了想又道:“奴才刚刚在县城西大街福顺祥外,看到李明翰府上马车停在那儿,主子,这事儿可有些蹊跷。”

  “李明翰?”叶昭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瑞四鄙夷道:“真是叫主子污了耳朵,这王八蛋是西关商人,现在可是洋鬼子的红人儿,听说四处去给洋鬼子打探消息,他家的马车来花城,主子,我看不是甚么好事儿,您可得当心。”

  叶昭微微点头,道:“知道了。”花城一向是聚集反抗力量的据点,英法派人来打探也不稀奇,还就怕他不打听呢。

  大队人马估计要四五日后才到,而神保率振武营则走在最前面,一日后可抵达花城。

  “主子,奴才没旁的事儿了,奴才告退!”瑞四起身,打了个千,慢慢退了出去。现在瑞四摸不大准主子对锦二奶奶是什么想法,自要给主子和其单独相处的机会。

  “西洋工厂,实则也没什么吧?生意上的事儿,一通百通,倒也不难学。”叶昭笑着看向锦二奶奶。火药厂的生意倒是蒸蒸日上,而威尔斯也写过信来,有几份文件在香港等自己签,概因火药厂在北美、英国准备上兵工厂项目,自然要叶昭这个二股东签字确认,而本来威尔斯准备在香港也建一家兵工厂,卖步枪给太平军和清军,大发战争财,但中英法战事爆发,计划只得搁置下来。

  锦二奶奶赞同的点头:“工人多,管理更繁琐。”犹豫了一下,妩媚明眸看向叶昭,小心翼翼问道:“公爷准备用武力将英法两国逐出广州么?”恶少在关外大破罗刹鬼,令锦二奶奶实在料想不到,这事儿还上了香港的报纸了,而看报纸里介绍的大清国抗俄名将,怎么也不能将其与恶少联系起来,这,这哪像一个人啊?

  刚刚见到恶少疾驰中射中数十步外的木耙,见到他麾下如狼似虎的甲兵,锦二奶奶芳心更为吃惊,这可完全颠覆了他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这恶少,还真是深藏不露呢,本事当真不小。

  “武力驱逐?不行么?”叶昭就笑了,还真是少有人能与自己讨论这类问题。现今花城,在旁人看来自然山雨欲来,自己率关外众勇同英法联军战事一触即发。

  锦二奶奶小心的道:“公爷当世豪杰,自然战无不胜,英国人和法国人,公爷又岂会放在眼内?”

  酥酥软软的莺啼,恭维人时就更令人舒服了,叶昭也不得不承认,这锦二奶奶委实令人受用。

  “你呀,也别尽拣好听的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担心跟英法打红了眼,咱们的铁厂就算废了,可得有个公私之分不是?商人,也要先公而后私。”叶昭“语重心长”,好似长辈教育锦二奶奶。

  锦二奶奶直想翻白眼,这恶少什么时候这般大公无私了?但只得捏着鼻子道:“是,金凤受教了。”

  叶昭满意的点点头,摇起了折扇道:“你回吧,放心,若铁厂真办不起来,我还你银子就是。”

  锦二奶奶气得直想吐血,心说那你何必折腾我们陶家,真是混蛋到极点!

  第二章观音山之战

  两广总督衙门现在成了“三人委员会”的办公地,英法“占领委员会”由英国人巴夏礼、哈威罗和法国人修莱组成,而广州领事巴夏礼是三人领袖,不但熟悉广州华夏民情,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行辕书房,同样被鸠占鹊巢,乃是三人委员会密议之所,今日的书房中,又多了三个中国人,李小村、王道崇和李明翰,这三人都穿燕尾服,能说英文,广州人称其三人为“鬼衣鬼帽,番字番语”。

  三人都是广州本地人,或做过通译,或在广州香港两地行商,李小村和王道崇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李明翰虽不如前二位,但洋大人说甚么倒也听得懂。

  这三人算是真正的伪政权首领,协助“三人委员会”工作,现在广州城中的华人警察就直接听命于他三人。

  李明翰等私下又称自己三人为“三华人委员会”,颇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对于广东巡抚柏贵都不看在眼里。

  今日三洋人三华人议事,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概因哈威罗先生极为紧张,棕黄的眼珠流露出不安的情绪,一再向李小村三位华人打探景祥公爵的消息。

  修莱就倨傲多了,敲打着长长的烟斗,两撇修剪齐整的胡子都倨傲的翘着,“亲爱的哈维罗先生,我认为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香港报纸关于中俄之战的报道,不过是愚人节的玩笑,中国人的战斗力,我们都有一个清楚的认识,不是吗?景祥的步枪队,曾经在香港受训时被少量的英国水兵缴械,难道不是吗?”

  “不,不,不。”哈威罗先生一个劲儿摇头,“时间是变化的催化剂,景祥公爵的步枪队在香港同我国水兵发生冲突时我在现场,能感觉到,景祥公爵是个很认真很执着的人,我想,如果轻视他手下的步枪队,我们会付出沉痛的代价。”

  修莱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哈威罗先生,我很难理解你为什么会担心中国人?但我坚持以武力击溃这枝中国部队,为我们未来的谈判争取最有力的筹码。”

  听着哈威罗先生和修莱先生唇枪舌剑的争辩,李小村三人对视不语,第一次见到洋大人们因为中国人争辩,李小村和王道崇虽然是广州人公认的“二鬼子”,但此刻心里多少却有些自豪,国公爷,能令哈威罗先生这般忌惮,说明咱中国人并不是没有爷们,就算以前的咸丰爷,这些洋人谈论时可不也明摆着一脸不屑吗?国公爷,才多大年纪?真堪比十二岁拜相的甘罗,咱大清国中兴,说不定就指望国公爷了。

  李明翰却小声嘀咕道:“大清国那几路散手有什么好怕的?毛还没长齐的纨绔,要我说,现在就去花城抓了他。”

  李小村和王道崇听他狂言,都微微蹙眉,没理他。这个李明翰,早就举家迁去了香港,甚至开始以大英国公民自居了,在广州城更是嚣张跋扈,气焰凶的紧,带人去封了数间和他有生意纠纷的商号,更将几个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投入大牢。

  李小村和王道崇的恶名,倒有一多半受他所累。

  “李,你的情报准确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巴夏礼鹰鹫般的眼神极为深邃。

  “千真万确!”李明翰拍着胸脯担保。刚刚从花城传来的讯息,只有区区四五百人的先头部队到了花城,景祥麾下的大部队,却是要四五天后才能到达。

  哈威罗先生听到提起这条情报,神情更为关注,说道:“我们要做好准备,防范景祥的步枪队混入广州城制造混乱,我敢肯定,景祥一定会袭击我们的办事处。”他嘴里的办事处自然是现在几人所在的总督衙门。

  修莱鹰钩鼻子发出不屑的“哼”声,“中国人早被我们吓破了胆,只会虚张声势罢了。”

  哈威罗先生只觉得跟这个高傲的法国人根本无法沟通,只好求救般看向巴夏礼,他相信以巴夏礼对中国人的了解,会支持自己的观点。

  巴夏礼打的却是另一个算盘,他深知虽然在远东俄国人力量薄弱,但大大羞辱了俄国人的这支军队绝对不能忽视,而彻底将之击溃则会对中国政府的自信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现在花城只有区区几百名中国士兵,正是对其打击的最好时机。

  巴夏礼略显苍老的手交叉在胸前,除了犀利的眼神,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就好像壁画中的人物,但当他双眼中迸发出炙热时,很少有人敢跟他对视。“亲爱的哈威罗,您的顾虑很正确,景祥的步枪队应该是中国最精锐的陆军,所以趁他们刚刚到达广东,我准备展开一次突击,如果能将景祥抓获,对于我们在中国的事业,将会带来无比的荣耀和收获。”

  修莱先生马上兴奋的附和:“我完全赞同领事先生的提议,假如景祥不配合我们的占领行动,我们同样可以将他送往印度囚禁。”

  他们语速太快,李明翰没听明白,低声要李小村翻译给自己听,听到联军准备突击花城,却是比谁都亢奋,激动的道:“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就应该去抓了景祥。”倒好象抓捕了中国公爵,是他极大的光荣。

  巴夏礼侧头对李明翰道:“李,请你现在去帮联军准备向导……”

  话音未落,突然“哄”一声震天巨响,仿佛大地都颤抖了一下,书房内几人都骇然变色。

  “是景祥,一定是景祥的部队混进了城里!”哈威罗先生脸色潮红,颤抖的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前几年他去佛山曾被一伙村民围殴,至今思及那些村民狂热的仇恨表情还不寒而栗,虽然现在广州城内民众和西方人已经和平相处,但他对中国人还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卫兵,卫兵!”巴夏礼大喊了几声,书房门被推开,几名穿着红制服的英国军人各个步枪都上了刺刀,寒光闪闪的,一名英国军人大声报告:“总督大人!爆炸声从观音山传来!已经传令!总督府驻军全部警戒!”私下里,这些军人都称巴夏礼为广州总督。

  巴夏礼微微放心,虽然总督府附近驻扎的全部是印度雇佣兵,但因为时刻防备中国人叛乱,警惕性极高,更在总督府广场前架了火炮。

  “去查一查,爆炸是不是来自观音山军营。”巴夏礼沉着脸说,多半就是火药保存不当引起了爆炸,傲慢的卡朋特司令,从来就听不进自己的忠告,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向国内弹颏他。

  巴夏礼几人都走出了书房,院内雅静,叶名琛最喜欢竹子,书房跨院青竹翠绿,微风吹来,沙沙作响。

  观音山方向,隐隐有枪声响起。

  巴夏礼更是蹙眉,难道是古怪的中国百姓拿着大刀长矛来骚扰联军?刚刚占领广州时倒发生过几起,但见识到火器的威力后,中国人这种不明智的攻击已经渐渐销声匿迹。

  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一名戎装士兵极为狼狈的跑进院子,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盖帽也掉了,进院子就瘫坐在地,大声喊:“中,中国人袭击观音山……”

  “什么?”巴夏礼大吃一惊,“有多少人?是什么人?是不是景祥的步兵营?”说着话,他阴森森的眼珠就在李明翰身上瞟了一眼,李明翰吓得头皮发炸,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小人的消息不会有错!中国军队距离广州很远很远,景祥的步兵营只有几百人刚刚到花城。”

  巴夏礼没说话,阴骘的目光转向了北方观音山,那里,好像隐隐有火光闪动。

  ……

  观音山此刻喊杀声一片,神保拎着一把大砍刀,在火光四起的联军军营中游弋,有那刚刚被惊醒从木板房内出来的士兵,往往被他一刀砍翻在地。

  噼噼啪啪的火声,他的身影也随着火光飘忽不定。

  振武营的兵勇,各个刺刀上膛,死命的拼杀,他们人人脑海里都闪动着出征前神保管带训话的一幕。

  “振武营!在关外是战无不胜之师!可回到广州!就比人矮了一截!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因为你们被区区十几名英夷缴过械!这是振武营的奇耻大辱!是一辈子烙在你们脸上的羞辱!现在,大帅给了我们洗刷耻辱的机会!我们要怎么做?!”

  “杀!杀!杀!”

  那一刻,血腥的杀气冲天而起,似乎圆月都被笼罩。

  “杀!”拼红了眼睛的士兵们,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被突如其来的杀戮惊醒的联军士兵们狼奔豕突,惊叫声惨叫声不绝。

  “嘭嘭嘭”镇海楼上,终于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排枪发射,几名红缨子兵勇仆倒在地。

  神保暴喝一声:“跟我来!”如同瘟神降世,大步而行,很快,身后就跟上了十几名杀红了眼的刺刀。

  镇海楼内黑黝黝的,神保大步上楼,众刺刀随后,楼梯上,立时杀声震天,也不知道多少尸体翻滚下楼。

  “嘭”,神保左肩中弹,鲜血很快沁红一片,他却恍如未觉,几个箭步跳上去,将楼板口正装弹的夷兵砍翻。

  走廊窗口前,那一排正对外射击的联军士兵调转枪口,神保身后仅存的几柄刺刀飞快扑上,“杀!”那狰狞的面目不要命的气势仿佛也扑到了联军士兵的脸上,几名胆小的联军士兵就觉腿肚子转筋,却是手脚都不听指挥了。

  但比较凶悍的联军士兵纷纷冲上来围住神保几人白刃。

  “嘿!”一名刺刀戳倒了对方士官后,胸口旋即被刺成血窟窿。

  “呀!”神保暴喝一声,一刀将面前英兵脖子削去了半截,英兵脑袋极怪异的向旁边一搭,踉跄倒地。

  这血腥的一幕,令一名英军士官再忍不住,跪在旁边大声呕吐起来。

  “杀!”楼梯口,又冲上来十几名刺刀,几乎风卷残云,很快将剩下的几名夷兵刺成了血筛子。

  神保肩膀左肩中弹,后背又被刺刀划过,几乎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他却大步来到窗前,居高临下看外面情形。

  东侧,联军已经组织起阵线排枪射击,而乱糟糟的军营也有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回过神,同振和营兵勇展开白刃战。

  神保回头大声对那十几名刺刀道:“跟我喊!”

  “喳!”虽然不知道管带要喊什么,此时又哪会有思考任何问题的心绪?血战中,一个个早成了机器人,只知道长官要作甚么,就跟着作甚么!

  “缴械不杀!”神保大吼着,被大帅强令记住的夷语,被大帅逼着喊了几百几千次,倒是标准的很。

  “缴械不杀!”刺刀们一起大吼,但语调就极为怪异了,可一起喊出来,还是能令人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果然,就见楼下有正射冷枪的木板房开始摇起了白旗,也有拼刺刀的联军士兵接连后退,跑到空阔地摆出警戒姿势,但终究不敢放下手中步枪。

  神保又同众刺刀大喊了几次,星星点点的白旗越发多了。

  要得就是这个机会,神保大吼道:“吹号!撤退!”一挥手,领着众刺刀飞快下楼。

  大帅奇袭观音山的计划,虽然仅仅要求击毙英法夷兵几十人即可,但我神保若不将战果翻倍,那还有脸见大帅么?

  何况大帅为什么要振武营打先锋,却分明就是深思熟虑,早就存了奇袭英法之心,曾经在香港被满营缴械的振武营,可不是奇袭的最佳选择?大帅,还真是运筹帷幄在千里之外啊!

  不过神保也知道,虽然奇袭一时得手,但观音山驻扎的是英法联军正规部队千余人,等他们缓过神,就算拼刺刀振武营兵勇都占不到优势,何况广州城的夷兵、黄埔港的夷兵时刻会来救援,自然要一击则中,中之即走。

  号角声响,几百名刺刀,飞快撤离战场。

  而那边渐渐组织起一队队列兵准备反扑的将官,自然不敢下令追赶。

  火熊熊燃烧,军营中狼藉一片,血淋淋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的尸体几乎被乱刃分尸,血呼呼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一些士兵大声呕吐。

  本以为,来中国和度假一般轻松,可不是么?攻克广州城都没有什么伤亡,更没遇到像样的抵抗,谁知道,凶残的中国人终于亮出獠牙,狠狠的来了一次血腥的报复。

  ……

  两广总督府的书房,巴夏礼脸色铁青,正唰唰的写信,眼里跳动着愤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