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虽然一直精兵简政未令庞大的军队成为财政支出上最大的黑洞,但战事一起,那银子也流水般的使。pingfanwxw.南朝控制区域越来越广,叶昭准备扩编六镇兵马,将冷兵器营彻底摒除,建立起一枝真正近代化的部队,每镇五千人左右,步枪营、火炮营、侦察营、警备营、后勤如炊事班、卫生队等等各司其职,而这又需要一大笔银子。
基础建设,到处都在修路架桥,而铁路更不消说,一直是重中之重,一刻也未曾停过,现今在同时修建的铁路就有四段,衡州——长沙段,衡州——桂林段,赣州北段,延平——金华段。
赣州北实则最终就是赣州通往南昌之铁路,而延平到金华,其目标自然是延平至杭州、上海、南京的干线,虽然现今南昌、杭州等地均在发匪之手,铁路网络之建设却大可不必等其光复。
现今铁路债券不但在国内,甚至已经发行到了伦敦,对于借助外部资金上,叶昭自不会跟前世的清国学,借来银子实行官办,结果陷入恶性循环,欠下无数洋债,更时时上人家圈套,精明如左宗棠,也曾中了人家借银还金的诡计,跟外国人借的是银子,却要还给黄金,而不但付出高额利息,更被洋人借着金融市场上银价跌落敲了狠狠一笔。
借用外国资金,现成的榜样就是美利坚,要令外国人真正参与到你的基础建设中,就说铁路吧,实则现今真的不必因为铁路所有权暂时在私人手里而怕这个怕那个,要知道铁路干线建成后,对于整个社会的促进作用是难以估量的,对于中国来说,意义就更为重大,不仅仅体现在经济发展上,包括思想、社会架构都会随之产生巨大的良性变化,憋着劲儿非要等自己有银子了自力更生,错失的又岂会仅仅是时间那么简单?
当然,对于洋人参股的铁路叶昭自也有种种条约限制,征收特别税、可免费征用运载军队军用物资、正当的政治用途、免费帮国家邮政局运输邮件等等十九世纪美利坚式铁路条款就不必说了,随之还有一些颇具南朝特色的约束条款,虽然繁琐,但从总体上保障国家和投资者双方的利益,中国人如此认真,条约如此繁琐明细,外国投资者反而更为放心。
要说起来,如果有个稳定发展的环境,投资在这财富多多正是工业化变革之初朝气蓬勃的东方王国,委实比美洲那荒芜之地更有吸引力。
而叶昭,也需要和谈平定东南半壁给国内国外投资者以信心。
其实叶昭最早同和谈使者邹凯之所说底线,比如赔偿军费五千万两云云,多是虚声恐吓,使得南朝起点高一些,比如现今就立竿见影,北国还真同意赔银子了。
要说真叫其赔五千万两,只怕六王宁可决一死战也不会往外掏,也实在有点掏不出来。
北京户部那点家底叶昭还是比较清楚的,康乾之后历年倒是积累了两三千万两银子的储备,但发匪起事后,支出激增,到咸丰三年,咸丰帝曾哀叹“部库仅存正项待支银二十二万七千余两”,加之现今各省拖欠解部款项几为常事,各省都在哭穷,贪墨成风,给中央政府交银子?慢慢等吧。曾国藩之军费都靠抢的,可想而知北国财政管理之混乱。
实际上晚清后期,财政收入极为依赖上海之关税,一年上海海关关税收入就达两三千万两,占其财政岁入三分之一,可想而知上海之重要,可现今东南崛起,却也不用怎么指望上海了。
现今这一千万两军费赔偿,那自然也是要转嫁到北国商人、百姓头上,在其所征苛捐杂税里加上赔款名目,这是晚清政府的好戏码,每次战败,都是百姓遭殃,反而官员吏员趁着名目繁多的税目截流大捞一笔,弄得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也就难怪晚清每同国外开战一次,皇权威信就削弱几分了。打了败仗就要百姓买单,而且是大张旗鼓的要百姓买单,百姓要一直尿你才怪。
叶昭点了颗烟,琢磨着军费赔偿的事,一千万两只是开始,那自然是能抠出多少就抠出多少的,对北朝伪政权的合法性也是一种打击,而自己,这银子是多少都不够用的。
以现时双方控制区域为界停火,也勉强可以接受。
但长江由英法美三个调停国托管,可真是个什么玩意儿,混账条款。
不过这却也怨不得六王,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对于海权本就不怎么重视,江河有外国军舰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可耻的,就说俄罗斯,几年前舰队在黑龙江里行驶,沿岸清国官兵只是好奇的看热闹,谁也没觉得人家是挑衅。
现今六王将长江托管给洋人,可以最大限度防备自己突然毁约,从他的角度看,却也是极高明的一招。
但从自己角度来看,可真有些气得想骂娘,鬼子六,什么东西!
……
王府小宴客厅,华灯闪烁,刺绣红地毯足足有半寸厚,踩在上面软绵绵就好似云团一般。
隔着华丽烛台和鲜花盛开的长桌,叶昭正向麦查逊阐述自己的观点。
“长江托管给调停国绝对是对中国主权的极大羞辱,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我的想法是,剿灭发匪后,南北自由贸易,长江南北沿岸设立几个自由贸易区,当然,具体贸易区所在要等同发匪的战事结束再定,现在要考虑的,是上海,我认为,上海应该由南北共同管理,成为南北方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区。”
向北方倾销工业品是必不可免的,一来赚银子,放着现成的大好市场难道不要么?二来也逐渐影响江北民众思想。而将上海变成自由贸易区,更可以最大程度上遏制英法美等国浑水摸鱼,控制南北贸易之咽喉。
其实军费赔偿多少都不会有什么底线,但这上海由南北共同管理却是不可逾越之条件。
现今长江南岸江苏境内局势,有点以京杭运河为界的意思,运河以东如苏州、上海等乃是北朝控制,以西南京、镇江、太湖流域等在发匪手中。
现今和谈,实在有些与虎谋皮,真有围攻南京之日还不知道北朝的苏州大营会如何反应,但不管怎么说,借这次和谈如能将手伸进上海这个各方势力角逐之地,就等于赢了个盆满钵圆。
这些条件叶昭自然已经在电文里同邹凯之讲了,但毕竟邹凯之份量不够,是以叶昭亲自出面,设宴款待刚刚从朝鲜归来的麦查逊,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麦查逊认真的聆听着,又微笑道:“亲王阁下,我本以为您征服农民反抗军之后,就会对北方发起大规模攻击。”与叶昭共事几次,多少有点了解叶昭的性格,绝不会屈居人下,更不会令南北割据的局面一直延续下去。
叶昭就笑,举起长长的高脚杯品了口红酒,想了想道:“我希望南北统一是真诚的,而现在与北方和谈我也是真诚的,我认为,北方的统治者,会是挑起战事的罪魁祸首。”倒也不怎么瞒他,同发匪之战何等艰巨?战事结束,是定然要休整一段时日的。
说起来,如果南北能维持住和平的局面,一点点影响北国各阶层的思想也不坏,能和平演变,将长江这个柏林墙填平,却也是天下苍生之福,只是,真如伟人所说,如果自己对和平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那定然是一场悲剧。
而且兵锋所至,才能最快最有效的打破北国旧的社会架构,重新建立起生机勃勃的新政权。
麦查逊笑道:“谢谢亲王阁下的坦诚。”与这位中国亲王相处越久,越喜欢这个人,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能压迫的人透不过气,也能令人如沐春风,对社会架构对文明发展的见解观点独特,甚至隐隐觉得,联邦制定三权分立的伟大开国者,都没有他这样的思想高度。
叶昭微笑举杯,道:“约翰,我对贵国的真诚和善意,希望你能传递给贵国领袖,也希望你传达给贵国在调停使团中的代表,贵国完全可以在这次调停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
麦查逊笑着和他碰杯,道:“一定,美利坚愿意成为亲王阁下的亲密朋友。”
喝了口酒,叶昭又笑道:“听闻贵国废奴运动蓬勃发展,我很乐意见到自由之光普照美利坚大地,也欣赏贵党在废奴事业中的立场,明年贵国大选之年,我将会无条件支持贵党候选人,我们的粤报、时报都会发表文章对贵党表示支持。”
麦查逊是共和党人,激进废奴派的代表之一,实则共和党诞生没有几年,乃是北部资本阶级的代表,但其对于废奴的公开主张一向极为含糊,免得失去鼓吹奴隶制度的辉格党人的支持,可是核心人物,几乎都认为废奴势在必行。
麦查逊听了叶昭的话一怔,随即就喜上眉梢,笑道:“谢谢亲王阁下,我会告诉我的朋友们,亲王阁下对我们的支持和理解,我们深感荣幸。”
中国南方政府的律法、监察制度以及司法部门属员财产申报制度等等都引起了西方社会的关注,甚至美利坚联邦刚刚制定的一部公司法就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中国南方律法中对于股份、法人的表述,现今中国南部,可再不是以往西方社会眼中古老腐朽的没落王国,而是充满勃勃生机的新生之国。
能得到中国南方政府公开的支持,对于共和党人来说,倒是一件值得庆祝的消息,更可以借机造势,获得在中国有着切身利益的大资本家的支持。
叶昭又笑着和麦查逊碰杯,心说现在没有不干涉内政的说法不是?不过说起来,后世美国每一次大选都闹腾的全世界人民不得安宁,都希望对自己国家善意的总统上台,公开发表声明支持某个总统候选人的国家元首也不在少数,但今世,除了英国这个与其一直有着密切联系的原宗主国,自己是第一个对其总统选举这般关心并且表态的外国领袖吧?
其实现今历史可说充满了无数变数,前世美利坚南北战争北方政府胜利,而且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好似北方的胜利也是必然的,但今世可就未必,自己的蝴蝶翅膀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大洋彼岸,不说其它,就自己的合作伙伴威尔逊,不就早在美利坚建兵工厂了么,这也是自己的主意,准备趁美利坚南北战争发一笔战争财,如果大肆售卖南方先进武器,这不就是一个变数么?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希望北方获胜的,悲惨之黑奴得到解放,无论如何都是人类文明的进步。
第四十二章皇嫂吉祥
观音山养心殿西暖阁,兰贵人如同老僧入定,细细的美眸眯着眼睛听着叶昭说事儿,那别样精美华贵的长长烫金指套捻着茶杯,如兰花绽放,和她本人一般,高贵,有着一种无上权力的妖魅之美。
这阵子好些好些事,平远军各镇的战事,南北和谈的底线,各衙门革新,叶昭都要跟她念叨念叨,好久没有跟她聊天了,上的折子越来越多,见她面的时候越来越少,而且感觉,两人越来越是生分。
“皇嫂,臣弟昨天已经照会花旗国领事麦查逊,讲了讲军费赔偿那档子事儿,这得要老六大出血,一千万可不行。”叶昭同麦查逊重点谈的是上海设立自由贸易区,但同兰贵人可不能这么讲,毕竟女人眼皮子薄,任她怎么能琢磨权术,这些军国大事上她还是差个劲儿的。
兰贵人俏丽的瓜子脸终于有了丝笑容,“你估摸着,老六肯出多少?”
叶昭笑道:“皇嫂您说,您想敲他多少咱就敲他多少。现在他就没半点辄,皇嫂想怎么捏巴他都成!”
兰贵人噗一笑,看着叶昭,美眸终于闪过一丝柔和,或许,想起了在京城的彷徨无助,想起了叶昭千辛万苦进了北京城伴她南来的情谊,想起了六王气势汹汹的诸多加害和叶昭的回护,千难万险,到今天,终于掉了个个儿,却是能捏巴六王了。
“看你说的,我捏巴他干嘛?”兰贵人轻轻放下了茶杯。
叶昭笑了笑,道:“依臣弟见,没个两三千万是不行的,到时拨个几百万给皇嫂扩建行宫。”
“算了吧,我知道你到处都用钱。”兰贵人摆了摆手,脸色却没刚才明和了。
或许,因为自己这个摄政王四处收买人心,以为自己置她于不义?叶昭心里琢磨着,这位皇嫂最喜欢讲排场是没错,可此一时彼一时,想法做法自然就不同。
琢磨着,叶昭道:“皇嫂,还有啊,今天是洋人的复活节,麦查逊在广州饭店举办大型舞会,各国领事都受到了邀请,臣弟斗胆请皇嫂和臣弟一起去参加舞会,以示我大清对诸番邦之恩宠。”
兰贵人微微一怔,大概是因为好久没听叶昭邀请她外出了,乍然听到,倒也没有一口回绝,问道:“复活节?”
叶昭笑道:“是,是西方宗教里的神灵重生的日子,是他们极重要的一个节日,跟咱们的龙抬头差不多吧。”
兰贵人笑了声,摆摆手道:“舞会?我听说过,男男女女搂在一起,成何体统?”
叶昭笑道:“这不过西夷之风气,皇嫂大可不必理会,您是我大清国太后,您这么一去啊,那些洋鬼子还敢闹腾?还不一个个乖乖听您训话?皇嫂,现今新政新风气,咱们的军队老打胜仗,国库收入一日千里,为什么?全是因为新政上体天心下和民意,皇嫂,我说句实话吧,这个世界之变化,一日千里,若想万世永昌,不变是不行的,西方自由平等之说早晚会东传为民众所熟知,不若我等先行变革,可得民心拥戴。北国固步自封,就是前车之鉴。”
要说服兰贵人同意自己越来越露骨的变革,只能用保大清万世永昌之类的言语来忽悠她,不然两宫太后又岂能一路支持自己?要知道前不久,南朝已经正式取消了对满洲八旗子弟的供养,八旗子弟若想拿银子,人人需自力更生,当然,专门为八旗子弟设立了技能学校是必不可免的。
南朝八旗子弟不多,又大多是军人,甚至女旗人也多在做工,如最早的女巡捕、工厂女工等就以女旗人为主,是以吃闲饭的倒没多少,这条举措倒也没惹起太大的风波,如果在京城去实行,那怕就是捅破天的巨变了。
虽然此举可能使北朝满洲权贵敌视,但叶昭却也顾不得了,南朝渐渐展现之吸引力却是比这些所谓特权闪亮万倍,真正那明白人,自然能渐渐看得出轻重。
兰贵人美眸又看向了叶昭,问道:“你说,咱们真能打回北京城?”
叶昭斩钉截铁:“早晚而已!”
兰贵人沉吟了一会儿,兰花指轻轻摇了摇,“算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的终究不好。”
叶昭笑道:“皇嫂此言差异,男女本就平等,泰西诸国,几千年来,女王登九五之位的不在少数,就说现今泰西最强盛之英国,就由维多利亚女王当国,而且女王聪明坚毅,甚得臣民爱戴。欧罗巴诸国女王参加舞会也是极寻常的事儿,皇嫂身份比这些番邦女王尊崇百倍,出席西方使节之舞会可展我国朝之威,慑服四夷,也令其知晓我南朝越来越开明之仁政!”
叶昭琢磨着,若说前世兰贵人,揽权数十年,高高在上,说服其出席舞会怕还没说完就被砍脑袋了,但今之兰贵人不同,年纪轻轻,又未品尝过站在权力之巅的滋味儿,深宫寂寞,心里定也有年轻女子的那团火,那团渴望见识外面世界的希望之火,只是恪于种种规矩将这念头深深埋在心底最深处而已。
一再当说客来说服她同外界接触,就是希望其不要整日闷在深宫里,丈夫已逝,那除了琢磨权力争斗之外又有何乐趣?
如果真能活得多姿多彩,想来也不会太过贪恋权力,最起码不会整日琢磨着与自己争权夺利。
其实叶昭都不介意她同西方一些靡乱的王室贵妇一般养几个情人,只要她活得有滋有味少来跟自己较劲儿就好,当然,这种可能性近乎于零。
兰贵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笑着摆摆手:“还是不去了。”
她这丝犹豫自然逃不过叶昭的眼睛,叶昭就叹口气,道:“皇嫂,您现在是越看我越生分了,是不是?”
兰贵人笑道:“此话怎讲?”
叶昭道:“难道皇嫂不知道外间已经帮弟弟跟您划了圈子,比如袁甲三吧,他就是您的人,而柏贵,就是我的人。”
兰贵人吃惊的看着叶昭,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叶昭会这么直白的将这微妙的关系摆到台面上来说。
行事从不走寻常路的叶昭在这个世界自然是个异类,看着兰贵人吃惊模样,心里也好笑,老佛爷的少女时代,逗弄逗弄还是挺好玩的。
“皇嫂与我一起出席美利坚酒宴,流言自会平息,臣弟也是为了朝政之平稳,只是怕委屈了皇嫂,泰西诸国的新闻纸定然会疯了般报道皇嫂,被这些洋人念叨,没得低了皇嫂的身份。”
叶昭刀子剪子糖果炮弹一件件抛出来,把兰贵人弄的哭笑不得,又岂不知他真正心思就是要撺掇自己参加这劳什子舞会?
第四十三章孔雀厅
广州饭店楼高三层,棕红色楼体,东方建筑风格,丹柱碧瓦,画栋飞檐,斗拱层叠,门窗剔透,屋脊上青色垂兽如羊如虎,凝重庄严,彰显东方古典韵味,广州饭店也是广州西城地标式建筑之一。
饭店乃摄政王私有产业,时时用来接待外宾举办国宴,少有对外经营,乃是各省公务人员、外国使节来广州的官家驿站。
对于这个“大将军府接待办”的产业,叶昭也有些无可奈何,后世认为弊病多多的制度,放在现今,反而会提高官僚集团组织运作效率,解放思想,也只能先这么放着,慢慢再将其经营的政治意味淡化。
广州饭店经理瓜尔佳氏,乃是原福州将军穆特恩的儿媳,挺漂亮开明的少妇,喜欢新式服装,活跃于上流社会。
穆特恩在广州将军任上时是叶昭的老上司,更同叶昭闹得很有些不愉快,但现今同袁甲三等一起归降南朝,却不折不扣成了叶昭的属下,在兵房谋了个闲差,很有些养老的意味。
叶昭不是不肯用他,有容乃大,虽是降将,虽有嫌隙,但只要是人才,就要物尽其用,可穆特恩第一个差事就办砸了,本叫他在兵房任副主事,暂时学习巡捕组织运作,或许令他管理整个巡捕系统也说不定,谁知道他不但转错了几份电文,还倚老卖老同主事苏纳吵了起来,更骂苏纳是狗奴才,或许心里就抑郁吧,自己下属的一个小侍卫,现在竟然成了他的上官,他呢,去兵房任职却什么都不让碰,叫他“观摩学习”,他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叶昭的一番栽培美意付之流水,如此不合时宜,加之年岁又大了,想一时也转不过弯来,难道还真要循循善诱的去开解他啊?看他架势,只怕委以重任更生事端,与北国藕断丝连怕都有可能。是以干脆就令他挂着副主事的名头办些闲差,穆特恩现今兵房都不怎么去了,叶昭自不管他,就当是副部级老干部退休,您爱干嘛干嘛去吧。
袁甲三等人见这老头心比天高,私下一口一个竖子称呼摄政王,又在兵房连出纰漏,自也不好再在摄政王面前替他美言。
瓜尔佳氏却同他公公不同,她极喜欢广州社会的氛围,是其公公眼里的异类,几乎一见面就要训斥她几句。
瓜尔佳的丈夫窝窝囊囊,手无缚鸡之力,身虚体弱,文不能写字,武不能扛枪,乃是不折不扣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可广州不再供养八旗闲人,其丈夫却仍是整日吸大烟斗蟋蟀,从没踏入过为八旗子弟设立的技能学校半步。
瓜尔佳氏眼见丈夫就成了新闻纸上所写的那种“被社会淘汰的人”而不自觉,根本不知道大势所趋,难道还真能一辈子吃老子不成?丈夫不争气,也只能自己争气,遂一咬牙,自己进了学校,选了经营类的科目学习。
谁知道她倒也颇有些天份,几个月下来,对于现代商行运作很有了几分感悟,恰逢广州饭店经理一职向社会招募,又多少照顾旗人,率先从旗人学校挑选,瓜尔佳氏按照规则写了经营构想递了上去,却是脱颖而出,又经过面试,最后被任命为广州饭店之襄理。
月薪十块银洋,瓜尔佳氏倒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地位也越来越高,没办法,男尊女卑是怎么形成的?还不是因为过去的女子没收入,只能依附男人?现今瓜尔佳氏开始赚银子了,那自然不同,尤其是前几日瓜尔佳氏拿到了第一笔薪酬,其男人赔着十分小心溜须拍马来跟她讨银子去买烟泡时,瓜尔佳氏心里的痛快劲儿就别提了,扔给男人两个银洋吩咐他省点花,那份虚荣满足简直前所未有。
今日西洋复活节,美利坚领事麦查逊在孔雀厅举办宴客舞会,宴请万国领事,瓜尔佳氏自然要加倍上心。
现今广州设立领事馆的国家极多,英、法、美、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奥斯玛加(奥地利)等等,而参加此次盛宴的西洋男男女女数十人,皆是广州泰西各国头面人物,不是领事夫人,就是巨贾名流。
宴会后,这些人就涌进了孔雀厅跳舞,孔雀厅美轮美奂,集纳了巴洛克、维多利亚等多种欧洲建筑风格,汉白玉的罗马立柱与楼上包厢的扶栏上,满是精致的浮雕,若在白日,阳光透过花玻璃制成的屋顶洒在厅内,五彩斑斓,如同孔雀开屏。晚上,巨大的水晶灯亮起,外交使节、寡头巨商、南朝政要都以在这八百多平米的弹簧地板上起舞为荣。
孔雀厅刚刚建成不足旬月,已经获得了远东第一舞厅的美誉。
瓜尔佳氏穿着淡绿绸子的袄裤,湖绿镶红丝的小巧绣花鞋,瓜子脸粉黛轻描,秀气婉约,身段风流,端得是极有东方韵味的美少妇。进进出出的忙活,自然惹来许多洋人火辣辣的目光,她却也应付得体,遇到打招呼的谈笑两句,对于想吻手为礼的洋人轻巧避过,至于热情邀请她留下跳舞的建议自是礼貌含蓄的婉拒,同鬼佬搂搂抱抱,就算思想开放如瓜尔佳氏,也绝不会接受。
现今甚至广州最低等专门做苦力生意的野妓,也少有接待洋人的,那是令老祖宗都蒙羞的勾当,被人知道的话就算野妓姐妹都瞧不起你,都会骂你不要脸的臭婊子,耻于与你为伍,甚至说不得就时常扯头发挠脸打你一顿,旁人若听了原委,只会大声叫好,甚至跟着一起臭骂殴打,风气使然,与后世氛围截然不同。
退出了孔雀厅,瓜尔佳氏摸出香帕,轻轻点了点额头的细汗,应付热情洋溢的鬼佬,骂又骂不得,又从心里讨厌他们,还真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