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们……我自也有责任”
现在的云南城中比较混乱,来自剑南的各大商团不说,各部首领的到来也带来了各色的探子和奸细,甚至在罗朱江以西的洱海地区,也有不少部落的代表秘密前来,他们都是为了龙武军手中的俘虏而来的,成都保卫战后,龙武军在剑南至少抓了十几万的俘虏,光是有身份的各族头领家子弟,也有数千人。158txt.
光统领王亲军“朱弩佉苴”的大羽仪长就抓了三个,其他各色的坦绰、布燮、久赞,爽酋、弥勤、勤齐等部族土官,还有大军府的(主将)演习,副将演览;中府的(主将)缮裔,副将缮览;下府的(主将)澹酋,副将澹览;小府(主将)幕捴,副将幕览。以及所属的陀酋(管记)、陀西(判官)抓了一大堆,
虽然龙武军暗中开出的赎买代价虽然不菲,但是为了赎回他们,这些土人还是不惜余力。甚至连乌蛮七姓三十九族中,都有不少人秘密前来接洽。有剑南的商人做后盾,不管是猪羊牛马、金沙银块、铜锭丹砂、皮货毛毡、山药笼布、井盐岩茶、玉料宝石、乃至藤甲刀剑弓弩,甚至是奴隶和附口,只要能作价换钱的东西都肯收。
无形之中,也给了这些人混进城作乱的机会,好在那些袭击者找错了目标,城中被看守最严密的地方,并没有他们所要找的炸药和燃烧弹这些东西,都是这些日子从各地搜刮来,堆积如山的值钱货物,为了打退袭击者,无非浪费了一些燃烧弹,造成一些货物损失而已,
“那混在这些蛮人中,来袭的又是什么人……”
看看着一具具摆在广场上,被戳烂斩碎百孔千疮的尸体,昨夜的夜袭中,甚至也有身手相当高绝的人混在普通的刺客中,直到靠的很近才突然暴起袭杀过来,他们被拦截后一人至少杀死了十多名训练有素的老兵,才被围杀至死。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象身体蛇一样的滑溜柔软的南沼人,用着一对蛇信一样的短剑,每每能够从看似缝隙中挤过,被他近身过的士兵,都脸色发暗载倒在地,甚至刀剑直接斩在他身上,就象割在韧革上一样不由自主的滑开。还有一个浑身充满恶臭的家伙,会放毒烟,靠近他的人都被熏倒不少……显然南沼也有不少奇人异士。
“这是的点苍派的门人……”
作为本土土着之一汉裳蛮长老的小心的说。
“什么……”
听到这句,我恍惚武侠小说的世界,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
我后来才知道。
自南北朝以降,战乱中的南荒,一直是亡命之徒的乐园,在朝代更替中也有,大量江湖上的失败者,不见容于中原的存在,逃入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和当地土着结合,称据一方。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只是江山的一隅纭纭。
南沼国虽然地处南荒,但经过这些年的学习唐化,许多地方都已经与唐西南地境无二,也存在规模不等的门派和江湖势力,再加上百蛮各族南沼之地与恶劣环境斗争,所培养出来的凶顽膘焊的民风,着实也出了不少江湖上数的上字号的人物,行游中原,于内地的同道也颇有往来,一度在边境上走私的马帮商队,都是这样背景的存在。但自从最大的庄家鲜于一族倒霉后,龙武军介入垄断大部分边境回易后,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江湖人帮会性质的零敲碎打,怎么比的上训练有素的军队这种国家机器。无一例外碰的头破血流,剩下的也多归到龙武军掌握的管道中做个下线,只有一些有南沼国内仅次于王家贵族大姓郑、王、石等背景的,能直接得到黑蛮边兵支持的势力,才有点能耐在边境附近与龙武军练兵的山林队,一较长短。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与王室关系密切的点苍派,牢哀山,浪穹的孟明门,邓赕的吴钩流、施浪的剑山盟、越析的宾川会等等。基本都因为贸易利益的冲突,与龙武军有苦大仇深的历史渊源。
第三百四十四章逆水寒
朱罗江边,疲惫而肮脏的木罗辰,仰面躺在草丛里,似乎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动也不动的象死去一般。
黑色金绣的缠头早就不知去向,蓬发象烂草一样沾满了泥土和油垢,仅有套在身上的家传皮甲,已经磨损的破烂不堪,上面的钉铁已经掉光了,还有一个用竹片补起来的眼儿,那是唐人的连弩留下的痕迹,唐人的短箭上据说用马尿和焦油浸渍过,有很强的毒性,中者不死也无不是高热昏聩不止,为了为此不得不挖掉整片青紫烂肉,不过他还算运气好的,在深山硫磺热泉和貊油膏的作用下,还是恢复了健康。部人最强壮的阿栌子,就是这般高热不停,形容枯悴,在奔走中耗干了最后一点精元,最终一睡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木罗辰出身乌蛮七系三十九族中卢鹿蛮附庸的播族,父亲曾经是的波龙下府的两位慕览之一,从上四代的祖辈开始,就是世袭为王家当兵打战的,叔伯兄弟也出过好几个罗且子,
(乌蛮七大氏族:阿芋路、阿猛、夔山、卢鹿蛮、磨弥敛、暴蛮、忽邓,合计三十七大小部落。)
要是往常光景,应该是躺在村寨木楼暖融融的火塘中,掂着厚实的皮褥子,喝着火辣辣的酒蓼,用酸汤、酽豆就蕉叶烤肉或是大团的米炖肉,在来点藕片烧鳅或是塘烤冬鱼之类的河鲜。看着寨里人椎牛打羊,宰猪宰鸡,蒸血糕。
一边享受着那些河蛮小户出身的年轻女子轻手轻脚的服侍,等到偶然春日晴明,就招呼近支的兄弟,到就近避风的山谷里,驱狗逐猎,作为主族,半个寨子都是他家的佃人和从户,光在他家围院里劳作的奴人,就数百之多。
但是这一切一夜之间就变了,按照王田授受令,这样一个军勋之族,但凡是男子成年后,至少可以领十双田,但是那些年长的叔伯兄弟,为了将来分家时可以授一个上户,毅然加入了对唐境的远征。
然后等来的不是丰富的战获和欢笑,却是洪水一样席卷各地的唐人。而他变成家族中仅存最年长的男丁,不得不按照大诏令披上父辈的战甲,无数和他一样被召集起来奔赴战场。
只可惜这些仓促聚合在一起的年轻乌蛮府兵的武勇和血性,并不能弥补与武装到牙齿的唐人军队对抗的劣势。庞大的唐人军阵中飞出来恐怖的火球和似乎无止尽的箭石,轻易就驱散了最后一点自发抵抗的力量。
成千上万的乌蛮子弟血洒乡土,又有无数的长者妇孺,因为不愿意离开生养的土地,而被万恶的唐人连村连寨的付之一炬,然后再被新迁来的陌生部落所占据。
逃回家乡的木罗辰,同样也发现自己面对的是家破人亡,失去了一切的废墟和残骸。一路看着仅存的族人和附户,被外来人牛羊一样牵走,在云南城中扒光最后一点值钱的事物,拍卖为奴,却凭空无能为力的挫败,刻骨的仇恨和血脉中的坚狠在那一刹那让他成熟起来。
此他亦是少数没有响应王家的号召逃过朱罗江而留下来的青壮之一,为的就是复仇。率领着家养的下人和附户子弟,投入到反抗唐人占据的对抗当中,成群结队的袭击粮队和巡哨,烧毁仓屯,杀死试图亲附唐人的河蛮百姓以敬效尤……只要能赶走那些占据土地的唐狗和他们的帮凶,他们什么都能做,无所不用其极,专与外敌作对“播族木虎”的名声和旗幡,在那些唐人占领下的百姓中,被战栗的传诵着。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万恶的唐人没有一丝退走的意思,对占领之地的管制越来越严厉,和他一样坚持的人却越来越少,从那些大陆旁的村落山头获得粮水补用的机会,也越来越小,各山各寨愿意追随的部众也死的死逃的逃,到了这种情况下他也产生了一丝怀疑,时间长了甚至一夜醒来,蒙心自问怀疑起到底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是那些耀武扬威的唐人和他们的迁来的附族,还是在这里喝着脏水,啃着焦黑如柴的劣质肉干的自己这些人。
雪上加霜的是,太和城中却传来有意与唐人议和的消息,天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元部大臣和那些事不关己的江北首领们是怎么想的,难道被那些骠国奴的叛乱吓破了胆,真要弃自己这些忠义奋战的臣民于不顾么。这个消息没能掩藏太久,连那些附户子弟也失去了信心,在一个夜晚的火并后,临时营地里亦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直到前些日子,才传来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云南城中出了大事,火烧一夜,然后蚂蚁一样往来道路的信使,分散在各地的唐人军队,象蜂聚一般的大举渡过江来,然后一段时间内江水中断断续续的飘了了大片浸泡在红色中的各色尸体,又有传说最擅长冶炼的浪族聚居地被一个个夷平,许多地方被整村整寨的被屠灭。发疯一样唐人到处搜杀可以的找到的乌蛮子弟,
在某些本地部族的叛贼引领下,那些新来的唐人,象瘟疫一样扫荡原本山里隐藏的众多营地,这些仅存的忠臣义士就更加难以获得补给,道路边挂满了和他一样残留的抵抗者的尸体,在野狗和乌鸦的撕咬中荡漾。而那些偶尔撞见平素懦弱的呵蛮和那些卑微的汉裳蛮,低压压的头颅下看人的眼神,也变的危险而复杂起来。
在昨天,象叫花子一般的一行人,在江边一个小村子照例掠取补给后,竟然发现他们儿女,在用唐人的物品,要烧掉这个通敌的小村落作为警告,却受到意外的抵抗。这些该死河蛮子,这些叛贼,竟然敢对上七族的贵姓中人下手,要知道平素就算叫他们献出最好的食物和妻女来侍奉,也是不得了的荣幸。
虽然一片混乱中杀伤了不少人,却也引来了巡游的唐人,终于失去了他最后几名从小一起长大的兵仆。为了掩护家主的逃跑,他们挣着被马槊戳穿的身体,硬是拖住了唐人的快骑。
忽然,逃亡了一夜未进食,灌了一肚子江水,绞酸的已经近乎麻木的象死一样平摊在地上木罗辰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风中传来了异样的声音。一丝丝隐约号角的呜鸣声,象尖刺一样扎的他四肢爆发出格外的力量,一骨碌爬起来。
然后是一阵难以遏止的狂热和惊喜,越过浅浅的石滩,江上黑压压的木筏子沿水而下,依稀可见挑在空中飘荡的王家八色青鸟旗,随着连片的渡船,虎豹熊篦的旗帜下,顶盔贯甲披挂齐全的士兵,各色的皮甲、藤甲、柳叶甲、细鳞甲、锁片甲组成的阵列,赫然蜿蜒在江边上,这个乌蛮木氏仅存的最后一个年轻家主,顿时热泪赢眶,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王家的龙蛇大旗终于又回来了。
……
云南城中。
呵,我再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大哈欠,
“大人慎重……,您现在应该是身受重伤才是……”
崔光远苦口婆心地道
“要知道外头现下在盛传您已经不测了……各地的游骑都已经接到通知”
“知道拉,知道拉”
我很无聊的摆摆手,
云南城的夜袭虽然最终没有得手,但是却造成另一个严重后果,街市上的混乱和残杀,将龙武军这段时间来的努力几乎毁于一旦,大量部落代表被杀和逃亡,原本通过武力和贸易所建立起来相当脆弱的默契和联系不复存在,许多部落更是因此生出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