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采自那位驸马大人,自泰西国带回的五金锻治之密艺,刀口极坚韧”,
“还有这件纸甲,乃是以千锻而成的,绵韧不下厚革,百步不穿,除了怕水外,据说其产廉简,已经配备到了那些民军义勇了”
随又引看了其他的事物,钢臂石炮,铁构弩车,样样看下来,肃宗许久无言,方才道
“朕这位驸马,还真是个奇人啊”
李泌沉容无波的笑了起来
“关于这位大人的听闻很多,都说他在海外得了先世诸葛武侯的遗书,善造机关工巧,什么木马流牛,自走水车、巨臂轮吊,绞盘踏船,铁弓钢弩,甚至具已失传的并发十矢的元戎弩,发箭连支的先秦弩机,都在他手上恢复旧观”。yueduye.
“又有说他得过神医华佗的青囊残篇,许多上古失传医技,得以再世,什么针刀书,麻沸散,数不胜数,以仁济院,聚剑川之资老医家共研之,效法先人,专做那些刮骨去创,开腹割疾的行险之术,据说已经活人好些例呢?”
“还有这种事情”
李泌素来心志淡薄,名利无差,也不好结党,也不与谁特别相亲,肃宗倒是难得见他这么推崇一个人和他所做的事情。
“说起他的医道,奴才也想起来,陛下在路上还见过一回呢?”李辅国堆笑着说
“难道”,他顿时想起骆谷之战后,偶见那位便宜驸马,对那些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将士,做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
“那位刘昌阼,臣也见过了,身健如昔,未见旧患”李泌继续道。
“由此,还创立了着名的风邪热毒说,其医理据出《黄经》,说是天地初开,清气升而浊气下,浊气无形而四散于空,聚于野为瘴气,居于人为病原,人受创或体弱,则易为所侵,为湿热寒毒诸症,因此还在官定六学的医道中增立了防疫学一目,和青城山合办药厂,专事研制克制寒热暑疫的药物”。
他听的心中抨然而动,已然明白李泌的意思了,他并不是一个会无故特别推崇别人的人。
作为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最担心的灾害,不是洪水不是干旱、蝗虫,也不是战乱,而是瘟疫,没错,就是瘟疫,其他灾祸总算是可见的,总有办法预防避免乃至弥补,而所谓不可知的东西最可怕,这种东西起于无形,散于无影,不分官士黎庶,所过横尸遍地,人感无异,在大多数情况下,根本防不胜防,如果可以找到一些事前预防事后补救的办法,乃无异是本朝一大幸事。
要知道当年南诏之战中,那些河北、关中的精锐老兵,就是因为不习南方雨林暑热,未战而全军病敝大半,结果病没在那片蛮荒之地上的将士,居然比战死的还多,要不然失去这些各地常年积累下来的老兵,河北也不会沦陷那么快,洛阳保卫战中,也不用久负盛名高、封二帅带十几万新兵去抵御叛贼,长安也有足够的预备力量,面对潼关之败后的局面,这可以说是大唐君臣,心中永远的隐痛。
再说,俗言大灾之后多有大疫,兵火连绵之后,国家需要休养生息,也未必经得起新的变乱了……
“已然,有什么成就了么?”如此前景,他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这便是臣要献上的行军散、万金油、剑南白药……”
第一百九十五章有中国特色的降生节
关中大地正是天寒地冻。
暗黄的昏色滚荡在银灰上的雪原上,高低错落掩隐着各种树木丛落的形状,大雪也淹没了一切,尸骸、废墟,碎折的兵器,还复人间一个死寂的世界,只有饥饿的孤狼,低抵哭嚎的声响,回荡在昏野中。
突然大地的震动打破了这看起来生机孤绝的世界,一名紧伏在马背上,皮袍毡裹兜头的劲壮骑士,象箭头一般极老道的控马,轻跃错开各种地面高低起伏的凹凸,踩踏着冻的硬邦邦的路面,速度不减的拉开一条长长的白线,人马喷腾出的白烟在寂寥的旷野中稍现即逝。
在低头让过一个横杈时,突然战马悲鸣嘶烈一声,轰然向前一头栽倒,翻了几滚摔出老远,撞起漫天纷扬的雪花,徒劳挣扎着直想起来,却是前蹄已经齐跟折断了,那骑士也被甩出老远,虽然很很撞在雪堆中的巨大冲力,让他头昏眼花,但疲惫伤痛并没能让他丧失多年战阵养成本能,第一时间摸刀抽拔,麻利的斩断脚上挂蹬,蹉跎着想站起来,微不可闻的咻然一声,一只没羽短矢透肩将他钉在地上,却是闷声不叫,一个侧翻更加低伏在雪地中,横刃对向来方向,就听又是一咻声,颈中透骨剧痛,心中只来得及道声“好快的箭”,就丧失了意识。
又过了许久,淡淡的飘雪已经在骑士身上附了一层,突然一个雪包隆起,抖落下洋洋洒洒的雪粉,却一名顶着条宽厚雪色披风,连身具白只露个面部轮廓的人,他手执具黑黝黝的弩机,狠狠的看起来尚未死绝的骑士身上补了一刀,乘热剥干净了铠甲衣袍行囊扎捆成一个包裹,将赤条条的尸身死马推入一条雪坑中,待到一夜雪纷飞,就什么行迹也看不出来了。
踩着咯吱的雪声,再来到空旷的路上,对空气中摸了摸,却是扯出一条笔直的细线,又小心擦去线上血色,咕哝着“还能用一两回”,拖着包裹消失在雪地中。
穿过了几个高低错落的树丛和矮坡后,似乎踩到什么,细细的铃响,就见幽暗的林中悄然无息的十数只钢片弩具,正对着他的位置,还有不知道多少甲革囊声。
乃低声道“床前明月光”
酗酒才传出一句
“疑是地上霜”
……
林地矮坡背后就是另一反光景,几个大雪堆,只有旁边的隐不可见的烟道,渗出些许白气,才透出一点卯端。
外表是雪,这里头的空间颇大,四壁是树干和泥土糊成的大窝棚,几个炉子烧的暖融融,一股油料和木炭混杂的味道吃者空气中,倚板靠凳,或躺或立或堆坐着一些军士,有用冰雪反复擦拭武器,眯着眼睛望着炉子的,也有绻身低暝打的鼾声作响。
随着窝棚的雪色帘子掀起,刺骨的寒气夹杂着风雪泼洒进来,看见他的面容,最靠外众人都自觉把在兵器、弩机上的手放下来,却见他自顾自的措手跺脚的凑在一只便携铁皮军用炉子前,细细烤起来,直烤得青白的面容,涣出些血色来。
这才狠狠嗅了几口,转头蜒脸道“什么好东西,这些日子啃砖粮啃的嘴巴都撩起泡”
“小三又有什么收获”
“又撞上一个快骑的,我先斩了半条马腿回来”
“有新鲜肉食了”
“那好一半切快了烤,一半煮”听着这话,顿时活跃起来。
“嘴中都淡出鸟来了,只想吃点热食,谁还有剩的罐头,匀半个”
就有人嘟囔着搬出个小罐,用短刀撬开封口,不由眉眼挑飞起来
“好个利头,居然是鱼肉焖菜的浓汤”
另有人将煮水的行军壶拿开,通了通碳火,添了几块干净的雪,直接架上,闷滚的热气蕴漓,将冻老硬的砖粮用刀把敲捣成小块,投进去,再贴身掏出一只小壶摇两下,恋恋不舍倒了些许进去,又小心藏好,冰天雪地的这东西可是很能活人一命的。
小三,端着一碗热滚滚加了好几个浓姜糖的杂烩汤,用刀子插着快用板油煎的黑糊糊的马肉,心中满是快意。
作为新丁出身的他已经很满意了,半年多前,他还是乡下的农人,也就逢年节才能买块肥膘让全家人润润嘴,结果贼军来了,家也没了,收成也没指望了,有把力气也有股血劲的他,为了饱肚子,拿了官军发给的东西和贼军做起对的差事。相对大多数人,他运气很好的一开始就有斩货,被优先补进了义勇,逐渐习惯了这杀人与被杀的拼命勾当,后来正逢那总领关中十几路百多股民军义勇的罗大将军,要扩编人手,他因为熟悉地方,又没有家事牵累,被替补进了正军员额,现在每月可以拿到7、800钱,还有各种节庆犒劳和外勤补贴。
在那位总大人的辖下,基本没有寻常军伍那种亏员吃空的弊情,也没有苛减过军士的用度,待遇供给反较寻常行伍充裕的多,作为前线的部队,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能先用上,每月领到的饷钱花不掉,也有随军商团组成的军社存收,斩获和赏赐都能有地方折价变现,甚至换成紧俏的用品。
上头还有安置的许诺,据说一些些表现出色的老兵,回到地方上,至少也是个吃公粮的官家人。
这会,包裹里的东西也被带队的军头分检出来,兵器铠甲公用,私人钱物一律半交半留,其中除了几缗钱外,甚至有一把细碎的金饰,让他激动了好一阵,回到楼观山大营,在自发交易的老兵合作社中,至少又可以换成数十个罐头或者一匹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