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少数能够从河州城中退出来的吐蕃人之一。159txt.唐人甚至已经重新把内城的床弩和石炮搬上残破的外城城头,对吐蕃人坚守的营地进行打击。
“偡罗,还活着么……”
一个有气无力,低低哀鸣的声音象征性的回答了他,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半边脸被唐人的火器给溅了一下,一直在流血水,却没有任何知觉,用手一抹就连皮带肉的蹭下一大块,格外的骇人。现在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悠久死去何即将死去的人中,坐以待毙。
暗淡的火光中,到处是蝇类嗡嗡的作响声,已经临近初夏,如果没有处理好伤口,被这些脏东西顶上,就很容易化血流脓不止,甚至让人失去气力和意识。
缺少食物和药物,让退守在营盘里的吐蕃人,在这里几乎是度日如年。那些附部和庸奴,或死伤或溃散的差不多,剩下在能够坚持在这里,都是来自内四族和悉补野本部的兵马。
没有水,只能喝尿和牲畜的血,生啖马肉来充饥,虽然湟水尽在咫尺,但是上面已经飘满了冒险去取水的吐蕃人尸体。
偡布是悉补野本部其中的一个小头领,偡氏的当家,虽然至是一个小姓,但是他们的主部是吐蕃悉补野本部的廊东氏,属于吐蕃十锐将族之一,祖上曾经当人过松赞干布大王的侍卫。
马翔灭佛,十锐将族有两只因为信仰佛门,被大军剿灭从此一阕不振,另外两只削夺了官职和领地属民,攻唐后有三只在战斗中伤亡惨重,两家主都战死了两位,残废了一位,十锐将族几乎是元气大伤。
内四族虽然尊贵显赫,出现在战场上的廊东、朗迷、洛扎、芒噶、列巴、畿堆、叶尔若布、辗噶尔等这些吐蕃本部的部落旗号,才是吐蕃本部军队的中坚力量,他们和遍布全国的王田隶民,构成吐蕃王权的根基。但是现在他们都大批大批的倒在这片土地上。
作为一个血裔悠久的悉补野宗贵支系和一个小姓头领,祖上沿袭到他的名下拥有至少五百突的土地和一座不小的山林,数十家庸户和上百的奴婢。
其中至少的两百突草田(草场),一百突的灰地(贫瘠的沙砾土),剩下的两百突土地上,除掉几十突矮丘和林木外,剩下的都是成色比较好的绿地(肥田),甚至还有一条细细的河水流过,上面被偡氏的庸户和奴隶种满了黑麦和豆子,足以让偡氏上下数百口吃饱。
甚至还可以养上大群的牦牛和马、山羊,然后在特定的几个节日赶上牛车,带着自产的奶子、皮子和毛毡,到附近直属王家的城邑里去换回铁器和盐等必需品,相比那些封在贫瘠之地的下种宗贵,这只分出来的小姓家族之一,活的比他们更加滋润。
当然为了流经领地内这条季节性断流的水源,偡氏的家人和附庸,也没少和上游下游的其他小姓家族起过冲突,甚至是刀兵相见。
他这次带来全家族大部分的男子,甚至有些人是祖辈世袭下来的“桂”,每个桂名下,又有自己的跟班和使唤人数人到十数人,都是拿起武器可以战斗的青壮,因此他名下的战斗人员相对精壮,规模几乎赶上东本名下的直属百户,却要比普通吐谷浑、党项百户,更有战斗力一些。
他的父亲养育了二十一个孩子,但只有四个男孩能够活到成年,最年长的偡布继承了家名和世职。另外三个弟弟,则分别被送到红山宫去做侍童,或是拜在主部名下,做一名扈从。这次除了在热雍行宫做侍祭的最小兄弟
但是现在,他们恐怕都要留在这片土地上了,看着再次从另一个方向发动夜袭的唐人,他有些侥幸,又有些颓丧和悲哀,从当初下山的志得意满的憧憬和一路势如破竹,到一鼓作气的高歌猛进,再到坐困危局。变化和落差让人几乎是措手不及。
……
“怎么会这样……”
吐蕃的王帐中,铁腕隐匿了赞普的消息而利用一个形貌相似的侍人让吐蕃士兵同仇敌忾,重新将四散的军队聚集掌控在麾下,并成功的抵御了唐人多次围攻的尚结赞,看着面前的满身灰土和鲜血的脱里押等一干军将,再次面如死灰,觉得天仿佛就要蹋下来了。
这次拱卫赞普行帐到前方的近卫军“诺尔堪布昂素”,除了少量根本不知情的红牌侍卫之外,居然主要是由新征召的暗军(后备队)和那些罚罪的宗贵将领组成。马向居然已经丧心病狂如斯地步了么。
“剩余的登比绒布还有多少”
他转头向家族出身的部将道
“大抵还可以凑出四千骑……”
“让他们在黎明前待命……”
“传令部,除了马军的坐骑,剩下的牲畜全部杀掉……”
……
百里之外,刚刚从唐人的合围中,好容易冲出来大队的骑兵正在短暂的休息,只是人人都刚刚经过了一番苦战,灰头土脸的有些狼狈。
“我们就这样脱离了本阵,还假令带走了策零王子的灰部和青海部……”
一名孙波茹的千户,小心的问道。
“他们会感激我的……”
孙波茹的部大将陵卿赞,疲惫的靠在马背上用叹息道。
“要追诉我擅专之罪,也要等他们有命回到大弗卢再说了……”
“若我不是在大弗卢里……”
他突然哼哼了两声,现在留在营地里的苏毗本军,只剩下一些附族和大量旗帜组成的空架子。但对马向那些人来说,谁先抛弃了谁,还真的很不好说。
突然空气中传来什么声音,让他不由停了下来,看到稍高一些的地势上,缓慢出现的那条白线,不禁脸色大变,猛然喝令快吗加鞭,跑上高地去。
……
又活了下来了,
正在赶羊一样押送这表情麻木的吐蕃俘虏的老尕,对着自己叹息道。
如果有人说他可以在半个月内,持续参加大小数十次激战,老尕一定是觉得自己疯了,流水一样的高强度战斗,作为补充兵员不停的出现在多个番号中,他居然活了下来,只有一些不要害的小伤口和脱力症状而已。几次三番都觉得自己全身伤痛疲乏的下一刻就要死了,但是灌上一些糖盐水和胡辣汤后,又缓过气来,拿起刀枪顶了上去。
另外一些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被抬回来的时候还能神智清明的谈笑风生,但是躺下去休息后,就再也没能起来,因为脱力猝死而暴毙了,
但总体上来说,这批主要出自工场和军屯庄出身的补充兵,身体素质都很不错,长期的军事化管理和充足的食物和营养,让他们比那些地方上的团结、守捉兵,更容易适应战场的需求。再加上兵甲犀利,防护好供给足,伤者皆有救治,因此大多数人作战勇猛敢拼,虽然在人数上往往处于劣势,却通过频繁的出战,顽强的顶住吐蕃人的攻势。
相比吐蕃人就逊色的多了,他们只有粗劣的物资和简单到简陋的救护手段,伤势稍微严重一些就不得不做好被抛弃的打算,因为这是在唐人的土地上,除非是一些首领或者军将,否则受伤的吐蕃人是没有浪费宝贵的人力物力送到后方救治的必要。
大量被抛弃的吐蕃俘虏,还是让这些留守的人马应接无暇,高度紧张,每个人都不得不被发动起来进来临时看押和分类。
突然城外传来一阵如山如潮的欢呼声,那些忙碌的民夫义勇什么的也似乎被感染了,丢下手下的差役齐声大跳大叫起来
“抓住吐蕃主帅了……”
……
一片欢呼雀跃夹杂着抱头痛哭呜咽声中,河州城内重新聚头的卫伯玉、李昴等诸将,却有些气氛沉闷。这场胜利拿的并没有那么容易。
为了这场决战,河西行台和长安总部已经准备了数个月的,动用的人力物力难以计数,最后连那些原本只在后方提供辅助的医用和民壮也被武装起来,并将成建制的抽调龙武、金吾本部将士,派遣到他们中去,进行编管和整训,也是为了预备最坏的情况出现。
一旦战事不利,那些脱离战区的军将和士卒,还可以和他们在关内道和河西、陇右道之间就地组新的防线成,现在总算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他们也成为河州大战最后投入的生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