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停了一下,才接手,“你要走?”
“是,西平还有事等着。”
白卿没再多问,只是将信收下。
雷拓要走,却又不走。
“还有什么事?”
“……是关于属下的……”话音有些迟疑,“请夫人转告王爷,雷拓不打算娶亲。”
不打算娶亲……白卿微微侧了一眼那个醉鬼,难道是他要给雷拓娶亲?“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说,他应该会听的。”
“请夫人转告。”立掌一揖,转身离去,并不做解释。
直到几年后,白卿才得知雷拓与陆依云之间的事,据说闹得挺大,他应该也是看出了什么,才会打算给雷拓找个女人,可雷拓却婉拒了这份好意。
***
隔日正午,李伯仲才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外面的雪刚停,太阳从铅云之中冲将出来,发出耀眼的光芒。
李伯仲只穿了一身单衣,推门出来,赤脚踩在卵石小道上,似乎一点也没觉着冷。
白卿正在厨房煮茶,刚把热水倒进瓮里,就被人从身后搂了去,“怎么自己煮?”他问。
“佟嫂带敏敏回青合收账去了,其他人我让他们回家了,都快过冬了,总要让人一家团聚吧。”
“就你一个人不怕?”
“不是还有你嘛。”
他没接话,只是从她的手里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放在床头的信,你看了吗?”白卿顺手塞了块咸肉给他。
“看了,雷拓什么时候走的?”
“你真不记得了?”
“喝多了。”他的脑袋到现在都很混沌。
“昨晚亥时下的山,对了,他让我转告你,他不打算娶亲。”
嚼着咸肉,好一会儿才说话,“我知道了。”
“你怎么连鞋都不穿?”白卿低头看到了他的光脚。
“穿着不舒服。”
“头疼吧?”白卿转过身,好笑地看着他。
“你给我喝了多少?”
“我也不清楚,反正佟嫂泡的药酒都没了。”伸手替他摁了摁太阳穴,“你会唱北腔?”
“……我昨晚唱了?”他诧异。
“嗯,跟狼嚎一样。”
他笑笑,“在军中学了两句。”
灶上的白粥熟了,热气从木盖子的缝隙里拥挤而出,在阳光的映照下,像飘拂的白纱,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
他在她这儿待了一个月有余,此间,汉北休整的大军就驻扎在山外,与白卿的住处只隔了两道山梁。
他当年之所以选此处给她,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因为这里是南北要道,他出征、回军,都要路过这儿。
李伯仲戎马一生,他最喜欢的驻地就是这里,也因此,后人给了此处一个名儿——歇马坡。只是没人知道这歇马坡后住了这么一个女人。
年节过后,他让人送了阿邦来。
此后每年的上元佳节,阿邦也都会来她这儿住上三五天,这是尽人子的孝道,就像他每年都会进京住上三五天一样。
她还能对他有什么不满呢?
没了。
阿邦在她这儿过完了第四个上元佳节后,回到河下就登上了汉北世子的位子,赵女莹终是未有所出,赵若君的儿子是次子,所以立长子也就名正言顺了。
李伯仲之所以这么急着立年幼的儿子为世子,主要还是想屏蔽汉北内部的诸多矛盾,只有上下一心,才能同仇敌忾。
也许是因为李伯仲对赵家的苛刻,汉北跟汉西的摩擦也逐渐升级,到了非打不可时,也就只好一决高下了。
这一年的秋天,李伯仲第二次来到歇马坡,再过十多天他就要亲自带军去迎战汉西了。
“带我一起去吧。”这还是白卿第一次开口要跟着他。
“怎么突然要跟我一起?”
“就是想去。”
“担心我会输?”
“那到不是,就是想跟出去看看。”
“闷的话,让人陪你出山转一转,我是去打仗,吃喝都顾不上,你跟去做什么?”
“我不随你的军阵一起,远远的跟着就行。”
“不行。”路途颠簸,她这身子,估计汉西没到,就散架了,“要不然,过些日子,让雷拓送你到京城住一段时间,陪陪母亲。”
“真的不能带我一起?”
“不能。”他断然拒绝,这是战事,不是儿戏。
白卿叹息,再无他话。
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在山道的石榴树下,她翘脚在他的耳侧说一句:记着,我在桥下等你。
我在桥下等你……
李伯仲在奔赴汉西的途中一直没想明白,这桥下到底是哪里。
直到某一天,他独自一人坐在军帐里,瞅着手腕上她求给他的护身符——
“枫落其华颜如玉,桥前暂留御马石”——他记起了当年那道签上的两句话,能让他御马停歇,恐怕也只有到了生命尽头才可能发生了,那么她说的桥岂不就是奈何桥?再者,那个女人从来不跟他矫情,这次居然要跟他来汉西,破天荒的头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