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泛出鱼白,太阳升起。
宋憬闻起身,东晓也装作悠然转醒。
宋憬闻瞧他许久,“昨晚睡得不好?”
东晓作出不明所以的样,“没有啊,我脸色不好?”
把宋憬闻送出门,那股子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升腾出来时,东晓才打定主意。成天畏畏缩缩,连门都不敢出,根本不算是个正常人。他迟早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独自面对过去可怖的一切,或许,他自己突破一次恐惧极限,接下去什么都好了,这些日子他被照顾太好,情况毫无起色,不如下一剂猛药。
宋憬闻派人照顾他的安全,并不是监视他,没把他看得那么紧。
于是,收拾完餐厅,东晓避开保姆悄悄走出厨房后门,又绕过花园,推开侧门大步跨出去。
院子后头就是西山,周遭环境很是清幽,可东晓越走越害怕,眼前的这一片葱茏的绿色,越看越像他遇害的那片山林,掳走他的那个男人似乎下一秒就会从某个树后跳出来。
东晓双腿发软,可是越走越快,迈出这一步就好了,他反复说服自己,凶手已经被拘留,段墨初本人都死透了,没人会把他怎么样。
可他越走越恍惚,抬头,参天的树木似乎在他眼前旋转。
他冷汗涔涔,脑子眩晕,东晓突然发现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被抓进去的人可以越狱,而他从来没见过段墨初的尸体。
死了没有?到底死了没有?
不远处的树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东晓腿一软,猛地摔倒在地上。膝盖生疼,可他也顾不得了,撑着残余的力气爬行,他仓皇地把自己缩在茂密的龙柏从中。
他似乎听见谁的脚步声,东晓瑟瑟发抖地捂住耳朵。
他们来了,他知道,他们来了。
他们会再一次把他拖回地狱。
东晓似乎能听见段墨初的狞笑,他汗毛倒竖,脊背彻凉,他得逃,可他能逃到哪儿去……
那脚步声又近了些,东晓咬住嘴唇,可他还是听见自己的细细的呜咽声,他的头骨一点点地缩紧,疼痛刺骨,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沉重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
不远处,像是有人叫他的名字。
东晓把身子蜷得更紧,完了,一切都完了,他们来了,他们有很多人。
猝然而来的光亮刺痛他的眼,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又转头大叫,“他在这儿!——”
东晓摸起一根枯枝,拼着最后一把力气对着男人乱挥一通,“你别过来!别过来!走开!——”
哭喊声中,枯枝被抽走了。
两条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东晓,是我,别怕。”
东晓哭得愈加放肆,宋憬闻来了。
32
这一次崩溃过后,东晓郁结于心的情绪像是发泄出去了一大半。他最狼狈的样子,周围所有人都已经看见了,再不需要掩饰,东晓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池宵会上门定期给他做心理疏导,东晓这才知道,他的病是得吃药的。
他依然每天由人陪着出门,有时候是宋憬闻本人,有时候是宋彰,再到后来,他跟池宵混熟了,池宵时间比宋家父子俩更加宽裕,连着一个月,他们俩天天外出游玩,池宵就像是个向导,带着他玩遍了本城所有叫得出名的景点。
东晓本来觉得自己给人添了麻烦,可转念想想,池宵这是在给他治病,他得配合治疗,纠结也就不再是纠结了。
又是初夏,东晓回国的第四个月。
玩够了,停下来,他开始为自己的以后打算。
这一晚入睡前,他问宋憬闻:“您觉得,我现在改行还来得及吗?”
刚回来时,他对所有人说,他打算重回学校,继续他没念完的表演课。可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没有理智,这个说法只在意表达自己很正常,根本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宋憬闻合上书,问:“你想改行做什么?”
东晓说:“七年前,我就觉得自己不是有天赋的演员,意思就是,我能理解角色,可是表情和肢体不够把我的理解传达给观众,对镜头的反应不够灵敏。可我还是喜欢电影行业,我想重头再来,去念导演专业。”
宋憬闻问:“跟专业人士交流过吗?”
东晓如实回答:“我跟白砚说过,他觉得可行。”
宋憬闻说:“你要真对导演感兴趣,那就果断行动,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东晓点头,就算宋憬闻只给他精神上的支持,他也高兴。可是,回头看一眼现实,也真是惨不忍睹,三十岁的他,一切得从头开始。
行动力是重点。
周六,东晓去了趟书店,宋彰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