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诏年低头舀冰淇淋,一口一口地吃,不怕凉似的。陆闻恺听着旁人说话,看着那高脚玻璃碗里最后只剩融化的糖水,和四川本地产小而淡的樱桃的核。
“你们……”
陆诏年抬头,再度撞进陆闻恺的目光。她顿了下,道:“你们住这儿吧,我都吩咐好了。”
“太麻烦了吧。”陈意映道。
陆诏年道:“你不觉得这里条件比你们订的那间旅馆条件好上许多?”
“我们志愿团有司令部的拨款。”
“司令部的人天天往我们家跑,本来这些事,应该是我们来安排的。”陆诏年瞧了陆闻恺一眼,他没什么异状,她便接着道,“这样帮政府省了开销,你又送我一个人情,改日我一定谢你。”
陆闻恺却起身,道:“弟兄们愿意,可以住这儿,我还是照志愿团的安排吧。”
“你这……”杜恒仔细一想,这陆幺妹非富即贵,一来就对他们如此热情,即便没有目的,他们贸然接受了,欠一份人情,往后难还。
杜恒便改口道:“我们糙惯了,还是住回去,免得睡太香,后头回基地睡板床,再睡不着了。”
青年们笑起来,陆诏年只得附和地笑笑。
“时间很晚了,两位先回去罢。”陆闻恺道。
胖哥看了眼时钟,自告奋勇道:“家住得远吗?我送你们回去罢。”
“劳烦你送陆小姐吧……”陈意映道,“我和陆小姐不顺路。”
“你要去坐船?”陆闻恺问。
“嗯。”陈意映轻应。
“我送你到码头。”
陈意映抿唇:“有劳了。”
胖哥露出诧异之色,杜恒笑着拍了戏胖哥肩膀:“你啊,你还有另外的机会。”
“我……”
陆诏年一下笑出声,挑眉瞧了胖哥一眼:“你可要帮我牵马?”
他们说话之间,陆闻恺去吧台埋单。陆诏年欲出声阻止,可陈意映跟在他身后。不知道陈意映说了什么,陆闻恺低头朝她笑了下。
从前没发觉,陈意映这厮竟对陆闻恺芳心暗许!好一个心高气傲的优等生,处处看她不顺眼,原是看上了她家的哥哥。
陆诏年心下冷笑,抄起手套与马鞭,快步走过去。
陈意映回头来看,脸上笑意还未散去。
“陈意映,我有话同你讲。”陆诏年颇有点严肃。
陈意映愣了下,陆闻恺亦看过来。
陆诏年不快地乜了陆闻恺一眼,对陈意映道:“你跟我出来。”
陆闻恺拽住了陆诏年的手腕。陆诏年暗暗瞪他,他低声道:“方才在街上还没闹够么。”
陆诏年呵笑,用力甩开陆闻恺,径自走出饭店。
马鞍金属扣作响,而后踢踏声响起,渐渐远去。
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走到门口一看,已不见陆诏年身影。
“抱歉,她……”陈意映也不知作何解释才好,最后只得对众人蹙眉而笑。
“我们走吧。”陆闻恺似有叹息。
*
陆公馆灯火通明,又绿一个劲儿在大门口张望。远远看见陆诏年策马之姿,又绿松了好一口气。
“可算回来了!小姐,方才你在街上闹市的事情,给老爷知道了,老爷要找你问话呢。”
陆诏年心情恶劣,态度不佳:“他找他的,本小姐不听!”
“小姐你……”
见陆诏年穿过厅堂,直接上楼,又绿才知陆诏年不是一时玩笑。又绿追上去,劝慰道:“小姐在外边吃了吗?怎么也要到饭厅和老爷问候一声吧。”
“等他的好儿子来问候吧!”
“大少爷?少爷就在饭桌上啊……”又绿的聪明劲总在这些时刻发挥,灵光一闪,道,“难不成你听说了二少爷的事情?”
陆诏年猛地回头:“什么事情?”
又绿摇摇头:“可是小姐你……”
陆诏年走进房间:“家里都知道了?陆闻恺回来的事情?”
“啊?”
“果然,他心里哪里还有这个家……”陆诏年咬唇,“竟连我也不认。”
“小姐,你胡话些什么啊。”
少倾,别的用人来请陆诏年,陆诏年不能违抗父命,到饭厅听父亲训话,她一句辩解也没有,只承认自己错了。
陆诏年难得这么诚恳,陆霄逸准许她上桌吃饭。陆诏年假意扒拉了两口饭菜,便称吃好了。
夜色渐晚,陆诏年裹着郁气入睡,梦里都觉得那气堆积在胸腔里。这觉睡得不安稳,她醒来时发现手竟挠着心口。
陆诏年想揿铃叫人,转念想,大半夜,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她下楼去找水喝,昏暗中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陆诏年对鬼神心存敬畏,有点儿害怕,她唤着“又绿”往偏厅走去。
一声声愈来愈高,对方疑心惊动家里的人,从门廊边探出来,一把蒙住陆诏年的脸,连带将人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