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子点点头,走过去随手拿起喷水壶往盆栽上喷了些水。kanshuchi.“我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它们让人心情宁静。”
“你住院的时候,这些盆栽……”
“哦,房东阿姨人很好,都是她帮我照看的。”
我细细看着那些盛放的花朵,山子将它们照顾得很好,这里真的是姹紫嫣红了,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这时山子洗了水果出来,我们俩就坐在沙发上边聊天边吃水果。我跟山子说我刚刚辞了工作,山子一脸惋惜,他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低着头没做声,其实真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我手头还有一点儿钱,失业几个月还撑得过去。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令我不舍的地方,况且以前曾听说过一句话,初次参加工作不能抱着赚钱的目的,汲取经验和教训才是最重要的。
隔了半晌我向山子问起海经的事,山子诧异,不知道我所问何来。其实来之前我想过了,与其瞒着山子,还不如明白地告诉他。以前就是因为我太逞强,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才会陷入危险之中,不只弄得自己九死一生,还连累了山子。
我拣主要的,先从海经梦游吃头发说起,一直说到昨天我看到他胸前的那抹红影。山子听完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以为他是因为海经的事,没承想他竟问我昨天有没有受伤,原来他是在担心我。我心中一暖,山子真是个好人,能和他做朋友何其有幸。
“我昨天一点儿事也没有,只是受了点儿惊吓。”
山子这才松了口气:“我不知道海经有梦游症,大学的时候我和他不住一个寝室,不过也没听大华他们几个说过……哦,大学四年,大华和海经一直住一个寝室。海经这个人除了说话随便点儿,人还算不错。我跟他接触不太多,不过知道他这人挺重义气,朋友很多。你说的四面佛嘛,没印象,以前从来没见他戴什么饰物。”
“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日里有什么爱好?比如说喜欢收藏奇怪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习惯……”
“我从没听说他有怪癖……对了,海经大四那年曾交过一个女朋友,叫……好像是叫黄晓悦,黄晓悦很喜欢收藏东西,特别是那些坠子首饰什么的,海经跟她的感情特别好。不过可惜,他们处得不长,毕业后就分开了,那个四面佛说不定是黄晓悦送给他的。”
对于山子的话我半信半疑,很难想象海经是个长情的人,以前女朋友送的东西他会一直留到现在吗?还寸步不离身?
接着我又和山子讨论那抹红影,我觉得我看到的东西已经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但是要我把它归咎于鬼怪,我更加难以接受。红影到底是什么呢?两次出现都毫无征兆,而且都是一闪即逝,林娜的死如果不是因为碧玺手串,难道跟红影、四面佛有关?
“我总觉得海经不对劲儿,可是具体又说不上来,如果他能说实话就好了……或者把四面佛要出来,研究研究。”
“别急,”山子安慰我,“我想办法和他谈谈。林娜那个案子牵涉的人也包括他,我想他也很想早些洗脱嫌疑。”
“嗯。”
从山子家出来,还不到中午。已经是九月份,天上的日头高高地挂着,每天都是以要把万物晒干的劲头不断往外放送着热量。
好热啊……
热到脚下的路都有些虚浮。
现在我要到哪里去呢?百草镇我暂时不想回去,自从张福全被抓之后,我就再也没回过百草镇,倒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有些愧对周大爷和周大婶,张福全再怎么罪有应得,毕竟也是他们的亲戚,如果他们心中愤愤,我该怎么面对?
所以暂时不能回去。
心里正胡思乱想,脚下突然蹿过来一个红色的皮球,我下意识用脚一拦,这时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过来捡球,并向我道谢。看着他天真烂漫的笑脸,我也禁不住会心一笑。还是做孩子好,什么烦恼都没有。
我微一抬头,却看见那修站在不远处,好像观察了我许久的样子。
我的脸微微一红,朝他挥了挥手:“这么巧。”
那修慢慢走到我跟前:“也不算巧,上午我打电话想问问你的近况,可是你的电话不通,我只好打给山子,山子说你刚走……”
“手机不小心丢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修没多问,只是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街心花园:“过去坐坐。”
街心花园范围不大,却是炎炎夏日的一个福音,绿树成荫,绿草如茵,几个孩子在草地上嬉戏。我和那修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享受着徐来的微风。
“听说张福全的案子后天就要作最后判决。”
我垂下眼睑:“我知道,马警官说到时候还要我上庭作证。他杀人加上伤人,应该会判得很重。”
“嗯,别说他了。你最近怎么样?听山子说你刚辞了工作?”
“我不太喜欢原来的工作就辞了,反正最近事多,老是请假也不好。”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的目光渐渐被闯入视线的一男一女所吸引,那修说什么话都没听见。
“洪灵?洪灵!”
“嗯。”我一下子晃过神来,眼看着那对男女逐渐走远,终于淡出我的视线。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一个熟人。”刚才走过的一男一女我是认识的,男的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我曾经暗恋过他一段时间,毕业前夕我想向他表白,只可惜始终没有鼓起勇气,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和另一个女孩成了众人钦羡的一对。
刚才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我看见那女孩大腹便便,原来他们已经开花结果了……
人生很短暂,错过一次不要紧,若是错过第二次、第三次呢?
如果我和你的缘分到了头,最终牵着你的手的人终不会是我。
眼前的画面逐渐换成那修和另外一个女孩,他们手牵着手,渐行渐远……
我好像被什么哽住一样,突然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我转头看向那修,他的神色冷凝,但是看着那几个孩子的眼神却带着几分柔软。
“那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有过。”
就在我以为那修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回答了,只是他的答案让我的心狠狠颤抖了一下:“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她么……她就像是生活浸透出来的,一首精彩绝艳的诗句,她也许并不很美,但却让人着迷。”那修眉宇间透着几分伤感。
我的心随着那修的回答渐渐地凉了,他心中竟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女孩,其他人还有机会吗?
“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分开……”
那修的神色变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悲凉:“曾经我不懂她,所以她离开了我。但是终有一天我会找到她的……洪灵,你相信缘分吗?”
“相信……”相信又如何?这世上太多有缘无分的男女,就如我和他。
“我相信缘分会让我们重逢。”
我急忙侧过头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意随着眼泪一同咽回肚里。我匆匆和那修告别,一路奔回家,然后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痛哭了一场,哀悼我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的恋情。
哭过之后,心里反倒没那么难受了,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我和那修从未开始,无关尊严,无关情爱,只是一场单纯的暗恋,如今无疾而终,也没什么不好。
我想也许我对那修的喜欢并没有那么深,所以不会长时间地难过下去,一如当年我来不及表白的大学同学。
时间很快就到了上庭作证那天,我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上庭作证比我想象的要简单,最后张福全被判死刑。审讯过程中,张福全一直面无表情,想来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我在听众席上看到了周大爷,还有两个哭成一团的女人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想必都是张福全的家人,看到他们我心里好一阵难受。
从法庭出来后,我到商场买了一部手机,我对手机没什么要求,能打电话就行。哦,对了,还要加上一项,得有照明功能。
下午为了测试新手机的性能,我给几个比较熟识的人打了电话,电话打到山子的时候,山子告诉我他已经找海经谈过了,虽然他问话的时候很小心,尽量不着痕迹,可海经还是觉察到什么,闭口不谈四面佛的事。后来他只好去找和海经比较熟悉的大华,可大华也是一问三不知,只是他提到黄晓悦的时候,大华说大学毕业后海经本打算和黄晓悦结婚,可后来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矛盾,婚没结成,黄晓悦却死了。这件事是海经的痛处,他从不在人前提起,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大华也只知道这些,具体内幕并不知道。
山子说他会再找人打听清楚海经和黄晓悦的事,至于这件事跟四面佛有没有直接关系还不知道,就姑且试试瞎猫能不能碰上死耗子吧。
挂断电话前我特地叮嘱了山子一句,要是实在打听不到就算了,先不说黄晓悦这件事跟四面佛有没有关系,人已经死了,这么死缠烂打地揭人疮疤也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家之后,山子一直没来过信息,倒让我过了几天悠闲的生活,要不是心里总惦记着事,真可以称得上逍遥自在了。
沈小珍自那天出去后,就经常早出晚归,一副很忙的样子,不过最近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甜腻得让人发晕。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正在和李亮谈恋爱,看到她终于能放弃那修,我心里轻松不少。不过沈小珍的一句话却把我雷翻了,她说她并没有放弃那修,那修是她的终极目标,李亮只不过是她的中转站。如果一段路程太远,没有中转站可是坚持不下去的。
从此后我对沈小珍算是甘拜下风,她整个一个女版花花公子。上帝造人时给了我们每个人相似的身躯,却给了每个人完全不同的思想,这也是世界会如此多彩多姿的原因吧。
这天早上我起得很晚,因为前一晚一口气看完了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熬得太晚反而失了困意,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睡。是一通电话把我吵醒的,电话那头山子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他说找到知道海经和黄晓悦内情的人了,让我九点半到一个叫“绿玉”的茶座等他,他会领着人来。“绿玉”我知道,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小市场附近,大约十分钟的路。
我抬头一看时钟,我的妈呀!已经马上九点了。我飞快地刷牙洗脸,出门时脸上还带着两个熬夜留下的黑眼圈,时间仓促已经来不及去遮掩它。
到“绿玉”的时候,山子手里拿着一杯绿茶正和对面的人倾谈。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戴着一副眼镜,一派斯文的模样。
我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
落座后,山子给彼此作了介绍。那女人叫黄双燕,是黄晓悦的姐姐。
当问及黄晓悦的时候,黄双燕掩盖在眼镜后的双眼微微地湿了,叙述时语气很伤感。
黄晓悦和黄双燕从小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彼此间的感情也很好,黄晓悦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比大多数孩子都好。她一路顺风顺水地考取了高中和大学,学习成绩优异,可感情上一直空白。直到她遇到了海经,那个外表俊美、内心黑暗的恶魔。当时因为黄晓悦的刻意隐瞒,家里人都不知道她和海经谈恋爱,直到黄晓悦身体出现异样,家里人这才知晓她和海经在一起,并且怀了他的孩子。而那时已经是海经大学毕业的前夕。
黄晓悦的父母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于是就到学校去要说法。黄晓悦知道如果这个时候闹到学校,不但自己脸面丢尽,而且学校为了平息这件事,肯定会将海经开除,这样一来海经的前途就等于毁了。
黄晓悦用尽各种办法阻止父母,抗议、绝食甚至割腕……后来父母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她和海经在一起。就在黄晓悦等着和海经结婚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怪事。海经不知道什么缘故突然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来,谁都不让进去,三天后黄晓悦千方百计地进入海经的房间,出来后脸色十分苍白,一头亮丽浓黑的长发失去了一半,家里人问她什么都不说。
自此之后黄晓悦再也没去见过海经,她一直郁郁寡欢,还经常噩梦缠身,几个月后她竟然被一场小病夺去了生命,孩子也没能留下来。在死前她拉着黄双燕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姐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爱情。
说到这里黄双燕已经泣不成声,我心中恻然,黄晓悦是个多情的女孩,很明显是海经负了她。不过黄双燕说黄晓悦见过海经后,头发少了很多,为什么呢?难道被海经吃了?
“黄小姐,你见过四面佛吊坠吗?大概这么大,像是铜铸的。”我用手比画着。
黄双燕一开始显得很茫然,然后一副想起什么的样子。我心中急切,看样子她知道。
“那个吊坠我有点儿印象,晓悦喜欢收集一些小玩意儿,有一次我陪她逛古玩街的时候,碰到一个古怪的老太太,老太太拉着晓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晓悦付了很多钱买下那个吊坠,后来不知道哪儿去了。你怎么会问这个?”
呃,这叫我怎么回答?
幸好山子在一旁岔开了话题,我才松了口气。看来四面佛真是黄晓悦送给海经的,既然海经对她那么绝情,为什么还会留着四面佛吊坠呢?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正是这种不合理提醒着我,这件事肯定还有下文,但是我面前的黄双燕显然知道得有限。
我和山子走出茶座,山子提议到小市场南面的河堤走走,那里景色一般,胜在有一段林荫小路,真的很适合“走走”。
“你说,”我手里拿着一根巧克力雪糕,说话时还不忘舔一口,让那沁凉的甜味驱散嘴里的热气,“海经和黄晓悦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山子摇摇头,一口下去半根雪糕就失去了踪影:“我这几天算是白忙活儿了,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原位。”
“也不算白忙活儿啊,起码知道四面佛跟黄晓悦有直接关系。真想把海经绑起来,来个严刑拷问,他可能就都招了吧。”
山子笑了,亲昵地用手搔了搔我的头发:“你这个脑袋啊,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笑了,山子对我的态度就像一个哥哥,总能让我感到温暖。
我和山子在外面闲逛了一个上午,还一起吃了午饭,下午时间我回家睡了一觉,睡醒时已经是彩霞满天,沈小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站在镜子面前化妆。
“小珍,你还要出去吗?”说话间我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沈小珍正用睫毛膏刷着自己的睫毛,眼神却瞥了我一眼:“你就这么吃吧,睡吧,小肚子上的肉都凸出来了。那修早晚会甩掉你。”
我顿时满头黑线,拜托,早就说过那修不是我的那个谁了。可是心里还是被沈小珍说得不自在,右手慢慢挪到腰上捏了捏,我顿时松了口气,哪有沈小珍说的那么夸张,只是比前几日稍稍多出点儿肉,做几天的仰卧起坐就瘦下去了。
“你要去和李亮约会吗?”我又问道。
“不是,”沈小珍用小指细细推着嘴唇上的色彩,“莉莎今天过生日,她说要聚一聚,对了,今晚海经也去,你去不去?”
沈小珍只是随口一问,我却心动了。海经也去……这是个好机会。
于是我厚着脸皮跟着沈小珍来了,沈小珍倒不十分在意,只是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只见过莉莎一次,倒好像是来蹭饭的。
莉莎的生日聚会在一间餐厅进行,来的人我大多数不认识,不过都是年轻人,气氛很热闹。快要吹蜡烛的时候海经才来,为了我的计划能顺利进行,我主动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好似很意外。
在餐厅吃完饭,莉莎闹着要去练歌厅,她是寿星当然没人反对,于是一行人向练歌厅出发。我不着痕迹地挤到海经的身边,偏着头看了他一眼:“好久没见,胳膊好了吗?”
海经眯着眼瞧了我半天,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只是关心一下你的手臂,用不着这么看我吧。”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