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不是我的乖徒儿吗?怎么,遇见麻烦事了?”
白云歇折扇一收,慨叹道:“你要是喊我声师尊,我就帮你这个忙,怎么样?”
“轰——”
耳边炸起巨响,裴晏晏用此生最快的反应扑倒在墙角,顺便捂住了耳朵。
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探查情况。
地板被炸成漆黑色,还冒着滚滚浓烟。
幸好桌上的牌位都还在,否则前辈指不定得气活过来。而罪魁祸首面无表情,白影则笑得不行。
江如练抬手,作势还要炸。
白影连忙讨饶:“唉唉唉!别!我现在这副模样可经不住你烧,再来一次这宗祠就保不住咯。”
反应很自然,不像是幻象。
江如练转头去问缩在一角的裴晏晏:“你用了重现的阵术?”
裴晏晏连忙摇头撇清关系。
这白影一看就不是正常人,还明显和江如练有仇怨,她哪敢牵扯进去。
“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为师,死而复生这件事很难承认吗?”白云歇依旧眯着眼睛微笑。
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就是江如练比门外夜色还沉的脸。
她缓缓呼出口气,嘴角勾起讥讽道:“你强留一魂一魄在人间,转世必定是个痴傻之人。”
还能不能有转世都难说。
白云歇报以同样的轻笑:“那又如何呢。”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能看出她是真的不在乎。
江如练烦躁地“啧”了声,心里说不上有多难受,也并非同情或是酸楚。
只是憋闷得慌,颇有些不是滋味。
“活生生”的白云歇就站在面前,展扇时恬不知耻地开口:“有酒吗?”
江如练冷笑着呛回去:“你这模样还能喝?”
话虽这么说,心里面却已经开始考虑起要怎样和师姐说这件事了。
师姐见了白云歇……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心知卿浅有多敬仰这位师尊,白云歇说什么她都听。
无数个猜测此时堵在心里,又酸又涩。
两人似乎达成了一致,安静下来,不再如之前那样针锋相对。
唯有裴晏晏还摸不清状况,大着胆子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这是谁?谁能来和我解释一下。”
江如练嗤笑:“你最敬仰的那位。”
事到如今,裴晏晏满脸难以置信,以她的小聪明和分析能力不可能猜不到。
平日里故意摆出张成熟冷淡的脸,眼下总算露出几分符合年龄的惊诧。
白云歇凑近了上下打量:“这是哪位小辈?”
裴晏晏下意识地站直,恭敬地行了个弯腰九十度的大礼:“晚辈裴晏晏,见过太师叔祖。”
她忍不住暗自腹诽,这位传说中的古今第一阵法大师,果然如传说中那般不正经。
“这就是你看中的人?”白云歇骤然飘到天上,跷二郎腿用折扇扇风。
她并没有实体,魂魄想去哪就去哪,一袭朴素的白色道袍在风中逸散成雾气。
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仙人模样。
这下子反倒是江如练格格不入了。
不过她与众不同惯了,向来不在乎这些。
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把这个显摆得不行的人拉下来,最好能烧得嗷嗷叫。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白云歇啧啧几声:“这不是关心你吗?”
“这些都不重要。”江如练双手抱胸、冷眼睨着她:“既然你留下这一魂一魄,总不能是来观光的。”
“我要知道,我师姐的病究竟是从哪来的。”
这也正是裴晏晏想说的。
她看了眼如烟如云的白云歇,再度恭敬一拜后转身告退,临走前还阖上了门扉。
白云歇这次倚到窗边上,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果真是个不错的人,这小孩真有眼力见,难怪你会喜欢。”
江如练脸色凝成冰,眼瞅着再逗一逗就能落冰渣子了,白云歇这才正色起来。
“嗯?病?这件事还没有解决吗。”她摸着下巴思索:“那就奇了怪了。我明明已经吩咐过负雪……”
她突然收声,话题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
江如练听不太懂,只觉得莫名其妙,很想要揪着白云歇衣领问个清楚。
夜风摇动松林,无数的墓碑在风中静默着。
白云歇安静地眺望了一会儿,飞下来围着江如练转了一圈。
从她“奇奇怪怪”的打扮,到她手腕上的电子手表。
江如练也不动,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着任她看。
看够了,白云歇才无奈地摊手:“真是的,刚见面就要聊这种话题,看来我的卿卿徒儿伤得很重呀。”
她似笑非笑地摇摇折扇。
只这一个动作,江如练心里就泛起了千百个浪花。
白云歇全都知道。
“江如练,从妖神与人神的那场大战开始,凤凰一族就逐渐陨落了。在我出生后,这世间有且仅有一只凤凰。”
她在江如练愣神的时候摇头叹息:“你明白我的意思。”
至始至终,昆仑的凤凰是她,祭阵的凤凰也是她,死而复生、又重归这人间的还是她。
“轰隆”一声巨响,闪电撕开天幕,猛烈的风衔来湿润泥土的芳香,
连百年古树都被拉扯得东倒西歪。
一阵穿堂风过,白云歇的身形就几乎要被搅散了。她眯起眼睛想要稳住,奈何魂魄状态实在太轻。
就在狂风里,一豆温暖的火光燃起,任凭风怎么吹都不灭不倒。
白云歇连忙飞下去,明明没有触感,却依旧伸出手,像是要借此取暖。
嘴里还念叨着:“还好我现在死了,不然这雷估计得劈我头上。”
死而复生乃天机,随便泄露给当事人会牵扯上因果。
可她还是这样说了,轻松得像是场闲聊。
江如练托着掌中火莲,有些担忧地喃喃道:“风雨这么大,师姐有没有好好盖被子。”
她走之前关好了门窗,用传音符咒记下自己的留言。
就怕卿浅担心,出门来寻她。
白云歇掏掏耳朵,满目戏谑:“啧啧,这话我从生前听到死后,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认识我。”江如练一屁股坐下去,肯定道:“早在昆仑的时候。”
在归墟里,她不止一次听见白云歇谈及那只凤凰。
现在想来卿浅的反应也很值得琢磨,想必师姐也早就猜到了。
她忍不住自嘲一笑,亏她还吃了那么久飞醋,成天酸得不行。
怎么会有妖怪自己吃自己醋的。
“嗯,”白云歇也坐下,懒洋洋地开口:“熟得很,你还给了我根飞羽。”
她说得语焉不详,歧义颇多,可听者有心,自然猜得出来龙去脉。
江如练继续问:“我猜你把那支羽毛变成了剑穗,给了我师姐,对吗?”
白云歇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了:“对,我好不容易寻到卿卿徒儿,马上就给她了,不算失约。”
“……”
凤凰只会赠给重要之人羽毛。
江如练并不认为自己会看得上那时的白云歇,毕竟现在都巴不得揍她一顿。
她只是觉得荒谬,到底是自己一叶障目,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卿浅“人类”的身份。
可没有人能活那么久,连白云歇都化作尘土,只有一两残魂留存于世,与自己对坐。
江如练总算明白缺失的那块零件在哪了。
妖丹是妖怪最重要的东西,堪比心脏,失去了妖丹的妖会逐渐失去属于“人”的能力,变回原形。
鱼妖会在空气中憋死,盲蛇会缓慢的失去视力,不同的妖怪症状也不一定相同。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会就此死去。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台上,溅起很高。
山中雾气多,雨一起来更甚,如纱般笼罩整座山林,只余几盏长明灯的微光在其中闪烁。
她们像围炉夜话的友人,可惜手边没有茶与酒,所聊的话题也并不太令人开心。
“那我应该嘱咐过你,好好照顾她。”江如练抬眸,眼底是妖异的金色。
可到头来卿浅却失去了那么多,一身病骨,没有温馨的童年,一次又一次地被妖兽重创,忧虑太多过得不开心。
而今被莫名其妙的病症所累,又几乎要丧失五感,乃至于死亡。
她话音里压着股气:“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
“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撮合你们了。”
白云歇掩面,装模作样
地拿衣袖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连声哭诉道:“我总不好直接问,哎呀乖徒儿,要不要结个婚?”
折扇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手心里,她抬眸时眼中闪过丝笑意:“卿卿徒儿是个闷葫芦,有些事情不说清楚,到底是横在你们俩中间的一道疤。”
“失去全部记忆的你到底算不算另一个个体呢?就非的要继承前生的遗志吗?”
她难得褪去脸上的笑意,与江如练对视:“你心里其实早就有答案了,你不会承认没有过程的爱慕。更何况,有件事非得现在的你才能去做。”
“有关我卿卿徒儿的性命……”
只一阵风过,长明灯尽数熄灭,连带着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也被掩埋进黑暗中。
凤凰火照亮江如练的脸,她凝眸,盯着掌中小巧的莲花。
“这样啊,好像也不难。”
*
半夜长谈,江如练最后耐着性子,重新点燃大殿里的长明灯,然后揣着折扇走出去。
雨还没有停,她不闪也不避,甚至连灵气都懒得使,就这样淋了个半湿。
停云山的弟子此时应该都已经休息了,路上只有淋漓的水光。
江如练却隔着老远,瞥见了青萝峰上的一豆飘摇的灯火。
会在这个点出来寻她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可心里知道,和真正见到是两回事。
在望见雨中孤零零撑着伞的卿浅后,江如练几乎是掠过雨幕飞驰而去,在靠近时却骤然减速。
周身蒸腾的热度将寒气驱逐,她把自己烤干了才敢钻进卿浅的伞里。
她捧住卿浅撑伞的手,试图把它捂暖和:“师姐怎么出来找我了?”
卿浅眼瞳里是一片白
茫茫的雾,声音比雨点还轻:“我没摸到手机。”
是答非所问,江如练却听得心焦:“那也不用你担心,你看不见,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哪怕能用灵气探查周围,也总有疏漏的地方。
她一急语气就有些重,卿浅的手攥紧了,如同被丢弃在雨中的白色小猫。
被打湿了皮毛,也没有多少力气,全凭本能向身边的暖源靠近。
然后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示好或者撒娇。
她低落地垂下眼帘:“你为什么才回来?”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