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横渡楚江不需要坐船,江如练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江面,连鞋都没怎么打湿。
她掐着蛇,也不走书院正门口,径直从墙边翻进去。
一袭红裙在风中猎猎飞舞,手里拎着条“死蛇”。刚打完架出来,还带着热腾腾的煞气。
看上去就不是人。
巡视的弟子被她吓了一大跳,小脸惨白惨白,呆滞如卡壳的发条木偶。
张着嘴,就之会重复一个字:“妖、妖——”
江如练皱眉,对这弟子的表现很不满意:“桃夭书院太懈怠了。上次也是,轻易就能被妖溜进来,解行舟在做什么?。”
嫌弃的意味很明显,弟子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白里透着红,不过是被羞红的。
“山长在新知苑,沿着这条路过去就是了。”
江如练脚步不停,心里还在腹诽:这届弟子怎么感觉不太行?是只有桃夭书院这样,还是整个修真界都在走下坡路?
不过几分钟,飞檐雕瓦的精致小院出现在眼前。江如练看了眼头上的牌匾,一脚跨进门内。
石桌边饮茶的几人齐齐转过头,和江如练四目相对。
江如练挑眉,这堆人里还有不少熟人,也不知道聚在这里讨论什么。
“你来做什么?”
其中一个虎目长髯的老者先行开口,视线鹰隼似的锁定江如练,面色更是不善。
江如练将手中的“死蛇”拎起来晃了晃,对他的态度表现得很是无所谓。
“交任务。”
老者嫌恶地将青蛇打量了一遍,眉间的“川”字就没松开过。
又重新看向江如练,脸绷得很紧,半点不肯放松。
他沉下声:“你该亲自押送妖犯。”
解行舟呷了口茶,帮忙打圆场:“江队要帮我寻画,确实走不开。这点小事,以张天师的实力就当是举手之劳了。”
老者名为张风来,整个妖管局都知道,他和江如练有仇。
只因他号召除妖务尽,几年前遇到了一处隐蔽的妖居,二话不说就闯进去,将一家三口斩杀在当场。
江如练听完,直接找上门和他打了一架。
胜负未知,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这两个见面必定全是火药味,一点就炸。
“哼。”张风来将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江如练心想,他要是不帮就算了。大不了自己飞回去,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没想到这老头甩完脸色,居然喊来了他门下的弟子。
这么巧,还是熟人。
江如练与他错身而过,满脑子都在想,这人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那个,怀疑她偷了青萝峰的竹子,反被师姐教训了一通的自信男?
那就不重要,想不起来就算了。
张风来吩咐:“王珞,你把这蛇关进封印里,带回总局审问。”
结局出乎江如练意料,好看的眉毛也拧起来,甚至怀疑张老头是不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
被称作王珞的弟子恭敬应“是”,随后对着江如练说:“跟我来。”
这态度变化,可称得上翻脸无情。
江如练笑了笑,朝解行舟挥手:“谢了。”
再回头,王珞已经走出了好几米,她三两步追上,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带上了门。
将声音隔绝在苑墙外。
所谓的封印就是张风来随身携带的木盒,上面刻有复杂的阵法,对妖来说,被关这里面绝对算不上好受。
江如练将青蛇放进盒子里,完事儿后抖毛一样甩甩手,企图把上面的泥甩掉。
她还不忘仔细叮嘱:“这蛇有同伙,押送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
王珞甚是不屑:“它灵脉都成这样了,翻不起浪。”
江如练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复位发出咔咔的声音,瞬也不瞬地盯着王珞。
“她同伙实力不低,不排除有半路劫道的可能性,一定要和张风来说。”
“不劳你费心。”
上次没谈拢,回去还被臭骂了一顿,他顺理成章地把这一切怪到了江如练头上。
这凤凰也就只敢耍耍小脾气,让卿浅给她撑腰罢了。
他拿过江如练手上的封印盒,刚放回柜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贯到墙上。
“咚——”
一声闷响,后脑勺撞上了墙,王珞眼前一片雪花白,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试着站起来,然而紧接的威压根本不允许他动一根手指。
无法调动体内的灵气,甚至连空气都被抽离。
只能听见江如练凉丝丝的嘲讽。
“你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如果不是在妖管局,如果不是张风来,你配和我说话吗?”
灵气化作薄刃,抵住王珞的动脉。
他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感受到冰凉的刀刃在脖颈上反复摩挲,好像在寻找下手的位置。
完全无法反抗。
他与江如练之间的差距,在此刻是如此明晰。
濒死的恐惧感迫使他瞪大了眼睛,勉强瞧清了面前的大妖。
嘴角勾着笑,容颜是异于常人的昳丽,甚至教人不敢直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和看一只能被轻易碾死的蚂蚁一样,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像你这样的蠢货,放外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珞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到通红。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哪怕从小在人堆里长大,替人族办事,再套上一层枷锁,也改变不了江如练是一只妖的事实。
性格恶劣,不服管教,乖顺的表象背后是沸腾不息的血。
威压刹那撤走,王珞一下子跪坐在地,豆大的冷汗划过鬓角,砸碎在他颤抖的手上。
他眼中布满惊惧,像一条鱼搁浅在陆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狼狈到了极点。
良久后颤颤巍巍地抬头,江如练早不见了踪影。
江如练兴冲冲地回到庄园,反正住在这里花的都是九尾狐的钱,不白吃白喝实在说不过去。
她望见房间里亮着的朦胧灯光,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师姐,久等了。”
卿浅已经洗漱完,在单薄的睡衣外披了羽衣,正倚在沙发上看书。
哪怕人类科技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各类电子书层出不穷,她也还是偏爱纸质书籍。
手指挡住了一部分封皮,只能隐约看见“30天甜,和羽须做的事”。
什么奇葩书名,像极了那些糊弄人的地摊成功学,师姐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了?
“师姐在看什么?”江如练十分自然地坐到卿浅身边。
“羽族护理大全。”
卿浅不闪不避,还大方地指给江如练看——
羽族重视羽毛,会花大量的精力去护理。
因此,闲暇时间为羽族梳理羽毛,能帮助羽族放松心情,也能增进……
后面的内容被卿浅的手遮住了,江如练看不见。
但光看前半段内容,说得还挺对。
江如练又问:“师姐看这个……干什么?”
后面的问句听起来呆呆的,因为卿浅突然拿出把小梳子,模样有些奇怪,和一般的梳子还不太一样。
“这又是哪来的?”
“随书附赠。”
卿浅语调平静,眼底却压着亮晶晶的碎星,望着江如练时,星星都快溢出来了。
就差直说,想梳凤凰的毛。
江如练怕自己错看了她眼中的跃跃欲试,试探性地问:“师姐想试试?”
卿浅颔首:“嗯,想多学一点。”
听上去很好学、很正经,可细想又觉得不对,她学这个干什么?
虽然满脑子小问号,但江如练还是变回凤凰,翘着尾巴,将漂亮浓密的尾羽递给卿浅梳。
其中不乏炫耀之意,求偶期的凤凰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展示尾羽的机会。
她的尾羽一回来,卿浅身上的羽衣就消失了。
卿浅将梳子放上去比了比。
如果不算尾巴,小凤凰的原形也就三把梳子长,一梳就能到头。
卿浅垂眸,抬着的手始终不放下。
半响,她轻声提醒:“太小了。”
不够梳。
听出了她话里的失落,江如练出于本能,开始思考让卿浅高兴起来的办法。
也就是卿浅了,放平时敢对她的外表做出□□,她绝对一口叨上去。
片刻后,赤色的小凤凰扑棱着翅膀,飞进卧室里。
把门虚掩着,刚变回人形就开始脱上衣。
她翻出一件衬衫,反着穿,身后不扣扣子,就会露出大片白润的脊背。
两片肩胛骨如同翩飞的羽翼,随着她的动作变化。
只一瞬间,她真正自后背生长出了华美的羽翼,展开时接近两米。此时规规矩矩地收在身后,也特别显眼。
这
那些红色羽毛仿佛自带光源,每一根羽毛都熠熠生辉。一出现,整间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最后,江如练将披在身后的头发束起:“师姐,可以进来了。”
卿浅甫一推开门,就被鲜亮的红色占了满眼。
床边坐着的妖面容姣好,身后的羽翼巨大且丰满,自凝如脂玉般的背上长出,却毫不违和。
瞧见她来,那对羽翼还羞涩地拢了拢。
卿浅上床、拿出梳子从背后开始梳,却发现有些无从下手。
真不愧是花两小时整理羽毛的大妖,翅膀上的羽毛整齐、干净,且散发出暖呼呼的热度。
只偶尔有几片支棱出来,大概是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废羽。
人形的羽翼不能飞,对凤凰来说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逗伴侣开心。
对于母胎单身的江如练来说,这羽翼就是个大型装饰品,平时完全用不着。
现在倒是用上了。
她拘谨地揪了下床单,尝试着将羽衣舒展开,缓缓道:“我白天才理过,不是很乱,师姐随便梳一下就好。”
刚说完,卿浅就迅速地倒着薅了一把,翅膀上排列整齐的覆羽被翻得凌乱无比。
随后更是淡然开口:“现在乱了。”
江如练:?!
她怎么可以这样!
江如练肩膀往内缩,翅膀半张着,难受到浑身都不得劲儿。
她憋着一口气,拼命压制住变回原形理毛的冲动。
不断告诉自己,为了让师姐开心,什么都可以忍。
反应如此激烈,卿浅却像没看见似的,拿出那把专用小梳子,慢悠悠地顺着梳下去。
偶尔瞧见支楞着的旧羽,果断伸手拔掉。
如果羽毛太小或者开裂,便直接塞给江如练。
好看一点的,就趁江如练看不见揣自己荷包里。
而后又去摸江如练的飞羽,每根都轻轻揪一下,像是在试探,这羽毛长得结不结实。
揪得江如练心惊胆战,怕卿浅控制不好力道,给她拽下一根来。
幸好卿浅很快结束了拔毛这一项活动,开始进行下一步体验。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江如练坐过来,正对着她。
还问:“有觉得放松吗?”
江如练猛猛点头,哪敢说一个不字。
好喜欢师姐给她梳毛,有一种魂飞魄散的刺激感。
眼下某个人作恶多端的魔爪,伸向她内侧的覆羽,江如练更是紧张到脊背绷直。
卿浅的手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指尖微微陷入凤凰的羽间,如撩拨一汪春水。
太暖和了,暖和得她有些控制不住,索性丢掉梳子,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
以指为梳,寸寸摸索。
她以一贯严谨认真的做事态度,按照书中所说,在翅膀内侧反复抚弄。
那些绒羽手感也确实好。
前面一分钟,江如练还盘腿坐得好好的,乖乖地任由她动作。
卿浅的手指在她靠近翅膀根部的覆羽处来回摸、按压。
表情严肃冷淡,像是在探究,人类的身体如何能长出翅膀。
只余光偶尔瞟向江如练,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太怪了,书上明明说只要摸这里,大部分羽族都会忍不住将伴侣扑倒。
可江如练除了耳垂更红了点,好像不准备做些什么。
其实江如练确实有些坐不住,那是她翅膀上最敏感的地方,就像被挠了把痒痒肉、还给你电上几下。
平时她自己梳动作都轻得很。
现在被卿浅这样对待,她连翅膀尖尖都在抖,几次想拢起来。
或者把卿浅按倒、将她为非作歹的那只手缚住,不准她乱动。
江如练红着耳朵警告:“我人形的翅膀不能随便乱摸,师姐再这样我就要收起来了。”
然而说出来却轻飘飘的,没什么威慑力。
听她这么说,卿浅颇为遗憾地收手,还相当不舍地拿脸蹭了一下。
江如练没来得及阻止,卿浅就把手压在翅膀上方,闷声闷气地答:“困,借我靠靠。”
她缩成小小一团,头也垫了上去,远看就像是抱着江如练不肯撒手。
察觉到身上的重量,江如练一动不敢动:“师姐,要休息就好好休息,这样趴着难受。”
“……”
没人回答。
“师姐?”
江如练简直不敢相信,她对自己上下其手一番,然后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而且还一秒入睡?
可缩在翅膀里的人呼吸规律,确实睡着了。像是累了好多天,连梦中眉头都微微蹙着。
这副模样,江如练怎敢打扰她好眠,只能低叹一句:“卿卿。”
怀里人好像听见了,迷迷糊糊地仰起头。
眼睛还半睁着,先啾的一口,将自己薄软的唇贴到了江如练下巴上,然后随便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