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同为草木,女子种起玉竹来得心应手,不到半天,常年积雪不化的昆仑就多了一小片郁郁葱葱的竹林。mankanshu.
风起时竹影婆娑,凤凰蹦哒几圈后歪头看人。
妖和妖之间是不同的,比如面前这只,哪怕刚“下完地”,浑身仍是不染纤尘的白,说不出的从容淡定。
凤凰承认,这样的白色不逊于自己绚丽的羽毛。
之前还以为不死树不能化身成人,所以去不了别的地方,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岔了。
她问:“你既然有人形,为什么不离开昆仑?”
女子抿了抿唇,没答话。
随后像是懒得解释,直接往山下走去,凤凰不明所以只能跟着。
绢蝶翩然飞过雪线,而女子衣袂翻飞,也如同一只白蝴蝶。
野花就开在不远处,蝴蝶落于其上,她亦往前迈进一步。
只是简简单单走了一步而已。
“咔擦——”
凤凰楞了一下,听见了山石崩裂的声音。是脚下的土地在震颤。
女子又慢腾腾地往前挪了一点。
远山呼啦飞出大群飞鸟、野兔贴着苔原飞快逃窜。强烈的危机感如针扎般倏忽穿过身体,凤凰控制不住地竖起羽毛。
她好像听见了昆仑崩塌前的悲鸣。
这地方不能呆了!
“停下!”
她急躁地喊出声,随后更是一口叼住女子的衣袖,带着往后退。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大地停止了颤抖。
刚准备缓口气,凤凰的余光一扫,正瞥见垂眸的树妖。
安静地站在身边,连眼睫毛都透着股乖巧。
明明女子脸上没多少表情,可凤凰仍一口气没缓过来,梗在喉头,闷成了懊恼的叹息。
花上的绢蝶飞走了。
这颗树却还在这里。
女子缓缓开口:“我的原身挪不走。”
都做到这份上了,凤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是神木的根系遍布昆仑,早已不可分割。而昆仑之下更有运送灵魂的通道,归墟。
树移则昆仑崩、归墟陷,届时万千生灵都会受到影响。
她本来可以不管不顾,却还是选择了固守此处。千年百年,怕是昆仑的每一寸土地都看腻了。
凤凰咂嘴,默默为自己之前的揣度道歉。
多好的妖怪啊,自己居然还觉得她心黑,实在是太小气。
她转身去把蝴蝶停歇过的花折下来,塞进女子手里。
又像之前那样道:“你回去等我。”
女子眼睛眨也不眨,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层云中,再望不见了。
太阳落山前,火烧云中飞出了一只比火还艳的凤凰。
隔老远,就眼尖地发现了树干上坐着的人。
万千雪白中小小的一点,正百无聊赖地编花环。
她听见动静稍微稍微偏头,凤凰就稳稳落在身边。
从前凤凰带回来的都是死物,这次爪子上抓着的却是个毛茸茸的白色小动物。
圆头圆脑,身材短胖,还是只幼崽。
幼崽抿着耳朵,在大妖威压下只能缩起爪子瑟瑟发抖,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女子歪头,神情有些许不解:“这是什么?”
凤凰拎起幼崽后颈皮,放女子跟前:“小猫,就连妖都喜欢养,据说摸了心情就会好。”
她特意飞了好远,从人族的集市买回来哄妖开心。
大概是女子的气息比凤凰平和太多,小猫巴巴贴过去,瑟缩成一团。
而后者明显被吸引了注意力,连花环都放一边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悬停在小猫头顶,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最后抬眸,向凤凰投以询问的眼神,像是在问可不可以。
凤凰兀自“哼”了声,她就知道,这种圆滚滚的四脚兽最讨女孩子欢心。
她才不会嫉妒这些只会撒娇的幼崽,一扭头不屑道:“随便摸。”
于是女子继续动作,手却掠过小猫,冲着凤凰那艳丽华贵的尾羽去。
趁着某只鸟走神,飞快从尾巴根顺着往下捋了把。
动作快到凤凰都反应不过来。
尾羽根部传来陌生的酥麻感,凤凰瞳孔地震、当场僵住,仿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她爪子抓紧了,思维还没从刚才的事中走出来,干巴巴地斥道:“摸它,不是摸我。我尾巴一般不给碰。”
女子眨眨眼,在凤凰警觉起来之前故技重施,又薅了把凤凰头。
胆子大得不得了。
那几根翎羽被薅得上翘,和它的主人一样炸。
凤凰扑腾到远处,翅膀带起的风扇女子一脸:“头也不许摸!”
她要好好给这乡下妖讲讲常识,只有凤凰承认的伴侣才能抚摸凤凰的羽毛。
上来就动手动脚会被她揍!
小猫被吓得喵喵叫,拼命地往女子身上蹭,却被后者拎起后颈,无情地放到一边晾着。
女子将白发顺至耳后,目光也闪烁,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她轻声解释:“可是比起摸小猫,我更想摸摸你。我捉过这种走兽……”
但怎么可能捉住一只自由的凤凰。
“昆仑太冷,没有飞鸟会停在我这一棵树上。”
她不自觉地想揪住点什么,触碰到花环后又硬生生地拐了弯。
最后折下来的是自己的叶子。
面前人神情平静,凤凰却读懂了她的肢体语言。
在昆仑,野花只开在温暖的地方,是很珍贵的东西。但自己的叶子能被随便揉碎、丢掉。
凤凰深呼吸,开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对女子太凶了,明明对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摸摸羽毛罢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闭上眼睛:“那给你摸会儿,不准贪心。”
熟悉的柔软触感再度降临,这次是后背。
女子的手心并不热,反而有些冰凉,一下又一下地将那些翘起的羽毛顺好,有种按摩一般的舒坦。
很规矩,只摸了表层的背羽。
只是抚摸的频率逐渐降低,到最后既不动又不挪,摆明了要耍赖。
凤凰气得炸毛,准备把放自己身上的手啄开:“你怎么还赖着不走了!”
刚转头就对上了女子恬静的眉眼。
她睡着了。
种竹子耗费了太多的灵力,此刻哪还有什么精神。
小猫依偎在她膝上,而她软绵绵地靠着树。
雪花打着旋儿落在发丝、眉梢,衬得人越发像冰雪雕就。漂亮,但也冷。
只有手捂得很暖和。
凤凰打量完,默默地回去蹲下。
体温融化雪花,热气给女子苍白的脸添了分血色,鲜活了很多。
她心里想着算了吧。
她大妖有大量,看在这妖这么可怜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没有暴风雪的夜晚,如果不能好好睡一觉就太可惜了。
*
凤凰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比如这次说要罩着昆仑,翌日就摸清楚了周边的妖怪有哪些。
第三天挑衅山下的开明兽,第四天约架,方圆十里的树木全被烧毁,动静大到整座昆仑都听得见。
第五天,一袭红衣的女子跃上神木,灿金色的瞳孔对上好奇张望的小猫,把它吓得喵嗷乱叫。
树闻声而来,望见人时也是一怔。
这长相实在美艳,甚至美得有些刺眼,带着强烈的攻击性,正好与红色相配。
那双凤眸乜过来,连上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勾人。
这样的对视只持续了几秒钟,凤凰率先挪开视线,大大咧咧地曲腿坐下:“怎么?没见过我这么漂亮的?”
“嗯。”
并非意料之中的回答,凤凰突然觉得有些别扭。
她并非第一次被人夸。
凤凰的美貌与生俱来,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对此早该习惯。
可这一个“嗯”字抛进她心里,偏偏掀起了层层叠叠的浪,久不能平息。
女子似乎没发现凤凰的僵硬,还在淡定地继续夸:“你曾说江南多开桃花,我没见过。但想来桃花比你差点。”
她是认真的,毕竟桃花不会偷偷给她盖毛毯,也不会飞几百里带晚餐。
凤凰转头,强忍着不去摸自己的耳朵,估计现在红得烫手。
她的翅膀被开明兽撕了条口子,羽毛还没长齐,不想给人看见,只能变成人形。
她还是没忍住,蹙眉摸了摸耳垂。
这一伸手,袖口顺势下滑,凝脂般的皮肤上赫然显露出一道狰狞的伤。
伤还未结痂,正缓缓往外渗着血。
树凝眸询问:“手怎么了?”
凤凰“啧”了声,满不在乎地开口:“抢地盘受伤很正常,睡一觉就好。”
她刚想用衣服遮住,却被突然捉住了手腕,随后树妖倾身——
伤口处覆上湿润的柔软,暴露在空气中的血肉被舔舐,比疼痛更难忍的是逐渐深入血脉的痒。
凤凰神情恍惚,一时没来得及阻止。
眼睁睁看着女子寸寸吻过她的伤,白发散乱,撩至耳后时露出一张疏冷的脸。
半响,女子抿了抿唇上残存的血,舌尖显眼的嫣红,转瞬即逝。
这、这这!
凤凰有些麻爪,甚至感受不到那只手的存在。
身体里的凤凰火好像失控了,否则脸怎么会这么烫?
她眼神乱瞟,总觉得放哪都不合适:“你、你干什么……”
女子撕下一片衣服,一边仔细地替凤凰包扎,边悠悠解释道:“这样能让伤口好得快些。”
“哦、哦。”
身体失控的感觉让凤凰难受,差点忘了呼吸。
或许舔一舔真的有利于恢复,不然伤口怎么会这么痒?
她连忙转移注意力,尚能活动的手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糖炒栗子。”
个个金黄饱满,还热乎得很,连空气都被烘烤出焦糖的甜香。
凤凰拿了一粒,又止不住地拿余光去瞄身边人:“今天的落日像糖炒栗子。”
女子颔首:“嗯。”
她吃得鼓起半张脸,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舔舔唇,仿佛在回味那股甜。
凤凰勾起嘴角,语气轻快地邀功:“我打架打赢了,以后昆仑归我管。”
“嗯。”
某只树妖吃栗子吃得起劲,回答不尽如妖意。
凤凰眯眼,她既然做了妖王,昆仑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树也是、妖也是。
她漫不经心地按住树妖拿栗子的手:“按规矩,你得喊我一声王上。”
“按年纪,你要喊我姐姐。”树妖毫不相让,凉丝丝地开口:“我喊你王上,你喊我姐姐,我们各论各的。”
凤凰:!
喊什么姐姐!
她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后悔起自己做事不过脑,非要占这个便宜。
正想着该如何解决,一粒香甜的糖炒栗子就被塞进嘴里,她下意识地嚼了嚼,顿时没了脾气。
再回神,某只树妖正在专心致志地吃零食、看落日。
凤凰薅了把自己头发,实在拿她没办法。
“……算了,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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