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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老娘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这下可好,伤成这样,谁心疼你?一大家子人,走的走,散的散,竟没个多问两句,把你个少爷当黄耳朵一样丢在这儿,最后还不是老娘我心疼你!”
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奉孝祠里的人都走完了,就剩下两个看门的在外头守着,就连昭玉楼的丫头们,也跑得一个没影。陈氏一面给楚渔儿上药,一面恨他没出息,“前儿我说什么来着,这几年大小你也是个世孙,钱也没少捞,外头也没少风光。怎么那病秧子一来,你倒没出息了,越发混得连个小厮也不如。昨儿找一顿打,今儿找一顿打,自己受苦不说,还拖着我和你爹没脸!看看,看看,如今连个才进门几天的丫头,都要掌事了,往后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容身之所!”
楚渔儿此时早已没了力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疼还疼不过来,哪有精神听他娘叨念,只是哼哼叽叽个不住。
见她儿子这样难受,陈氏是又心疼又恨铁不成钢。她平生就这样一个儿子,男人又是个没出息的,后半辈子就指望楚渔儿了。谁想到,老太爷突然到外头寺庙里接了个什么病病歪歪的大少爷来,三两天又娶了大少夫人进门,直叫她慌得坐都坐不住。如今,那两人个顶个的做妖,还叫她儿子被打成这样,怎能不叫她心烦意乱!
“你还哭,老娘告诉你,就算哭断了三根肠子,老太爷也不定会回头看你一眼。从今以后,那夫妻两个掌了家,你也死了那条心,别指望他们还能给咱们什么好脸色看。老娘也劝你,往后便是死在昭玉楼,生了蛆也不许爬出来,免得自个儿找死!”
“你凭什么诅咒我……”楚渔儿忍不住,眼泪哗哗,哭着说,“就知道说我,怎么不说你们?好歹你也是个‘奶奶’,让你帮忙找个东西,怎么找了几个月也没找着,倒怨我?。”
“呸,别人的话你信,你娘的话倒不信了!我只问你,那什么符的是随意放在门口叫人捡的吗,大殿下要帮你,自然是好,可老太爷的心思谁晓得,只怕这府里每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藏东西,你让我上天入地哪儿找去?臭小子!”
“哎呦,娘,你轻点儿……”
“现在知道疼了,那眼睛馋嘴巴贱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疼,你真是气死老娘了。”
正在这时,就见平世堂一个小丫头急急跑了来,在外头“奶奶、奶奶”的叫个不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站住!”门口护卫将她拦住,“有什么事外头说,不许进去!”
那小丫头只得在外头大声喊道:“奶奶,不好了,老爷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狗屁的事,少爷这里正要紧呢,他若没死,就别来叫我!”
“真的是大事,大事啊!”小丫头连说带跳,仿佛他老爷一脚跳进了火坑似的。
幸得陈氏也上完了药,把楚渔儿交给阿成抱着,起身走过去,冷着脸道:“你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
小丫头几乎要哭了,“老爷才刚回去,饿得了不得,就让厨房上了一个大猪蹄子来。谁知道,他一心急,把个蹄尖吞了下去……就噎住了!这会子,老妈妈正在摸肠子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奶奶,您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
陈氏一听,气得五内起火,七窍生烟,当即一拍大腿,“哎呦天菩萨,我的命好苦啊!”
楚渔儿听见他爹爹噎着了,倒比他娘还慌,也忘了疼,也忘了哭,只挣扎道:“娘,你就快去看看爹吧!”
“一个个都不叫我省心,早晚怎么不死,我的苍天……”陈氏叫骂着,一头窜地鼠似的往外走。
她才走到外头,就见董妈妈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笼,正对着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石青色缂丝大氅、面上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
“你个老货,少爷都那样了,你倒跑哪里躲灾去……”一语未完,就看见了她身后的男子,“这是谁!”
董妈妈连忙道:“奶奶怎么不认得了,这位是大少爷呀。”
“什么?”
原来,是那个野小子!
狂风大作,夜黑风高,仇人就站在面前,陈氏一根肠子几乎愤怒到打结,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打这小子两个耳刮子!
可是突然,她似乎看见了什么,瞬间就控制住了自己——这个玉鹰面具,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对了,这似乎是从前老太爷自己戴过的。还记得十几年前她刚进门的时候,这边的三个儿子都还没死绝呢,那一年老太爷正准备把这面具传给长子楚战青,让他继承家主之位。结果外头就打了仗,这事也就泡了汤了。
没想到,时隔那么多年,这死老头竟把面具给了这个野小子!
老太爷疯了吗!
“奶奶,奶奶咱们快走吧!”小丫头见陈氏突然呆在了原地,连忙去催她。
陈氏大怒,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死丫头,老娘自然知道,要你说吗!”
那小丫头被打得一半脸立时肿起,连忙低下头,再不敢说一个字。
无雪见状,便道:“四婶若有要事,请先行。”
陈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自己不暴发出来,“不打紧,大少爷请吧。”
无雪二人走到奉孝祠外,两个护卫见他戴着家主面具,便知是大少爷来了,连忙齐齐跪下行礼。无雪摆手让他们起来,又向董妈妈道:“我这便进去让他出来,妈妈且暂候于此。”
董妈妈一脸的感激不尽,“是,多谢大少爷。”
原来,董妈妈听见说楚渔儿挨了打,又要罚跪祠堂,生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便厚着脸皮去了风雪堂求无雪帮忙。希望大少爷能发发善心,好歹,别叫小少爷跪那么久丢了性命才好。她是从未见过无雪的,也不知他的性子,战战兢兢去了一说,结果无雪服完药,便答应了下来,也不要人跟着,只拿了一盏灯笼便同董妈妈来了。
却说此时的祠堂里,楚渔儿上完了药,正跪在院子中间,叫风吹得摇摇摆摆,眼泪鼻涕横流不止。阿成也乖觉,上完药就自各儿到外院讨打去了,独留了他家少爷一人在此。
“奶奶的,谁愿意当你楚家子孙,倒霉透的。什么忠、孝,我看,死了才是‘忠孝’,活着的,都他奶奶是孙子。等老子找到麒麟符翻了身,叫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楚渔儿一面说一面挣扎着爬起来。
他娘说得对,那老头把麒麟符当宝贝一样藏着,叫他翻遍了齐国公府也没找到,如今也就剩下这个奉孝祠了。今儿虽被打得几乎半死,可一想到他“主子”许诺的事,心里便下了横心,拼了一死,他也要好好找一找。瞧那老家伙整天派人把这里守得死死的,说不准真在这里也未可知。
想着,他刚站起来,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结果一个踉跄就趴在了石阶上,疼得他又哭又骂,四肢乱颤。这样冷的冬天,晚上又刮着大风,他娘走的时候,也没给他留件外衣什么的。这会儿趴在石阶上,又冷又冻,全身上下连着心里,一片凉嗖嗖。
“哎呦,哎呦喂……”
楚渔儿不由疼得大声哭喊,爬又爬不起来,滚又不敢滚,正自无助时,就听身后传来“歘、歘、歘”的脚步声。他还料是阿成又回来了,连忙颤抖着道:“臭小子,还不快些扶小爷起来,哎呦喂,小爷就要冻死了……”
正说着,忽觉身上一暖,一件石青大氅不知何时披到了他的身上,总算从开始到现在,得到了一丝温暖。接着,一双手小心翼翼将他扶起,待起身再看时,这才发现扶他起来的,竟是一个白色的身影。墨发长垂,半面如玉,不是楚白又是谁?
“怎么是你?”楚渔儿下意识推了一把,他着实是没想到,给自己披衣裳的,竟会是这小子!
“你……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我才不要你的衣服……”说着,就想把大氅给扯下来。这个家伙,倒以为他楚渔儿是谁,便是挨了打,伤的是皮肉,又不是骨头,他也是天地间有骨气的一条汉子!
谁知他才将大氅脱下了一半……结果一阵风过,冷得浑身一颤,又赶紧将大氅裹回自己身上,一丝也不敢松开。
可恶,这该死的天气,怎么这么冷!
算了,为什么要脱,万一真的冻死了,岂非让这个野路子得了意?
正想着,突见楚白摇身一晃,“唿”地一声竟是在他的旁边跪了下去,然后朝着堂上祖宗的牌位深深拜倒。
哼,这戏做得,难道这是你家祖宗?磕头磕得那么认真,做戏给谁看呢?
“虚情假意。”
楚渔儿抱着大氅撇着小嘴嘟囔着,一副“吃别人青菜骂别人穷”的模样。
然无雪却充耳不闻,只见他朝着楚氏列祖列宗的灵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又站起身来。回头看向楚渔儿,平静开口道:“想不到你这么诚心认错,对着祖宗灵位一步一磕头,也是难得。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吧,不必受罚了。”
楚渔儿暗惊,他还没找到东西呢,这一走,下回进来不定得等到什么时侯。连忙道:“我……我不走……”
无雪轻声冷笑,突然大声道:“来人,把小少爷拉下去,带回昭玉楼,好好养伤。”
两个护卫自然不敢违抗,老太爷今日可是说了,大少爷的话,不许违背,便连忙走过来,一人架住楚渔儿一支胳膊,拖就要往外走。
楚渔儿急得了不得,又疼又叫,“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祠堂,不要拉我……”
两个护卫听见这话,吃惊得面面相觑。小少爷何时有了这般骨气,居然还主动请求留在祠堂受罚?
真是难得,难得。
外头董妈妈一见了他家少爷被拖着出来,一时又心疼又难受,赶紧扑上去抱住他,“我的哥儿哎,你受苦了!回头,咱们可一定要好好谢谢大少爷,谢他把你救了出来呀。”
楚渔儿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吹着一口气,咬牙切齿,“我宁可死了,也要留在祠堂,我不回去……”
董妈妈听罢,只觉心都碎了一地,捧着他的脸哭道,“我可怜的少爷,都被打糊涂了,你让妈妈的这颗心,怎么办呀。”
无雪在院里听见这些话,心中却是一阵不安。今日若非他及时出现,以这楚渔儿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想不到,那些人打麒麟符的主意,都打到楚家人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