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恪的这篇文章讲的是士族的形成,肯定了他们存在的积极作用。
比如结民自保,士族势力强大,往往能影响一州或数州之地。
朝廷体系被攻破后,士族门阀可以利用自己在地方的势力,动员州郡之力形成团练势力抵抗。
黄巾起义声势浩大,一度有改朝换代的气势。然而当皇帝下令允许地方门阀自募军队组建团练势力之后,就被迅速剿灭。
原因就是,这些地方门阀手里有军队之后,在事实上把黄巾军分割开来,然后逐个击破。
东晋时期孙恩的五斗米教起义,开始时也是声势浩大。然后被士族动员家族力量困在当地,最后被集结起来的朝廷大军给剿灭。
包括大家熟悉的祖逖,也是利用家族影响力,才得以招募一支军队北上抗胡。
士族被灭亡之后,因为科举兴起了士绅阶层把持地方,所以才有了皇权不下县的说法。
但反过来说,新兴的士绅阶层影响力仅限于家乡一隅之地,社会上已经没有那种能影响一州一府的庞大家族了。
当朝廷体系被攻破,缺少足够有影响力的人或组织,来动员地方百姓。士绅们面对流寇能组织百姓自保就不错了,根本就无力阻挡。
剿灭叛贼、抵御外侮这样的事情只能交给国家。
而在信息交流不畅的古代,国家的反应速度是超慢的。等朝廷反应过来的时候,流寇已经滚雪球一般壮大起来。
朝廷派来剿贼的力量弱小,他们就敢正面和军队掰腕子。朝廷派来剿贼的力量强大,他们就四处流窜和军队捉迷藏。
所以一支流寇就能把整个国家搅得动荡不安,最著名的当属闯王李自成了。
所以看史书的时候,大家总是很疑惑为什么唐朝之前和唐朝之后,面对异族入侵民间的抵抗方式差别那么大的原因。
……
除此之外,还讲了士族对文化传承方面的积极作用。
有一说一,动乱年代士族在文化保护上确实作出了巨大贡献,要是没有他们失传的古籍只会更多。
这也是士族能垄断学问注释权的一個主要原因。
陈景恪虽然很讨厌士族,但也不会完全否定他们的功劳,在这篇文章里他完全肯定了士族门阀在这方面的成绩。
而这也是他这篇文章最大的两个论点,可以说文章通篇都是围绕这两点展开来说的。
当最新一期的望月谈发行,李世民马上就他召进宫里,指着这篇文章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景恪早就做好了准备,也没有多说,从袖子拿出几页纸道:“您看完就明白了。”
李世民接过翻看了一遍,转怒为喜道:“原来如此,这一招用的不错。”
陈景恪悠悠的道:“士族的影响力实在巨大,一味的贬低反而会让人认为我们在嫉妒他们。”
“换个角度去考虑,狠狠的去夸他们,夸的天花乱坠,夸的让人心生羡慕嫉妒恨,或许效果会更好。”
李世民道:“不错,有时候捧杀比棒杀更好用。或许这会儿他们正看着望月谈高兴呢,不知道下个月看到新篇会作何感想。”
……
士族确实很喜欢这篇文章,当即就有人表示:“这是孙真人假借弟子之名写的文章,是对士族的认可,是对朝廷针对士族的不满。”
还有人表示:“是我们这些老朋友写给孙真人的信起到了效果,他还是很看重旧友关系的。”
总之这篇文章一出,确实让士族及其支持者们扬眉吐气,有很多人拿着这篇文章去拜访官吏打探情况。
比如魏征就把望月谈拍在房玄龄面前,道:“房相,孙真人的文章已经把士族的功绩说的清清楚楚,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那天圣人召见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下一步又准备如何去做?难道真的要把士族灭掉不成吗?”
“且不说这么做会不会引起天下大乱,没有了士族镇守地方,一旦发生意外谁来兜底?”
“况且你也是士族子弟,令夫人亦出身范阳卢氏,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支持圣人行此自断根基之事。”
房玄龄脸色平静的道:“告诉你也无妨,去岁清查人口,得到的数据竟然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这十年间天下人口毫无增长,你信吗?具体是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些人太不把圣人放在眼里了。”
“今年初,许国公等人编撰的氏族志竟然把崔氏列为第一,彻底激怒了圣人……”
“所以圣人下了死命令,今年必须完成人口清查工作,他要得到一个真实的数据。”
“如若不然,他就把边军全部调回,让军队来协助清查人口。”
魏征虽然觉得李世民有点情绪化了,但反而松了口气。
清查人口会让士族损失一部分实力,但在他看来士族是以学问传家,这点损失并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所以他就满意的离开了。
并不是说他就完全相信了房玄龄的话,接下来他还会去拜访别的当事人,多问几个人总能找到真相的。
把他送走,房玄龄重新回到大堂坐好,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从外面进入,道:“郎君,您为什么要骗魏相?”
房玄龄道:“我并未骗他,等这些新任命的官吏上任,陛下就会下令彻查全国人口。”
房卢氏说道:“您知道我的意思。这次清查人口必然不只是针对士族,功勋权贵哪一家没有藏人?”
“陛下到底许诺了什么好处,竟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出这些人口,就连你都能放弃一切支持他?”
“还有,陛下如此劳师动众不可能只是为了清查人口,他到底想拿士族如何?”
夫妻之间最是了解,房玄龄知道骗不过她,但又必然不能说实话,只能反问道:
“如果房卢只能择其一,你会选择哪个?”
闻言,房卢氏情绪激动的一把扯下缠在眼上的布条,指着那个瞎掉的眼睛,哭泣道:
“难道这只眼睛还不能表明我的心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