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指的是谁,沈容和已经了然于心。
只是他全然未想到,一向对左相董元卿言听计从的董皇后,竟会违背他的意思。
几步走进内阁,沈容和一进去就看见倚在龙榻上的人。他的脸上一片惨淡,双眼周围布满黑色的阴影,眸子里一片浑浊,与平时怠倦懒散的形象截然不同。
若不是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沈容和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看见的分明是两人。
心中虽是感慨万千,沈容和面上神色如常,冲着龙榻上的人躬身行礼:“皇上。”
“不必多礼。”一声沙哑的叹息及时打断了他。
沈容和不无惊讶,看着那人冲他摇摇头,说:“你坐下,朕有话对你说。”
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下,沈容和静默着等着他开口,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内阁门口的董皇后,不禁一怔。
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皇上哑声道:“不用担心,皇后并无他意思,她只是担心我的身体……咳……”
轻咳一声,皇上用锦帕掩住唇口。
沈容和拧眉瞧着他,再看看董皇后,她只是静静凝望着床榻上的皇上,脸色看不出丝毫波澜。
心底隐隐明白了什么,沈容和屏息听皇上要说的话,不再打断他。
看一眼沈容和,皇上自嘲的笑笑:“都说‘皇上万岁’,可他们都忘了,又有哪个人真能活到千岁万岁。”
沈容和静默着坐在殿中,只听皇上继续说道:“沈容和,这几天城中关于太子一案的告示,都是出自你手吧。”
他用的是疑问的语句,说出的话确实毋庸置疑的。
此时也无心掩饰些什么,沈容和默然点头。
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怒,皇上只是无力的摇摇头。
“当年,清和突然投诚于我,那时所有人都对我说他不可信,要杀了他,可是我却阻止了他们。”
突然听到那个许久不曾听人提起的名字,沈容和愣了愣。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眼底平静得仿佛不过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沈家世代出忠良,不管效忠的对象是谁,沈家人都必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平素一贯支持太子的清和突然向我投诚,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因为……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子一案。”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沈容和,吐出的话不知是对着沈容和说的,还是对着自己。
“你在告示上写着太子是被人冤枉,想必你所说的人,就是……朕。”
沈容和张嘴欲言,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先皇对顾皇后极为宠爱,甚至愿意为她六宫无妃,废除三宫六院,只留下皇后的位置,与她举案齐眉,共担天下。太子明润是顾皇后的孩子,先皇自是倍加宠爱,加上明润从小就文才武德样样出众,先皇对明润更是呵护备至,让我和二皇兄嫉妒不已。”
嘴角掠过一抹艰涩的笑,他继续道,“虽然我暗中嫉妒明润,可也从未起过要谋害他的心思,若不是因为那时一时鬼迷心窍了,我……”
说到这里他低咳两声,重重喘息两口粗气,顿了顿才开口,“当时的巫毒案是二皇兄策划的,当他找上我一同合作时,我本欲拒绝,可那时不知被什么迷惑了心智,就这么选择了默认。但我没想到这个案子会如此惨烈,太子府上所有人都被斩首,没有留一个活口……”
说起当年的血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恍惚,笑容苦涩。
“后来事发,二皇兄畏罪自杀,这太子之位一下子就落在了我的头上。不得不说,我当时虽对明润心怀愧疚,到底还是觉得欢喜,因为先皇开始关注我,这天下,终于是我的囊中之物……”
沈容和眼神复杂地睇着他,他说的这些实在让他出乎意料,至于到底是真是假,他已无力去探究清楚。
叙说完这一切,皇上咳嗽几声,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容和,“清和效忠的人只有明润,朕一清二楚。就如,你所选择效忠的,一直是祁钰,你们沈家人……果然是世代忠良……”
抚着桌案的手蓦地收紧,沈容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天下在朕手里只会毁掉,是时候将这一切还给祁钰了。”
沈容和心中犹如打翻了陈醋,五味参杂。
当初蒙古王手握一部分兵权,他竟会将郡主许给龙祁钰,这点沈容和当时就有些想不通。如今想来,想必那时皇上就已经打定一切主意了。
长叹一声,皇上眼神复杂地凝着沈容和,沉声道:“你对祁钰……你用尽心思逼迫祁钰谋反,为的……仅仅是让他夺回帝位?”
沈容和没有犹豫,应道:“是。”
“你做右相的幕僚,甘愿被人指着鼻子骂佞臣,这也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