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叹口气,眉儿将梅花置于沈容和的书桌上,想了想,又匆匆跑进偏阁里抱来狐裘大髦盖在他身上,环顾四周,确定书房的窗户都已经关好,火炉也点着了,这才放下心,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
房中的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容和怔忪着从梦中醒来,入目即是对面桌上燃烧了大半的蜡烛。他的身上盖着狐裘大髦,甚至连被衾都一并笼上了肩头,唇角微微扬起,他无奈地笑笑。
眉儿和管家他们,似乎太过紧张他了。
鼻息间嗅到一股馥郁的清香,沈容和抬起头,这才看见自己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大束寒梅,清冽怡人。
“开花了么……”
这几日他过得有些浑浑噩噩,每日忙着整理沈清和留下来的书卷和资料,都未出过书房,以至于都不知道这些梅花何时悄然绽放了。
看看手中的名册,重要的地方都被毛笔细细勾勒过,沈容和不禁苦笑。
沈清和早已料到会有今日,所以这些名册和账簿都已经整理和详细分类,否则凭他一人之力,怎可能在短短几日就理清这些事务。
暗暗舒了口气,沈容和揉着眉心站起身,一推开门,凛冽的寒风迎面袭来,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在空中交织成一卷雨幕,将沈府笼罩在一层烟雨蒙蒙中,如梦似幻。
看着这雨,沈容和不禁回想起十二岁那年的事情。
那时沈容和还在,他刚读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见别的女儿家穿着精致的裙装,忍不住哀求沈清和不要再伪装下去,沈清和却厉声拒绝了他。他一气之下就这么跑进书房,一夜都未出去,直到翌日一早,打开门看见沈清和就站在庭院中,静静凝着他,他才知沈清和在门外站了一宿。
那时是寒冬腊月,平常已是极冷,夜里更是寒冷,他颤抖着手拽着沈清和回房间时,触到他冰冷得没有温度的手,那时他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啜泣着和沈清和保证,此后绝不提这件事。
从那年起,他就真的没有再提过。那时的他本以为,只要沈清和安好,他就就这样子过一辈子都可以,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终会离去,徒留他一人茕茕独立,孑然一身……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既然再无法回头,那么……他唯有就这样继续走下去!
垂在袖中的手指缓慢地蜷缩成拳,沈容和望着迷蒙的雨幕,眼中的哀恸一点一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势在必得的坚决。
嘎吱——
脚步踩过雪地的声音惊醒了沈容和。
猛地回头,沈容和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怔住,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眉宇间写满疲倦,那人的声音极轻极清却带着一丝惑人的迷魅。“我一直都在啊。”
沈容和愣住。
见他满脸怔然盯着自己,那人顿时面红耳赤,清俊的容颜上晕开一抹绯色,张口结舌地说道:“我只是顺路逛过来的,才没有在你房间外等了你一晚上……”说到这里方知自己说漏了嘴,忙打住不再说下去。
沈容和却像是没有发觉他的窘迫,挑眉看着他:“世子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龙祁钰一阵呆滞,怔愣着看着兀自笑开的沈容和。
梅树下,那人斜睨着他,长眉微扬,墨色瞳眸中晕开层层涟漪,一颦一笑,恍若画中人。
周遭天寒地冻,却丽色无边。
这是两年来,沈容和第一次正面见到他。
期间龙祁钰也不是没有过回帝都,可是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即使停留有那么一段时日,也是要和安豫王一同东奔西走,根本没有时间好好静下来,更别说见到沈容和他们了。
两年不见,记忆中那个龙祁钰似乎有些不同了。
那张白白净净的小白脸被漠北的风沙侵蚀得黑了许多,不过这并没什么影响,反倒增添了几分慑人的凛冽。一袭玄色锦袍,玉冠束发,配上挺直的小身板,端的是一派清俊无双。
无怪乎整日都有正值芳华的少女含羞唱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除了模样长开了,还……
默默走到他身前,沈容和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了那么半截的脑袋,暗暗想着要不要拿刀子给削掉。
居然比他高了!
那张如画的容颜凑到自己面前,离自己不过几寸的距离,龙祁钰脸藤地一下子红了个遍,连耳根都未能幸免。
“世子殿下,你来找我?”羡慕嫉妒恨地瞅一眼他长高的小身板,沈容和语气极度不满。
“我、我顺路……”龙祁钰结结巴巴地应道,红着脸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