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来,徐州那坡地方山高皇帝远的,我都怀疑皇上是否真的只有有这个地方的存在。我爹爹刘芒在朝中更是无权无势,才在那徐州做了个狼狈不堪的地方府衙。我爹都微不足道,朝中几乎没人知道他了,我这个女儿更不用说了,奇怪的是,我竟被下旨召入皇宫当皇后,之后先皇驾崩,他的嫔妃贵人们十有八九都被赐死了给他陪葬,唯独我这个刚刚迎入宫的皇后,顺顺利利活了下来,后来更成为至尊的太后!
这一直是萦绕在我心头的结,至今我都不懂其中缘由。
说起先皇,我忽然想起,太常寺卿刘益当初似乎就是效忠于先皇……
毫无目的的胡乱转悠,待到无意中停住脚步,我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翰林院书库这边。
脑海中倏地记起沈离廷这几日就在翰林院书库里,编修《翰林纪事》,我心中微动。
低头看着身上这身显眼的描凤绫罗衣,我眸光一转,冲不远处一名宫婢招了招手,轻声道:“喂!你……过来。”
须臾,我已换上了那小宫婢就着附近宫婢借来的宫装,在铜镜前转了个圈,镜中的人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裙,黛眉星眸,未施粉黛,与平日里我太后的形象相去甚远。
暗忖着这样出去应该不会被人轻易认出了,我抬头仰望着刻有“书库”二字的牌匾,脚步渐渐顿住。
虽然想要就这样溜进去,可若是太过突兀,恐怕会适得其反。
虽然我对他朝思暮想,可我并不想惹他厌烦。
正愁着找不到借口进去,我抬头就看见一名模样清秀的小宫女正朝这边走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青花瓷茶壶。
“有了!”我计上心头。
几步走到小宫女前面拦住她,“等等。”
“你是……”她疑惑地看着我。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沈太傅说了,他现在正忙着,送过来的茶点给我就行,我会给他送进去。”
小宫女半信半疑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就将托盘交给了我。“好吧。”
捧着托盘目送着她出了翰林院大门,我这才雀跃着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书库大门,深吸口气直接进去。
书库里萦绕着一股陈旧的潮湿味,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最里层的沈离廷。他临窗坐在木轮椅中,正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凝着他的侧脸,我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怔忪出神。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皇宫里遇见他时,我刚刚死了皇帝夫君,死了爹爹,凄惨得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他是刚刚晋升的当朝太傅,尽管双腿残疾,可那芝兰玉树,那清俊若谪仙,依然让一干小宫婢们看得不知偷偷红了多少次脸颊……
那时宫里正传着有关我是“祸害”的流言蜚语,几乎没有人肯靠近我,我被大雨阻拦在冷冷清清的长廊下,他就是那时出现的,我记得那时他被一名侍童推着轮椅,手中撑着一柄有些发黄的油纸伞缓步过来,一身青衣如荷,宽大的袍袖在微风中晃动着……
我瞬间惊为天人。
他经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住,抬眸凝着廊下的我,我猝不及防,惊吓之下差点一头栽倒到廊下。
“哇啊——”
我惊叫着闭上眼睛,心中喟叹我命休矣。
半晌,身体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我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正好对上一双墨色的眸子……
他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一手将我拉住,才没有让我狼狈的摔下去。
后来他是怎么离开的我已经想不太起来,唯一记得清楚的是,那时他将手中的油纸伞收了,静静放在了我的身边,毫无预兆地问道:“可是觉得,这宫中很难过?”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他微微一笑,墨眸中漾起一丝让我似曾相识的流光,他说:“这就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慢慢的你就适应了……”
我当时就惊呆了。
后来我才知他叫沈离廷,字景卿,是刚刚走马上任不就的年轻太傅。自那时起,我才明白什么叫“相思入骨”。只可惜,再见面时,他……
“把茶放下就行。”清冽的声音掠过耳畔,我蓦地惊醒。
定了定心神,我捧着托盘快步走近他,轻手轻脚为他斟好茶。
他未抬头,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茶啜饮一口,便放在桌上。
书库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见笔在纸上划过时的沙沙声,我抱着托盘站在书桌前,踌躇着该怎么开口送他玉佩。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他轻声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我……”我语塞。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抬头看向我。
我心中咯噔一跳。
正犹豫着该用什么借口,给他解释我的这番模样,却见那双墨色的眸子里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