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看看面前伸出的手,再看看满身泥污的自己,怯怯地往后缩了缩。
她像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在他怔愣间不容分手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扯,他便从泥水坑中起来了,她还不忘态度蛮横地撇撇嘴:“摔倒了再爬起来,有什么好哭的。”
小乞丐紧咬着下唇,努力将已经逼近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见状,她淡淡一笑,一抹清浅的笑自唇畔缓缓绽开……
我想那时看见了她的人都会为之动容。
分明是个乞儿,眉宇间却洋溢着散漫的慵懒,即便是衣服穿得并不光鲜亮丽,一张小脸上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痕,可这一切都无法忽视,她周身弥漫着似有若无的高华……
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家里出身的孩子,才会有这般气质。
那小乞儿更是看呆了的模样,愣愣盯着她的脸好半晌都未反应过来,惹来她毫不留情的一记爆栗子:“瞧你这幅小花猫的样子,脏兮兮的!”
那小乞丐登时忘记了现下自己的狼狈,一怒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挑眉看他一眼,语带调侃:“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怎么这幅态度。”
“你只是拉了我一把,没有救我的命。”
“哦,那我下次趁着你快没命了再来救你。”
“……”
两人站在阳光下自顾自的争执着,口中说着毫无营养的话,我不禁笑了笑。
“三公子,怎么了?”侍童好奇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向喜怒不表现在面上的自己为了两个小乞丐毫无形象的嗤笑出声。
摇摇头甩去心底一闪即逝的异样,我敛了笑,对着侍童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们该走了。”
起身时,我忍不住朝楼下看了一眼,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心头腾地冒出一股无名的失落,不知缘由。
但也仅此而已。
我吩咐侍童收拾好东西,便毫不犹豫的离去。
那时我以为,不论我与她,都只是各自生命里的路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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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她。
在我已经快将那个令人难忘的小乞儿忘记了,她又出现在我面前。只是,这一次她的身份颇令人费解。
在为府衙刘芒为自己女儿举办的生日宴会中,我和父亲也去了,我原本只是因为无聊去转转,却意外看见了她。短短几个月不见,她成了徐州府衙刘芒的千金!
身边的人悄声谈论着,关于徐州府衙如何在前阵子找到了流落民间的女儿,两人又是如何才能相认云云。
徐州距离帝都龙城山高皇帝远,并不繁华,可这里的人倒也各自相处得平和。一群人携着许多礼物前来恭贺府衙与女儿终于相认,言辞间或多或少还存有几分打探之意。
虽说徐州府衙的千金这个身份并不显得多么显赫,但在这里来说,至少还是个官家小姐。在所有人眼中,官比民尊贵,所以尽管这个千金小姐的身份并不是大富大贵,他们依然羡慕不已。
徐州府衙刘芒长得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一看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羸弱文人,他站在一群人中央,不时低头看看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儿,嘴角带着几分淡淡的笑,看上去极为和平安宁。
她似乎并不觉得这个身份有多突兀,就这样站在那里,眼珠子不时四处乱转着,似一切都在她眼中显得充满了好奇。
后来我才听说,她前阵子意外落了水,恰好被路过的府衙刘芒派人救了,谁知意外发现她便是自己流落多年的亲生女儿……
可喜的是,令她由小乞儿变成了府衙千金。
可惜的是,她完全忘记了前尘旧事,再不记得以前。
听人说她如今的名字唤作刘离,来自她曾经的名字——流离。
流离流离,颠沛流离。
这名字听着便让人觉得心生惆怅,还好改掉了。
有时我禁不住想,其实她如今这样忘记了从前说不定也是好的。忘记了,就不必对于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更不必记得曾经的苦难。
宴会委实无聊,我在座位上待了没多久就趁着父亲不注意溜了出去。
我那时只是想要到处去转一转,没想到会遇上她,在水榭中迎面撞上她时,她顾不得起身,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裙衫沾满了灰尘,凑近我细细审视。
我被她看得有几分窘迫,禁不住往后退了退。
她兀自往前爬了两步,逼近我的脸,我不禁怒有心生,低声斥道:“放肆!”
她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我的怒意,一手摩挲着下巴,眼珠骨碌碌转着,笑嘻嘻对我说:“你的样子不像是大龙朝的人呐。”
心中重重一跳。
我正琢磨着她这话是真心还是玩笑,就见她已经自顾自爬起身来,笑眯眯地冲我伸出手。“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