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车安然停在路边,车厢里还维持宛云说完上一句话后落下的尴尬平静,两人间只能听到雨声击打脆弱车皮。
冯简盯着雨刷不断地扫着玻璃,终于对上宛云的眼睛,干咳一声:“……车坏了。”
要到这时候,宛云才问起冯简这辆又旧又丑的红车从何而来。
冯简半晌才道少年时曾经在某车行当学徒,这是他用了积蓄买的第一辆车。这旧车在车行相当于半卖半送,而没几年后,冯简手头宽裕换了新座驾,但这辆旧车也没扔弃就是。
宛云挑眉道:“是因为恋旧?”
冯简摇头:“不,是因为它还能开。”
宛云要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却被冯简制止。
他撑着伞下去在车头那里查看,过了会再走回来,言简意赅:“我已经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小问题而已。我能修好,你坐在车上等我。”
宛云摇下老式车窗,睨着他:“冯简,其实你根本没给这车上保险是不是?”
冯简沉默片刻:“你可以理解为佛祖在为之前的事情惩罚你。”
宛云叹口气,推开车门也要下来,冯简便蹙眉:“你下来干什么?你也会修车?”
宛云说:“你修车,我帮你撑伞。”
修车的过程中耗费良久,雨势渐大,视线模糊,而旁边站着一个人沉默旁观也让冯简略微烦躁,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是汗。
就这么鼓捣着,等冯简第三次跑回车中拧动钥匙,发动机终于着火。他心下倏然放松,探头对外面的宛云说:“好了。”
宛云带着满身的水汽,收伞返身坐回车位。
冯简看了她不由一愣,皱眉道:“你不是自己撑着伞——”
话没说完他便了悟,他修车,她撑伞,大半个伞面是倾斜在自己身上。冯简百忙中看到这一幕,当时并没多想,只是加快了手脚。此刻才发现宛云的头发和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淋透,樱唇发白,身子也微微颤抖。
冯简没奈何,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宛云保暖,再把车内空调开到最大。
宛云身上一直有种香味,平时不凑近去嗅不明显,但此刻她全身被打湿,加上车里开着猛烈热气空调,那幽香便悄然蔓延,无处不在。冯简只感觉自己身边坐了个还活着就会散发气味的抹香鲸,很想开窗通风,但又怕冷风吹进冻到宛云;很想踩着油门开快些,但更怕这破车不争气地再出什么交通事故。
百般无奈,他只得屏着呼吸对宛云说:“你把自己捂严些,别感冒。”又道,“需要我把衬衣脱给你披上?”
宛云紧了紧脖子下冯简的外套:“这样就很好,”再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自己会修车?”
“曾经在车行当过帮工,所以汽车的简单修理是会的。”冯简眉头皱到一起,开车过程中抽空再看了她一眼,仍旧嫌弃宛云把自己捂得不够严,不然车厢怎么全是她的味道,“要不要我给你买杯热茶捧着,千万别着凉。”
车终于开到市区,冯简随意找了家便利店门口停车,连伞也不撑就下去。
他实在被憋得够呛,声音都嗡嗡嗡的,尽量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有那么难闻?并不。冯简只是不习惯另一个人的气息。
在便利店里来回转了两圈,冯简并不知晓宛云爱喝什么饮料,但多少明白她的个性。便随意挑了三杯不同口味的热奶茶,看到柜台有卖鱼丸和蒸蛋的,也分别让店员装上。
等他拿着热气腾腾地食物回到车上,宛云正托腮看着窗外雨路上的行人,异常安静。她头发微微有些自来卷,头发淋湿再干,俏皮地垂在胸口,映着玉白的肌肤。
冯简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递过食物:“随便吃些。”
宛云接过来食物,眼睛却盯着冯简:“刚刚是在开玩笑吧?”
冯简正重新拧着车钥匙,暗中祈祷佛祖不要再惩罚他们,随口道:“什么?”
宛云轻声说:“……就刚才,你说买凶的那话。”
冯简已经成功地再次启动车子,终于回神嘲笑她:“废话,我才不会在那些多嘴的人身上花一毛钱。别人说好说坏,诅咒祝福与否,我根本不关心,我做事的准则也不会动摇。”又沉思道,“至于报复,借刀杀人倒不是不可行,但我没那么闲——你知道我最近刚闲到了结婚。”
宛云片刻沉默:“你说话永远那么诚实吗?”再轻笑道,“但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这次我的眼光绝不会出错。”
冯简正在倒车,没听清宛云的话,也没打算让她再重复一遍。
宛云身上的香气,独自闻时格外扰人思绪,但此刻被食物的味道一冲,便立刻又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