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生。bookzun.”栾亦然凝着她。
这女孩美得似画,却又淡得像水。她睿智沉静,把自己的心藏得那么深,平日里大约连撒娇服软都极少吧?
栾亦然回忆着当年初见她时的场景,他回想着当年那个小女孩即使缺了一颗门牙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而现在……
栾亦然轻叹了口气,从病床上站起身,看着在他眼中显得娇小而瘦弱的女孩,“要不要抱一下?”
顾眉生显得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已经被他拥进了怀里。属于这男人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某人感觉到了,顿觉心塞了。他将顾眉生的头固定在自己的胸口,“顾眉生,几个意思?”
突然被他抱住,顾眉生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她很给面子地在他怀里待了一阵,然后闷闷地开口道,“那个,老师,我想上厕所。”
“……”栾亦然看着她逃似地走进洗手间,脸上表情真不是一般的难看。他是洪水猛兽?被他抱一下就被吓尿了?
洗手间,顾眉生捂着脸坐在马桶盖上,脸烫得厉害。良久后,她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顾眉生啊顾眉生,人家不过是给了你一个安慰的拥抱,你脑子里能不能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等到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不见栾亦然的身影。
床边的窗台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盛着水的银色脸盆,月光摇摇晃晃倒映在水面上,星光似在摇曳跳舞。
风声缠绵,轻敲着窗棂。
顾眉生站在窗边,用手指蘸了水,在被夜色墨染的玻璃上画着一朵白梨。
镜中花,水中月,眼中人。
顾眉生的眸眼就这样轻轻潮湿起来。
栾亦然……他多像是她黑白生活中的一场绮梦……
她说她喜欢星星,他便想尽各种办法为她弄来满天星月。
他从不轻易许下承诺,却总将她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牢牢地记在心上……
这一晚,顾眉生躺在栾亦然曾经片刻逗留过的病床上,一夜好眠。
第二天,顾眉生由张小曼亲自陪着做完各项检查,回到秋波弄,管家刘叔对张小曼道,“太太,何美琪来了。”
张小曼的脚步有刹那的停顿,然后对顾眉生道,“去跟你爷爷打个招呼,回房间休息吧。”
顾眉生应了,想着这个时候顾云礼多半在书房。
张小曼看到女儿离开,这才带着刘文进了客厅。
何美琪穿一身红色艳丽套装,一头精心修剪过的黑亮短发令她看起来干练中又透着几分性感。
她坐在宽敞奢华的客厅里优雅地喝着茶,看到张小曼走进来,放下茶杯起身,笑着道,“小曼,眉生没事吧?”
何美琪也算是城中名人,手里有顾鸿华给她的若干房产和股票,名下有一间画廊,一家经纪公司和一间医疗美容诊所。
虽然没有顾太太的头衔,她却过得比张小曼逍遥自在。
刘文亲自替张小曼端来一杯冻顶乌龙,张小曼脸上笑得怡人而得体,“眉生好着呢。倒是希颜,在西苑住得可习惯?”
她看一眼何美琪,又道,“瞧我这脑子,忘了鸿华说了,不许你去看女儿。”
何美琪拢了拢头发,笑,“西苑有工人有厨子,又有司机送希颜去学校,比在家里还妥帖,怎么会不习惯。”
“嗯,”张小曼呷了口茶,点点头,“没事,我要是空了,多替你去看看她。”
“小曼,你永远是最贴心的人。”何美琪笑起来时,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之前老爷子给我打了数个电话,让我带着礼墨那么兄妹三人住进秋波弄。我当时就对老爷子说了,我们要是真住进来了,让小曼的脸往哪里搁呢。”
两个女人一字一句,都夹着枪带着棒,往对方的心上戳。尤其是何美琪,言辞毒辣,简直在狠狠地扇打着张小曼的脸面。
也亏了张小曼嫁进顾家多年,早习惯了隐忍。脸上依旧浅笑端庄,像个无事人一般,道,“我想起一件趣事。昨天回我父母家时,听我爸说,最近政府似乎在严查进口医疗设备和药物,没有国家批文的,一经查处,即刻勒令结业。”
她说着,看向何美琪,笑着道,“你可要小心啊。”
何美琪心中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张局长是铁路行业的权威,现在难道升官了?还管起医疗系统来了?”
张小曼只微笑喝着茶,已经不再回她。言辞带刺含讽,她的美容医院绝对有问题。
张小曼什么都能忍,但他们敢伤顾眉生,她便一丝半点都无法再忍。
何美琪走后,吴妈端着点心走进来,对张小曼道,“您方才那番话,岂不是令那女人有时间动手脚?”
张小曼将银盘子里的起司酥油卷一一挑出来放在小碟子里,“我就是要给她时间动手脚。要不然,我怎么有机会在她的画廊里动手脚呢?”
吴妈这才恍悟,“原来您是这样的打算……”
张小曼不答,只吩咐吴妈道,“把这盘酥油卷给眉生送去,她爱吃。”
☆、锄草需有好铲
顾眉生从顾云礼的书房出来,去花圃里挑了两盆风铃草。
顾云礼和顾鸿华都是风雅之人,家里从不缺花草绿树。风铃草是春天里极迷人的一种花类,花型似低垂的铃铛,粉色的,白色的,紫色的。摆在木门深墙的廊间,会很养眼。
此时正值午饭前,是工人们最忙碌的时候。庭院后方四周寂静一片,只有几只鸟栖在树枝上婉转啼鸣。
顾眉生将手中的两盆风铃草放在廊外的墙角一隅。风轻拂,花轻摇,的确煞是好看。
她坐在走廊的藤椅上坐着赏了一阵春景,推门走进自己的卧室,竟然看到王卉和衣侧躺在自己的床上,看起来睡得挺香甜。
顾眉生也不恼,唇轻扬,心想:这是个挺会享乐的人。女儿病重住院,她倒挺自在惬意。
顾眉生去了书房,翻开桌案上新送达的《经济生活周刊》,封页第一张,洋洋洒洒数千字,写得都是顾子墨。
“汽车工业第一人;荣城金牌经理人;样貌与能力具备的名门富少;不承父荫不靠祖业,顾子墨谱写了荣城商界奇才新概念……”
顾眉生将杂志放至一旁,顾子墨这是在为自己进入鸿云集团未雨绸缪了。
窗外,吴妈的身影一闪而过。顾眉生起身走出去。
吴妈进门看到睡在床上的王卉,眉头紧蹙正要上前呵斥,却被顾眉生拉着出了房间。
“让她睡吧。”
吴妈皱着眉,轻叹口气,将手里的茶果端出来,“眉生,存好心是对的,但也不能乱了规矩。”
顾眉生从水晶碗里捻了颗车厘子吃,眸色沉邃,“王姨是个可怜人。”
吴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卉在屋子里听到说话声才惊醒。她有些胆颤地从里头走出来,一边用五指理着头发,一边不好意思地冲着顾眉生道,“大小姐,真是对不起。早晨起得太早,所以就……”
吴妈冷冷看她一眼,哼了声,道,“这一屋子的工人,谁不是早起的,就你特别身娇肉贵不成?”
这时有工人来找吴妈,她匆匆离开后,顾眉生才温和对王卉道,“王姨,坐。”
王卉连忙摆手,“这怎么可以?”
“坐吧,其他人都忙去了,只要我不说,不会有人为难你。”
王卉细细端详了顾眉生一番,见她不像是在奚落自己,这才应了声坐下来。心想:这顾眉生到底是年纪轻,是个心善易服侍的。
顾眉生又将盘子里的点心和水果分给她吃,王卉只觉受宠若惊,笑着奉承顾眉生,“大小姐,我伺候过很多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可从没遇过您这样温和亲善又通情达理的。”
顾眉生笑着看她一眼,“看来我以后还得时常让您在我床上睡觉,不然都对不起您的夸赞了。”
王卉脸上的笑容一僵,赶紧喝了一口水,把嘴里的半块酥油卷吞下肚,呵呵两声,道,“大小姐,我保证肯定没有下次。”
顾眉生见她这样好嘴贪吃,脸上笑容越发深了。
中午吃饭时,张小曼对顾云礼说,“大嫂说他们一家晚上来看眉生。”
顾云礼轻嗯了一声,“珏墨那孩子喜欢吃海鲜,你让刘文找人去采买点新鲜的。”
家里要来客人,张小曼便让王卉下午也去厨房帮忙。
顾眉生则回房睡了个回笼觉,她将头埋在被子里正睡得香甜,被一阵突然响起的重金属摇滚乐给闹醒了。
顾钰墨大咧咧坐在她对面,望着床上睡意惺忪的人儿,“啧啧,瞧瞧您这仪态。”
顾眉生起床气有点大,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就往他身上砸,“声音开那么大,你想吵死谁。”
顾钰墨只比顾眉生大一岁,两人虽是堂兄妹,但自小亲厚。
顾钰墨被砸了一下,也不恼,冲着顾眉生咧嘴嘿嘿一笑,“那啥,眉生,你帮我个忙呗。”
顾眉生黛眉轻拧,从床上起身,言简意赅,“不帮。”
她走进洗手间,刚打开水龙头,顾钰墨就把毛巾递了过来,“我请你喝咖啡。我女朋友的哥哥特别想认识你,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顾眉生睨他一眼,“不去。”
“眉生,你看,我从小到大被你欺负了多少回,你就帮我一回呗……”至此之后的足足一个小时,顾钰墨简直像个翻版的唐僧,一直在顾眉生身边不停地叨叨。
顾眉生被他闹得头昏脑胀,“我去,你别喊了。”
顾钰墨得意地咧嘴一笑,揽着她往饭厅而去,“走走,咱们赶紧吃饭出门。”
两人走到门口,顾钰墨正要进去,却被顾眉生突然拦住了。他不解地转头看她一眼,只见顾眉生淡笑道,“先看场好戏再进去。”
客厅里,王卉正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倒进透明酒壶里醒酒。她见四下无人,倒了一小杯,浅酌了起来。
“啧,”顾钰墨轻声道,“那瓶酒可是我妈藏着特意孝敬爷爷的。这佣人胆子真够大的。”
“哟,这不是大小姐跟前的红人吗?”一个身材高瘦戴着无框眼镜的女工人从侧门走进饭厅,双手环胸,将正偷酒喝的王卉逮了个正着。
王卉吓得呛了一声,有些狼狈地解释道,“是大小姐让我替她先试试酒的。”
“大小姐还让你替她试床了吧?接下来你还预备试什么?试试做这个家里的主人?”
“梅岚,你到底想干嘛?!”
那个叫梅岚的工人四下看了眼,顾眉生拉着顾钰墨很快藏到了大梧桐的后面。
“大小姐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改而服侍大小姐了?”
王卉连忙拉着她往侧门跑,压低了声音道,“你有病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我是从福佑公馆里出来的?”
梅岚重重哼了一声,“我怕你忘了本!枪打出头鸟,你当大小姐是真心对你好呢?你现在可成了秋波弄里的明星佣人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也就你个蠢货,还自以为自己真得了势!”
顾钰墨意外地睁大了眼,望着顾眉生用唇语道:何美琪的人?
顾眉生冷冷勾了唇。心想,这个梅岚倒是个聪明有脑子的,留她不得。
她拉着顾钰墨从树后走出来,进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