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在帘后发怔,单启慈好意地拍他的肩,他才连忙去拭眼角,而泪仿佛擦不尽似的,擦了一分,又涌一分。
单启慈也不管他了,只微笑看他。编剧看到自己的角色活灵活现地站在眼前,哪个不激动。他这个徒孙第一次写剧本,当然喜不自胜。别说金世安,连他也觉得喜出望外。
这里张惠通只摆摆手,让白杨坐下,自己对着小紫砂壶,慢慢地饮。
李念不知他到底是合意还是不合意,不敢说话,更不敢问。张惠通饮完一壶,方才抬起头来,向白杨笑一笑,“跟我拍戏,吃苦得很,你受不受得了?”
白杨一时竟有些茫然,李念推他,他才咕咚一声站起来,“我可以。”
大家都笑了。帘子后的人也在笑。李念又推白杨,白杨才想起来鞠躬:“谢谢张导!”
张惠通一缕笑意衔在嘴边,“我愿意带你,也是因为这个剧本是个好故事。你不用谢我,谢谢编剧吧。”
白杨又向帘子里深鞠躬:“谢谢单老师!”
张惠通大笑起来,向里面招手,“小金,你这假扮启慈,要扮到什么时候。”
白杨抬起头来,柳帘掀开,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英挺,不是金世安又是谁?
世安站定在他面前,含笑亦含泪看他。
“久违了。”
白杨怔住了。
他有多久没见到金世安了,太久没见,像隔了许多年。乍然相见,竟觉得如在梦中。这剧本居然是金世安写的,所以他们才在这里见到了。金世安还是这样温柔,笑容还是这样熟悉,让他挪不开眼。
白杨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他想起张惠通还在旁边,不敢流泪,也不敢十分激动,只诺诺地低下头,“金总。”
张惠通款款道,“你这剧本,还得揣摩,就让小金给你说说戏。等另一个角色定了,咱们年初就开拍。”
世安向他点一点头:“我这就带他先出去,看看原作里的实景。”
李念没想到他这么着急,要拉他又不便露出来,只对着金世安杀鸡抹脖地使眼色。
世安全然不见,连单老也不等,带着白杨就出去了。
单启慈倒也不生气,掀开帘子颠颠地跑出来,只看着张惠通:“我就说吧?我就说吧?说了好你不肯信,你这个人脾气就是夹生得很。”
第56章明月
单启慈和张惠通看他们两人出去了,李念还在旁边陪着。李念先站起来道歉:“金总做事性急,让张导见笑。”
单启慈抢着说:“这有什么,你没看惠通见到臧援朝,比他俩还激动。”
张惠通不悦道:“我什么时候激动过。”
单启慈越发得意,“是不是?我就说你要相信我徒弟这个眼光。”
张惠通舒展眉头,“确实合适,难得他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久,眼睛还这样清澈。比杜雨强许多。这孩子心地单纯,能入戏。”他接过李念的烟,“演技其实平平,我是看中他这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得。现在就是刚毕业的新人,也难有他这样干净的眼睛。”
单启慈有些惊讶,“我看你这么激动,我以为你觉得他演技好。”
李念却明白,和臧援朝的追求本色不同,张惠通对演技的要求极高——他轻易说过谁演技好?能得他金口一开赞演技的,只能是影帝。白杨被他嫌弃,并不算丢脸。他肯用白杨,已经是对白杨最大的肯定。
张惠通正向单启慈说,“不好又怎样?又不是无药可救,导演不就是教演员来演戏吗?”
说着他又向李念笑:“李总,真好眼光,千里良驹。”
李念赔笑着坐下来,方觉得背后涔涔冷汗,一股气向下流。
白杨跟着世安出来,世安走得极快,白杨只好在后面小声喊,等等我。
他在张导家里坐得暖和,猛一出门,迎风打了个寒颤。
世安却不回头,也不说话,一路上了车。
白杨不见小谢,是世安自己开车,不由得问他,“你学会开车了。”
世安微微瞬目,“白先生不在,我只有自己学了。”
——金世安这是气他刚才叫他“金总”了。
白杨被他说得垂下头去。
世安默然片刻,将围巾解下来,放在白杨手上。
“……车上有空调,不冷的。”
“我知道你手冷。”世安说着,脚下发动了车子。
这是冬日里常见的黄昏,车窗外起着寒风,行人都竖起领子来,匆匆向前走。稀薄的、黯淡的太阳,在暮云里,缓缓堕下去,不见晚霞,只有透明的、茫茫的暮色,渐渐染黑了这座古城的天。
白杨从车窗里,瞧见麻雀从枝头跳下来,天空里也掠过飞鸟,是不迁徙的鸟,在这个城市上空飞着,预备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