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欣点头说:“好,快请王妃和孩子们一起来吃饭。”余公公应了。
凌欣又等了好久,殿外一阵脚步声,柴瑞先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月白的素袍,许是为了避免忌讳,因为太上皇还活着,他没有穿麻衣。王妃姜氏一脸痛哭后的红肿,也是淡青色的素衣长裙,拉着一身白衣的小螃蟹跟着进了门,最后面,是一副担架,两个太监抬着身盖着锦被的贺云鸿,担架旁边走着孤独客。
凌欣起身行礼,柴瑞点了下头,姜氏眼泪又下来,对着凌欣还了半礼,真的把凌欣当成勇王的姐姐来对待了。
小螃蟹怯怯地过来,一边瞟着脸色阴郁的柴瑞,一边拉了凌欣的手。凌欣使劲捏了捏他的小手,小螃蟹靠在了凌欣大腿边。
余公公引着柴瑞坐在了厅中圆桌子的上席,王妃小心地坐在了他旁边,凌欣知道另一边该是贺云鸿的地方,就拉了小螃蟹坐在了柴瑞对面。果然,孤独客坐在柴瑞的另一边,侧身虚坐,以示敬意,让人将贺云鸿的担架支在了桌子旁边,看来是替贺云鸿当席,凌欣自然不能说什么。
大家落座后,余公公一招手,一队太监宫女端进来了一盅盅冒着热气的汤水菜食,不久就摆满了一桌。同时,太监们呈上了热腾腾的毛巾,大家都拿起擦了手,凌欣顺便给小螃蟹擦了手,王妃见勇王不动,小心地拉起勇王的手,给他擦了擦。孤独客斯文地给自己好好地擦了手指。
太监们退下,看着满目的碟碗,柴瑞迟迟不动筷子。
凌欣等了半天,终于说:“我知道习俗是在丧期不能纵情饮食,可是我相信,人死后,灵魂尚在,若是我,我是不会乐意看着我关心的人挨饿的。”
孤独客闻言,侧脸看了看闭眼躺着的贺云鸿,贺云鸿睫毛微动,可没有睁开眼睛。
柴瑞迟缓地伸手拿起了筷子,凌欣看向小螃蟹,小声说道:“你爹不相信你会自己吃饭,你可要好好吃,别让他担心呀!”
小螃蟹使劲点头,童音清脆地说:“好的,好的,我会吃好多!”
柴瑞低头大恸,王妃抽泣着看凌欣,凌欣不扭脸,只专注地看小螃蟹。
柴瑞压抑的哭声中,贺云鸿躺着也流了泪。
小螃蟹害怕了,拉凌欣的袖子,凌欣忍住哭意,对他小声说:“你一会儿好好吃饭,你爹他就会高兴了。”
小螃蟹郑重地点头,也小声说:“我一定好好吃!”
柴瑞慢慢地抬起头,泪眼看小螃蟹,小螃蟹马上使劲咧嘴,对他做出了个笑的表情。柴瑞闭了下眼睛,抬手抹了一下脸,说道:“好吧,用饭吧……”
大家都默默地用餐,孤独客自己不吃,只是将汤水盛到小碗里,拿出他带来的芦管,让贺云鸿侧头吸吮。有宫女在孤独客面前摆上了一小碗粥,孤独客端到贺云鸿的枕边,贺云鸿皱着眉,慢慢地吸着喝了。
贺云鸿洗浴过了,一床海蓝底银色浪纹的锦被一直盖到了他的脖子处,衬出了他肤色苍白如纸。他乌黑的头发簪在头顶,面容消瘦,可还是俊美非常,墨眉秀长,鼻梁高挺。他的眼睛垂着,一直没有看向凌欣。凌欣只一扫,就感到了一种久远回音般的颤动,她忙低头看向自己的碗碟。
凌欣意识到她对自己做的事,能不当回事,可别人对她做了什么,她就会耿然不忘。
她到牢中给这个人喂了药,可是在心中一刀斩断,就再不多想。但贺云鸿拉了她一下手,就像是一粒沙子,落在了她的意识里。
游街时,赵氏喊出的话,凌欣听见了,说来,贺云鸿除了那时不爱她,纵容了姚氏的胡闹,真没对她干过什么。人家的确是个品行高洁,有节有义的君子,为国尽忠舍身,个性坚毅隐忍。凌欣的情感有了新的依托,再回首,她甚至尊重那时贺云鸿对自己的冷漠:他是个孝子,当然该站在母亲一边,试想如果他对自己没感情,都不了解自己,却上来凑近乎……这人可得多糟心!……
可既然都放下了,为何此时还会觉得尴尬?自己原本想躲着他再不见了,现在同在一桌,她怎么会暗中注意着贺云鸿到底喝了多少汤,吃了多少粥?……
算了!她如今最想见的是蒋旭图!勇王必须有人陪着,贺云鸿在他身边是应该的,自己就别在意贺云鸿了!
凌欣见勇王的确吃下了些东西,才放了心,此时她可不能让勇王失魂落魄,身体垮掉。
饭后,太监们撤下残席,小螃蟹已经困得耷拉了脑袋。凌欣对姜氏说:“王妃请带着小螃蟹去歇息吧,我需要殿下随我去开个会,有个把时辰应该成了。”
姜氏眨着泪眼说:“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