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凌欣脑袋上扎了块布——入乡随俗真是害人,被人搀扶出来到正堂,当中桌子上放了木盆,里面是艾叶槐条烧的水。贺九龄被方嫲嫲搀着,往里添了一勺水,扔了块玉佩,旁边的收生婆婆忙笑着唱:“金玉银玉,如玉容颜。”然后是姜氏等人,都往盆里放了些手镯等东西。韩娘子抱着自己一岁多的儿子,又是笑得含泪,往里面放了红枣和栗子,取“早立贵子”之意……
凌欣心提着,只盼着艾叶水能消毒。洗婆抱了小婴儿放入,本来被叫醒的婴儿就不高兴,明晃晃地被放入盆中,立刻放声大哭,那么小的身体,竟然有那么大的声量,凌欣很感敬畏。
屋里屋外的人听见哭声都露出笑容,这是“响盆”,吉祥之事。凌欣也明白,哭声响亮的孩子健康,容易养活。……
洗礼之后,皇后姜氏竟然坐了贺家摆的宴席,吃了午饭才回了宫。
贺府中的足球场早就建好了,小螃蟹知道母亲去贺府,自然趁机约了帮孩子踢球。于是许多家庭都是夫人带着孩子全家来,孩子们踢球后又要换衣又要吃饭,贺府乱上加乱。
罗氏一个多月前被诊出了孕,不能劳累,就将府中事务托付给了赵氏。赵氏不得不尽力操持,让两个儿子都出来帮着招呼那帮孩子,自己接待各府夫人,倒也料理得妥妥当当。
贺老爷添水后走出来,听见了足球场那边的喧嚣,就走了过去,坐在足球场旁晒太阳,听那些孩子们尖叫奔跑的声音。下了球场的孩子都会过来和这么老爷爷打个招呼,贺老爷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着,让孩子们感到轻松,完全没有长辈在场的压力。有的孩子还在他身边坐了,叽叽喳喳地聊天。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姚氏。她一听凌欣生了个女儿,就心生鄙夷——她生了三个儿子!本来“洗三”该是她去添水,可是她不想去!即使被逼着认了亲,但是那股火一直闷在了心里,她要时刻对大家表示出自己看不起这个儿媳。
冯嫲嫲劝了两句,姚氏更不去了:她本来就烦冯嫲嫲总管着她,现在有个机会让冯嫲嫲为难不正好。
冯嫲嫲与赵氏商量,方嫲嫲才扶了贺九龄过去充作长辈,算是救了场。可是大家全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贺老夫人给贺府三夫人下脸子,可皇后都来了,这不是给自己没脸吗?
即使如此,按照礼数,陪着媳妇来贺府向皇后刷存在感的几个老夫人,还是去见了姚氏。姚氏知道皇后姜氏要来,也照样不出来。她现在无所谓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不出人们的所料,姚氏言来语去间,又流露出了不满的意思: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进了我家的门,却没生出个儿子……
可是没有人响应她——这两年贺老夫人没少吵吵给贺尚书抬妾室,许诺了多少人家,可一家也没成!若是有谁向贺尚书对质一句,轻的官职评价降等,重的能丢了官。现在朝官的任命被贺尚书把持着,贺老夫人也不可能签署调令,该讨好谁难道还看不出来?所以姚氏再说三夫人不好,又声明要给贺三郎纳妾,几个老夫人可不当真,笑呵呵地打岔。
姚氏在老妇人们半是揶揄半是敷衍的微笑中,看到了对自己的轻视——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还是拿捏不了你的媳妇!京城的高门府第里,哪家不是老夫人掌着后宅要务,从婚嫁到金银,谁能不听老夫人的?别府的老夫人们说一不二,坐动之时,一帮媳妇姑娘都上来搀扶呵护,毕恭毕敬!可是看看贺府!她没有钱,说话不管用,有个大长公主压在她的头上……
姚氏胸中郁闷,等到凌欣的孩子做百天时,姚氏称病,别说去见一下婴儿,来的客人也一个也不见了。
凌欣知道这个婆婆的心性,觉得不来也没什么。虽然嘴里叫着“母亲”,她可从来没认为姚氏该像个母亲一样对她。两个人缘薄,不起冲突就很好了。
凌欣看得开,贺云鸿却闷闷的:他深爱这个小婴儿,抱在手里软软的,眼睛全是黑眼珠,里面有他的影子……凌欣坚持自己喂养婴儿,他最喜欢下朝后坐在凌欣旁边,看着凌欣喂完奶后,抱过来小婴儿给她拍嗝。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贴在肩上,稳实地轻拍婴儿的后背,听到那软软一声嗝后,贺云鸿觉得就跟自己写成了一篇文章般高兴,所有朝堂上衙门里的勾心斗角,唇枪舌剑,全都远了……
他想象着当初母亲是不是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心中充满感激,可是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一次也没问过这个孩子,又开始说贺家要有男丁,让他纳妾……
贺云鸿看出母亲不喜这个孩子,就也没有开头——这是他很宝贝的人,他可不想说出来让母亲贬低。他保持着每日早晚两次请安,态度依然温和有礼,但是话越来越少,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不外乎让姚氏好好休息,注意养生,有什么事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