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腿有旧疾,就是因为在雪地里久跪。
常青看着他,还有些稚嫩的容颜,却在他眼底,看到了十年后的影子。
那些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上一世,他只会对她温言细语,只会对她笑,对她卸下防备,为了她,大开城门,为了她,杀尽大燕七十二宫卫,为了他,枉顾所有大燕臣民的谏言。
他以亡国之君载入史册,都拜她所赐。
“燕惊鸿,你为什么要来?”她问他。
燕惊鸿没有答复,将手里的伞放到她手里:“在这等我。”他转身走进宫门,又回头,他说,“等我,我很快便来带你回去。”
他也说,等我。
只是常青知道,燕惊鸿不一样,他和池修远不一样。
站在雪里,常青看着少年行远,身影单薄。
成乾殿里,掌着灯,御前侍卫来报:“皇上,荣德太子觐见。”
“传。”
成帝讶异,他居然来得这样快。
燕惊鸿入殿,微微颔首,并没有行礼,十四岁的少年,在一国之君面前,气度不失一分,王者之尊浑然天成。
成帝问:“太子身体可好?”
侍女奉茶,燕惊鸿接过,微抿了一口:“无恙。”
成帝审视了许久:“荣德太子前来,所为何事?”眼前的少年,即便是他一国之君,也看不透一分。
燕惊鸿放下茶盏:“本王来向你要一个人。”
成帝探究:“何人?”
他道:“南宫门外,常青。”
字字沉沉,不容置疑,他哪是来要人,倒像来抢人。
成帝似笑非笑:“朕倒好奇,来向朕讨人的不是定北侯府的人,竟是荣德太子。”
燕惊鸿道:“兴许,定北侯府要不起。”语气,似真似假,听不出情绪。
成帝反笑:“那荣德太子又要的起吗?”眸光一冷,成帝目光逼视,“虽然事关太子,但这里不是大燕,是朕北魏的国土,你要的人,是朕的犯人,荣德太子,”成帝又问,“你要得起吗?”
燕惊鸿不疾不徐,握着茶盏,轻轻扣着案桌:“太子病弱,最多活不过而立之年,陛下欲意换储,却缺少一个既能另择良木又能不失仁治的理由。”他微微抬眸,墨黑的瞳,幽深沉凝,“而这个理由,本王可以给。”
常青,他自然要得起,也非要不可,不惜,倾出了他深藏的筹码。
成帝大惊失色:“你,”他猛地站起身,看着案前的少年,难以置信,“对朕北魏朝事了解得如此透彻,景王殿下果然深藏不露。”成帝目光如炬,“你来北魏,到底有何目的?是意在大燕储君,还是北魏江山?”
精于绸缪,心机难测,这个少年王爷,绝非等闲,将来,势必是北魏的劲敌。
大燕啊,果然卧虎藏龙,恐怕燕宫里的那位太子,比之这位,差远了。
他不瘟不火的语气:“成帝放心,本王对你的天下兴趣不大。”
多年蛰伏,不谋天下,帝王之家,竟有如此之人。
成帝将信将疑:“那你目的何为?你养精蓄锐敛其锋芒多年,又为何不惜打草惊蛇?”
“本王说过了。”他起身,“我要常青。”
“朕若不放人呢?”
燕惊鸿抬眸,一眼冰寒,冷冽而绝美:“你可以试试,看本王能不能覆了你北魏的江山,”
之前,探子来报:大燕皇室,十五子,唯景王深不可测。
亥时已过,风雪倒是停了,入夜,阴寒入骨。
远处,宫灯打近,是燕惊鸿来了,夜深,他已归来,常青驻足在宫门口,看着渐进临近的身影。
他走近,拂了拂落在她肩头的雪:“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她没有动,垫着脚,借着灯光打量燕惊鸿的脸:“你还好吗?”
他稍稍俯身凑近她的目光:“你的毒下得不重,还要不了我的命。”
“燕惊鸿。”她轻声唤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嗯。”
燕惊鸿笑着应她,喜欢她这样唤他的名字。
她凝眸看了他许久,嗓音梗塞:“你既明知有毒。为何要喝。”
他笑笑:“我若不喝,你怎么办?”叫他怎么舍得。
她突然红了眼,泪流满面。这个傻子,怎么和上一世一样傻。
见她哭了,燕惊鸿有些慌了,就着袖子给她擦眼泪,似乎不会哄人,拍着她的肩膀,有些手足无措:“不哭了,已经没事了。”
抬着眼,热泪盈眶,她问他:“燕惊鸿,你是不是也回来?”
“嗯。”他点头,说,“我来找你了。”从她第一声唤他燕惊鸿,他便知道,他找到她了,他的常青。
那年大燕城下,他先她一步离开,所以,这一世,他先来寻她。
常青蹲下,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