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山虽不愿叶清岚再忆起不堪的过往,但也知晓他心中必是压抑了许久,难得他今日敞开心胸愿意倾诉出来,也希望他能放下过去,不再郁结于心,便点点头,微微松开了双臂。
叶清岚接着道:“……二堂哥成亲那日,我身体有些不适,便在房中休息,后来三堂哥进来给我送来了一碗汤药,我喝下去之后就昏睡过去,待我再次醒来,却只觉下身剧痛,更是被告知,自己竟然被……”
说到这叶清岚顿了顿,目露痛恨之色,季春山刚要开口说什么,他却已接着说了下去,“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我自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拜托大伯父代我去告官,我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说完后,大伯父却满脸为难,竟是拒绝了我,而大伯母更是以此事有损叶家名声,影响三堂哥前途和堂妹的亲事为由,要我嫁进季家。”
到现在,他都记得当听到大伯父大伯母的那些话时,他心中的不敢置信,比他刚醒来时便得知自己被强辱还要更甚,更有一种荒谬的恐惧感,让他恍若噩梦中一般,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才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噩梦。
“……我自是不从,只是当时身体伤重,连床都下不了,也就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求别人帮忙,可除了大伯父家的几人外,却再见不到其他的任何人,更是日日夜夜被大伯母、大堂嫂等人轮番的劝诫。等到我终于能下床,准备自己去官府报案时,大伯母却将我锁在了屋子里,他不许我出门,更不许我见人,依旧逼迫我答应嫁进季家。这期间,大伯父,大堂哥,二堂哥还有小堂妹,我求遍了他们所有人,却没有一个愿意帮我,我那时甚至觉得,我会就那么被困死在屋子里,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叶清岚的声音有些颤抖,时过境迁,他以为他早已摆脱了那时的阴影,可再次提起,他却依旧能感受到当时自己的无助绝望,和深刻的恐惧。
“清岚……”季春山只听着便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却是为此时满目凄惶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叶清岚。
想来那时叶清岚才不过十五岁,自小在父母细心爱护下长大,心性纯善,虽失去父母,但本以为尚有血脉至亲可以依靠,不想只一夜间,突遭噩耗,前途断绝,人生彻底翻覆不说,往日慈蔼和善的长辈更是一夕间就变得面目全非咄咄逼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也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无一人出手相助,连番打击,也不知他是如何苦苦承受了过来。
“……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叶清岚攥紧了拳头,让自己不再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心神,接着说道:“但我知道,我若依旧坚持不嫁,那我自己以后可能永远都再不得自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到时他们便会对外说我是病死的。人人都知大伯与我家一向亲厚,三堂哥更是与我形影不离,村里的人,学院的人,其他的任何人,没有谁会怀疑他们的话,毕竟我已经再也开不了口了。而嫁人,才是我唯一能活着离开大伯家的机会,只有离开那里,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也该做的事,尤其那时我又已有了煦儿,所以我只能答应。”
“原本我想着,我带着嫁妆嫁进季家,待生下煦儿后,便留下嫁妆,再带着煦儿回到叶家村,将煦儿改姓叶,以孙子的名义写到父亲的名下,如此纵使我不能再承嗣门楣,但有了煦儿,我父亲也算后继有人。只是,即使我后来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再无碍于叶家的名声,可他们却还是不肯放过我,生生地将我困在了季家。到最后,我到底也不过是从一个噩梦跳到了另一个噩梦里……”
“对不起……”季春山哑声道,他无意代原身道歉,也知这一句对不起和叶清岚受的苦相比算不得什么,但此时身为曾给叶清岚带来噩梦一般不幸的继承人,他却说不出别的来了。
叶清岚将积郁在心底多年的暗沉往事完全倾述了出来,虽再次提起依旧晦涩艰难,心绪难平,但随着诉说,却也感觉心头松快了不少,那些事终究是过去了,一直笼罩在自己心底的阴影,也终究是该消散了。
捧起季春山的脸,他眸光平和,却是对季春山道:“不要说对不起,我知道,这与你无关,这不是你的错。”
季春山一惊,微微睁大了眼,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脱口问道:“难道你知道我不是?!”
在季春山惊异的目光中,叶清岚微微含起笑,确定地点头:“嗯,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