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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阅读120

  沈容与还剩下什么?莫说以他蓝笙的手段,就是个普通官员发发难,都够他喝一壶的。33kanshu.

  “这不劳你操心。”容与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能有这打算,就说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既然功名富贵都可以抛下,只要护得她,他还有什干不出来的!他安和一笑,“我想不明白,天底下好女人那样多,你为什么偏偏痴爱她一个?明明知道困难重重,还要执迷不悟……”

  蓝笙听了笑话似的,“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天底下好女人这么多,你为什么攥着布暖不撒手?”

  他摸了摸眉毛,“因为我爱她,正如她爱我一样。”

  蓝笙嗤地一声,“若是她想起了旧事,你还敢说她爱你么?只怕恨死了你,恨不得将你饮血啖肉吧!”

  他起身在地心踱了几步,回身道,“你不也说她都忘了么?眼下机会是均等的,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看谁能赢得她的心,输的那个永远退出,好不好?”

  这个提议理论上来说可行,但实际操作难度太大。谁更有胜算,几乎是毋庸置疑的。眼下她已经对他反感透顶了,这个舅舅在她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符。这么显而易见的态势,还用得着角逐吗?她的一只脚早踏进了蓝家门,他没必要拿这个做赌注。他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怯懦,他没有勇气迎战。这是多可怜可悲的一种心态啊!他活了整二十四年,从来没有让他恐惧的事,可如今却害怕与他交锋。这场战役里他手无寸铁,注定要失败的。

  所以必须避免,他要是一时气盛附议,岂不是着了他的道?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赢了是赚,输了也不蚀本,算盘珠拨得实在是精!他摇摇头,“这个赌我不和你打,你便是再强,也请你看清一点——我三媒六聘的过了礼,到天到地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而你,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娘舅。这趟大婚势在必行,你若是敢造次,我是顾不得脸面的。届时二圣跟前告御状,你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什么告御状,那真是走投无路了。弄得孩子间打架,打不过就到爷娘面前哭诉讨公道似的。倘或真到了那步,那便是鱼死网破的时候了。三个人,谁也不得善终。

  容与不答话,慢慢踱到窗前。推了棂子看,雨还在下。庞大的一片昏昏然交织,飒飒的,缠绵得没有尽头。他背着手昂然站着,隔了很久才道,“你不明白,我早就不在乎那些了。自从上次布暖出了事,我就下定了决心。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或事阻止得了我,我便是肝脑涂地,也要让她幸福。她是爱我的,我深知道这点。既然她对我有情,我就不能辜负她。我以前糊涂,套在一个框子里,怎么挣都挣不出来,以至于让她吃够了苦……”他突然回头,目光灼灼,“我那个夭折的儿,丢得太奇怪。我不会让他枉死,见素正查原因。有朝一日叫我揪到了祸首,我定不饶他!”

  蓝笙心下一跳,暗道他莫非有了头绪?两个月大的孩子还未成型,不见得能查出什么。他这样说不过是套话,自己犯不着心虚。若要理论起来,他也坦荡得很。他们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把碍眼的东西打扫干净,完全的理直气壮!

  他笑了笑,“你这是贼喊捉贼么?原先好好的,为什么没了,你心里最清楚。不是你闯进郡主府里抢人,不是你把她送上马车颠簸几十里,她会小产?抑或是你忌恨,私底下一直以为孩子是我的,想尽法子除之而后快……那碗药不是你让她喝的么?这和你亲手灌下去有什么差别?说到底,究竟孩子是喝药前就没了,还是被你那一碗药结果了性命,现在也说不清了。”

  他看他的眼光别有深意,“恨极了也许神智昏聩,冷静下来倒未必会钻牛角尖。”他的唇角渐渐仰成个流丽的弧度,“我是什么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可以对全天下的人发狠,唯独她是例外。她死一回,我也跟着死了一回。一个地狱里兜过圈子的人,什么都看淡了。只有她们母子,我万万撂不下,也不打算撂下的。所以孩子的死因我必定会查出来……蓝笙,希望不是你做的。”

  “我?何以见得是我做的?”他惊愕之下拔高了嗓门,心里终归有愧,渐次便又低下去。微别过脸道,“我同暖儿说过,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将来生下来,我也视如己出。”

  他耳根子有些发红,正好容与踅过身去阖窗扉,他松了口气,但愿他没有发现吧!

  外面乌沉沉的,屋里越发黯淡。连案头插的虞美人也像沾染了病气,歪头耷脑的直要枯萎下去。

  容与的手搁在窗台上,拢成半个虚无的圆。声音低低的,压抑在喉咙里,“你是打定主意要迎娶她么?不计较以前的事?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开头千好万好,一旦正经过日子,转头又是两说。她跟过我,你心里不疙瘩我是不信的。现在赌了一口气非她不娶,将来有半点不顺心就借题发挥。我不愿意看见她活成那样,我对她终究有责任,照顾她的事也不会假他人之手。与其那时大家都后悔,不如现在决断些好。”

  “目下和我说这个晚了。”蓝笙一口回绝,“全长安都知道的婚事,说没就没了,人言籍籍你知道么?我比不得你,你连发出去的帖子都能反悔,我却要对得起我家郡主千岁。声势闹得这样大了,她是凤子龙孙,一生没别的,唯独好面子,我不能给她抹黑。再说我对暖儿的心不比你少一分,没有你,她未必不会爱我。你来劝我,我倒要反过来劝你一句。你是铁石心肠么?知闲到现在还在痴痴等你,你何尝替她想过?你好意思看着她为你荒废青春么?你每日见到她,良心得安么?我瞧你还是收收心,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是正经。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蹉跎?你对暖儿有责任,对她竟半点也没有?”

  “我只有一颗心,不能劈成两半。”他寡淡的说,“我虽对不起她,但不认为她是我的责任。”蓝笙蹙眉看着他,他突尔一欠嘴角,“你忘了,我向来无情。脸上一套,肚子里一套,不是一直如此么!”

  然而这次太认真,越是凉薄的人,真正爱上越是死心塌地。他是遇错了对手,也算是他的不幸。蓝笙吁了口气,“如此单看各人手段吧!若论心机我比不过你,我只抱定这个宗旨,我要娶她!她眼下不爱我无所谓,将来时候长了自然会倚靠我。至于你,你仔细思量吧!人伦纲常还是顾一顾的好,别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好的三军统帅,沦为为全大唐的笑柄。毕竟不是鲜卑人,学得贺兰敏之一式样,到底也太不堪了。”

  容与听他提起贺兰颇忌讳,“人都不在了,你这么挤兑他干什么!他是好人,不过为情所困。做人能有他这份敢爱敢恨的勇气,那才是不枉此生!”

  蓝笙也不耐烦提起他,议论个死人长短怪晦气的。遂道,“罢,不提便不提吧!听说府上老夫人月头做寿?好歹咱们朋友一场,再过阵子还要做亲戚,我也随个份子。”

  容与不阴不阳道,“我从没有不欢迎你,做不做得成亲戚是后话。毕竟兄弟做了二十多年,情义还是在的。”

  当真论起交情,难免心下惆怅。二十年啊,人生最真挚的年华!犹记得那时在幽州的岁月,两个人都在司马大将军手底下随侍。那位大将军是铁面无私的人,英雄不问出身,能受得锻打就对你另眼相看。都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刚从军时没有人面,不受照顾。苦起来两个人躲在柴房里抱头痛哭……现在呢,人情凉如水。再深的感情都磨灭了,想来如何不叫人唏嘘!

  蓝笙顿了半晌才又问,“容冶回来么?他有时候没回京了。”

  容与唔了声,“一家子一道回来。大的闺女和布暖同岁,听意思是要在长安说亲。冀州虽逍遥,富庶不及长安。再说外放的官,也没有一辈子在外乡落户的道理。”

  很奇怪的关系,吵过了,没像想象中的势不两立,照旧可以拉家常。此时进来个人,也不一定看得出他们先前红过脸。

  嘈嘈切切谈了一阵子,远远看见不夷顶着把黄油布伞,匆匆从廊子底下跑过来。在门外叉手请了安道,“左威卫府里才刚来了人,说出了些乱子,请公子爷这会子就过去呢!”

  蓝笙略迟疑了下,立时计较他走了,不是独剩容与一人,又多了和布暖相处的机会么!可终究无法,差使总不能拖着不办。只得万般不情愿的整整官服,方举步出了载止。

  第十三章桃花浪暖

  雨渐歇了,天边透出一丝明净的光来。

  春日里风大,北边的窗开着,屋子就成了个穿堂。容与顺着阶梯上楼,还没到廊下就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乍听吓人一跳,想是推窗没撑住,直打下来了。

  再行几步就是布暖的闺房,以往他是守礼的人,女子的绣楼从不踏足的,现在倒学会了不请自来。他自己也觉难为情,可是没法子,皮再不厚些,万一她当真嫁了蓝笙,他后悔也来不及了。如今他是无依无靠的,唯一凭借的只有她的好感。他知道她远还未到爱他的程度,所以他要争取。至少让她认同,这样便是婚礼上抢亲,她也会愿意跟着他走。

  转上廊子时听见她在那里问,“人呢?看着出去的?”

  下面婢女应个是,她又问,“那舅舅呢?可还在?”语调里有些急切的味道,他轻轻的笑,心里颇为受用。

  维玉说,“没看见舅爷出去,要么我去门上问问。”说着出了屋子,一抬头正碰上,讶然回头叫了声小姐。

  布暖从窗口探身出来看,咦了声道,“舅舅还在?我只当你走了呢!”

  容与挑了下眉,作势道,“你不欢迎我么?那我这就走。”

  她急急忙忙从里面奔出来,脸上红扑扑的,扭捏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舅舅快里面请。”

  容与方转回身,眼睛里带着一丝慧黠的笑,不急不慢踱进卧房来。他身量长,腰杆子又挺得笔直。在女人们看来,这种风流的体态最是动人,因此各自都有些拘谨。

  布暖让了座方问,“蓝将军走了么?”

  容与点点头,“嘱咐你准备吃的,怎么不照做?人家等不及了,便恼火走了。”

  她讪讪问,“真的么?”低头拨着指甲道,“我有意不让她们置办的,他早走早好。”

  容与听了大大的满意,他的姑娘,仍旧对蓝笙是油盐不进的态度,这点足叫人欢喜雀跃。他大概也料着自己过于外露了,转头清了清嗓子复试探道,“怎么说这话?他是你的未婚夫,眼看着大婚近在眼前,莫非你还有别的想头?”

  布暖的身子往前挪了几下,半倾在凭几上道,“舅舅替我想想法子,我都烦死了……”她瞥了眼边上的侍女,“要晌午了,今儿我留舅舅饭,去铺陈铺陈。”

  维玉维瑶晓得他们甥舅有话说,既打发了,也只好诺诺退出去。

  容与饶有兴致的看她,她忽闪着大眼睛,切切道,“舅舅别像没事人似的呀,我不想嫁他呢,快想想法子。”

  他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不嫁他,你想嫁给谁?难道有了心上人么?”

  他的语气倒像又惊又喜的样子,她心口嗵嗵跳,说起喜欢谁……前事都不甚清楚了,不过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她斜眼觑他,按说女孩子的心事不该和男人说。但他在面前,踏实可靠的样子,似乎同他露个底也不是坏事。

  她支吾了一下,“舅舅知道多少我以前的事?我想问问……有没有一个高高的男人……”她拿手比了一下,“很高的,还有漂亮的眼睛……”

  她到底还有些印象,没有彻底忘记他。他脸上笑靥浅生,佯装不解道,“那个人怎么了?”

  怎么倒是没怎么,就是叫她放不下罢了。她飞红了脸,“我常梦见这个人,知道他不是蓝笙。我怕一旦成亲就要错过他……我经常胡思乱想,舅舅别笑话我。横竖觉得有那个人,可想想又不可信。若是真的,为什么从不来找我呢!”

  容与叹了叹,分明一直在她身边,她却糊里糊涂要往别处想么?他趋前一些,眸中浮出个幽幽的世界,连带着嗓音也变得混沌了。他说,“你瞧我,像不像那个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正是说中了她隐隐的惶惑。就像打蛇打在七寸上,她预感自己必死无疑了。舅舅一定以为她暗中喜欢他,才说出个什么高个子来的。自己的描述的分明就是他,还有意询问他,这不是摆明了示爱么!

  示爱……她再一次惊呆。难道她真的觊觎他的美色么?这怎么得了!

  “不是、不是……”她忙不迭摆手,“舅舅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怎么能够呢!”

  她诚惶诚恐的的样子着实叫人捧腹,搓着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那么美的人,连耍滑的腔调都是惑人的。都说赌久必输,恋久必苦,这话有些道理,却也并不全然有道理。苦里不是还有浓醇的甜么!甜起来盖住所有感官,只有这点鲜明的味觉。仿佛晒干的花瓣泡进酒里,重新丰艳绽放。续了命,又活过来了。

  他打开折扇慢慢的摇,间或从扇面上部望她一眼,嘴里嗡哝,“我以为你梦的是我,看来白欢喜一场。”

  布暖迟钝的抬起眼,“舅舅的话我听不懂。”

  不是听不懂,是不愿意懂罢了。他眯缝起眼,“暖,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她紧张得肠子都快打结了,怎么可能!他一定是唬她的!她强压下心虚,努力扮出个单纯的笑容来,“舅舅真爱说笑话!”

  他听了一哂,并不接她的话头子。转而道,“你今儿没打算过丰邑坊去么?好在我来瞧瞧,否则戏就要落下了。”

  她忙道,“我命人备了皮影人,就是不过去,在府里也能练的。”

  “你打算唱单簧?没有呼韩邪单于,王昭君能够幸福么?”他的目光里流露出复杂的柔情,顿了顿又隐去了,淡然道,“上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