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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阅读83

  这么想,大家早就饿死了。2023txt.”爽朗的女声介入谈话的师徒,不等看清说话者,谢盈已飞奔出水榭,扑进来者的香怀。

  “姨娘,您怎么今天才来?有没有帮我带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就想着玩,我倒要问你有没有跟你家云先生好好念书?”爱怜地捏捏外甥女小巧挺直的俏鼻,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颐贞格格仍最疼爱逝世姐姐的女儿。

  “有啊,我们念了很多纳兰性德的词。刚刚我还背了首,您听好……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怎么样?盈儿没骗你吧?”扬起下巴的骄傲与自信令所有人不禁微笑。

  “你就只记得你的姨娘,眼里没有我这五舅了?”说话者端正的五官因举止神态表现出的散漫而略显轻浮。月白的锦袍外罩一件银丝滚边的玫瑰紫马褂,挂于马褂上的金银牌又垂挂着耳挖子、镊子、牙签,以及戟、枪之类古代兵器样式的数十件小东西,一副盛世贵族公子的打扮。

  “爹要我别和五舅亲近,说五舅性喜留恋烟花之地,身上不干净。”向被其话语怔住的长辈扮个鬼脸,谢盈跳下颐贞格格的怀抱,乖巧地立在云颜身侧。

  童言无忌,其余年长的三人都莞尔一笑。

  “给格格、五贝子请安。”

  “你是越来越见外了,连同我们都要请安。”并不乐见闺中好友的彬彬有礼,颐贞笑嘲。

  “应该的,毕竟你是格格。”云颜一笑置之,看向旁边欲言又止的贵公子,“许久未见,五贝子可好?”

  “好……”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五贝子颐祥一反平日在众女子面前的风流倜傥,有些愣愣的。

  见不得兄长的丑样,已作他人妇的颐贞依旧不改少女时的鲁莽。抿嘴一笑,她拉起不解状况的谢盈抬步就走。

  “走,盈儿,你陪姨娘去挑些玉器、胭脂。”

  “唉?可是先生和五舅怎么办?”频频回顾,小孩子永远不懂成人间不用语言就可意会的世故。

  “他们有事要说,我们走我们的,随他们去。”

  一路都能听到颐贞格格的大嗓门,目送一大一小远去的两人难堪地互望一眼。

  “颐贞的脾气,唉……”颐祥先叹一声,为自己妹妹的多言多语,并偷偷观察云颜的神情。

  “嗯,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直爽得很。”未显一丝不悦,她自然地走上前,“不过,您倒是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噢?哪里不一样了?”他露出兴味的笑容,一直他都喜欢和她说话,和她亲近。

  “或多或少,减了往昔的年少轻狂。”

  “怎么说?”

  “若是以前,谢小姐照方才那样说您,您绝对会辩解一番,说什么‘人不风流妄少年’的酸话。”

  “的确是,老喽。”发出爽朗的笑声,即使被调侃了,他也没有一丝不高兴。

  “怕不是人老,是心老了吧?现在已经很少听到您同八大胡同里某位姑娘的风雅趣事了。”毕竟是旧识,不用避讳,两人沿湖岸漫步。

  “已经错了很多事,总不能永远错下去。”颐祥感慨地叹一句,一双犯桃花的眼以含有深意的目光凝视过去的红颜知己之一。

  了解他话语里隐隐的试探,她暧昧地微微一笑,扭首赏花,避开他的视线。雪白的夹竹桃花衬着深得几近墨色的叶子,竟有一股说不过来的刺目浓艳。热烈的日光下,此时非彼时的时空差异令她的心落得一阵空虚。

  “……色香空尽转生香,明月小楼塘。桃根桃叶终相守,伴殷勤、双宿鸳鸯……”知她喜欢纳兰的词,他吟两句,可又因她颇有恼意的瞪视住口。

  这首《一从花》是纳兰咏并蒂莲写的词,颐祥对着此刻的夹竹桃吟后半阙的深意就在于试探她对他的态度。他可以不忘过去的情,但这种轻佻的方法着实叫人无法接受。就算他们俩曾有过以知己相称的欢笑时光,却万万提不上所谓的双宿鸳鸯、并蒂莲、桃根桃叶之类用于形容夫妻情深的比拟。

  “五贝子今天是怎么了?‘……一种情深,十分心苦……’的词都念了出来。”她冷笑。

  “有软语,今何在?感叹罢了。”惹她不快,他只有随意搪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多情不专,懦弱、胆怯、狡猾同过去那个花名遍京城的“颐五公子”无一丝一厘的变化。她不屑地一笑,伸出玉手似要摘花,然凭空一顿后,修长的指尖只是轻轻划过柔嫩的花瓣。

  “尊夫人可好?”

  语中分明带刺,可也只有忍了,堂堂的贝子只有唯唯诺诺地道声“还好”。

  “还是没有变。”她苛责地直视他保养得当的脸庞。

  “什么?”他惶恐,进宫见皇上也未必如此。

  不作正面回答,她摇摇头。

  “要不是您遵从父命娶了吉格格,说不定我就对您动心了。”

  “云颜……”一激动,他欲握住她的柔荑,却被她躲开。

  “差一点,只是差一点。”她平静地强调道,“五贝子毕竟有着普通王孙公子不具有的体贴和温柔,可惜……”

  “可惜什么?”他焦急地催问。

  “可惜终究是个流连荣华富贵的胆小薄情郎。”

  如挨了一个耳光,他羞红了脸,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满汉之分,说什么贫富有别,又说什么身份悬殊……红楼春宵之夜您没提过这些一个字吧?后来要娶吉格格,觉得原先那些青楼中的红颜皆为束缚就学了我爹的口头禅。怎么?贝勒府终于待不住了,又欲回首觅芳踪?只是您那风华冠绝一时的艳红姑娘已经死了两年,怕是再也没有哪位女子及得上她的情痴啦。”

  “何必?都是过去的事了。”端正的脸上升起几欲拔腿就逃的困窘,早知会遭到此等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他断然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君恩薄如纸。”她斜睨他,柳叶眉挑起,怒意鲜明。

  “我……天色不早,我先走一步,还要麻烦云先生捎个口信给舍妹,告诉她我先回府了。”完全为她凛然的气势所压倒,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人唯有仓皇逃之。

  “不送。”冷如冰霜,等五贝子颐祥的身影消失,云颜心头仍大大不快。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叫让这些视有情女子为玩物的王孙公子们出出丑!满汉并无分别,贫富不是借口,身份更非差距,都是世间负心人随口编的假道德……

  被自己无意间的愤恨吓一跳,云颜又兀自苦笑。

  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当年,如何又要为这原就不公平的人情世故愤愤不平?然,只因身为女子就该被无情地玩弄而不能有怨言吗?如果是,她情愿一生都不嫁,情愿日日酌酒数黄花。

  君恩薄如纸!

  离去的谢君恩沉默的模样无预兆地闪过云颜的脑海,她开始想那个整日间不笑的左副都御使是怎样的男子。翻来覆去地推敲,她只能肯定,谢君恩和颐祥绝不是一丘之貉。可是离家数日的他此时在何地,做什么呢?

  自己是怎样的人?谢君恩默默轻摇手中的酒杯,溅出的酒滴于手腕上犹无知觉。无从揣测他的心思,陪同的七品知县笑得一额头的冷汗。

  “大人这一路想必辛苦了,您看,不如在下官的府中多竭息几日。”

  不多言,他抬眼看官卑位低的人,早知会被识破身份,他就改道而行了。不知道都察院里谁走漏了风声,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了部分官员,导致他这一路除了美酒佳肴外一无所获。

  “不知下官今日让人备的酒菜是否合大人胃口?下官听人说大人是江南人士,特请了位苏州名厨。”见上位者一直不接话,知县越加殷勤。

  他点下头,颇觉败兴,因极其厌恶于饭桌上说话谈事。

  “大人请慢用,下官尚有公务未完,先行告退。”知县善于察言观色,知其不悦,识相地闭口。挥挥手,他遣退左右侍奉的婢女,一同走出谢君恩下榻的客栈。

  自己也就只是这样的人,拿君王、国家的俸禄,却又享受着贪官小吏的供奉,胸无大志,唯有在险恶的官场中沉浮。

  啜口酒,原该是江南名酒的女儿红一入口全成了难以下咽的苦药。实在想……脱离此浮躁又虚空的尘世,脱离掉一出生便注定的所有不幸……

  雕花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跨进一对三寸金莲,穿一双绣有牡丹的蔷薇色弓鞋,小巧玲珑,惹人怜爱。往上看去,一身朱衣,袖边镶白缎阔干,衬得女子的肌肤越发白嫩。媚意流转的杏核眼,不点而朱的樱桃嘴,弯弯的月眉,标致的美人脸。行如拂柳的优雅姿态及恰到好处的动人笑脸,足以打动大多数男人的心。

  “给大人请安。”莺莺软语,盈盈一拜自有一番娇媚的味道,酥人心骨。

  谢君恩自是一阵错愕,实难料到突降而至的艳福。但在官场历练多年,他随之便想到了缘由。

  “知县让你来的?”

  “不,是艳红我仰慕大人,特请知县大人成全小女子。”唇红齿白,吴侬软语,自称艳红的女子执壶斟酒,有暗香盈袖。

  仰慕他?他有什么可值得仰慕的?这女子……不愧出自烟花之地,擅言辞。他心里暗暗冷笑,以手掌盖住酒杯,“在下不胜酒力,今晚已经喝得多了,姑娘请回。”

  不解风情!就算不满,风尘中打滚的艳红继续媚笑,不在乎他的拒绝。

  “大人难道不肯稍稍垂怜小女子一点吗?”

  不想多有纠缠,他起身出屋,反将另一人留在屋内。不甘就此罢休,艳红提起裙摆追出去。

  屋外近黄昏,景物皆笼上一层薄薄的暗色淡晕,新月爬上柳梢。知道初次相见的女子紧随其后,谢君恩颇觉困扰地叹口气。

  “姑娘何苦相逼?”

  终于和她说话了,她松一口气,手指绞着丝帕,作出委屈状。

  “贱婢命苦,只是想陪大人说会儿话儿也不行吗?”

  忧忧怨怨的叹息,使暮色中的花草皆不住地颤抖,却打不动某人的心。他以静默得可怕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子,如审贪官时的苛刻。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和姑娘素不相识。姑娘只是知县大人请来讨好我的一烟花女子,我也不过是区区的芝麻官,何来仰慕之说?”

  哑口无言的女子以帕巾擦拭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不知该不该放弃,再三犹豫后又心生新的计策。

  “我知道不是大人的官小,而是我的出身——烟花女子。但这不由我选择,爹娘双亡,无依无靠的我被表舅卖到妓院,这能怨我吗?大人……”

  没有落泪,然话语中的辛酸更胜哭泣叫人揪心。谢君恩僵硬的脸部线条终于有所柔和,他略微诧异地重新审视这个如花般的女子。

  “……我是别有目的才接近大人的,知县要我讨大人的欢心。我之所以答应前来,就是想借大人的力量脱离现在的困境。靠皮肉之相吃饭,岂会长久?不瞒大人说,我早想从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有叹息,可那下抿的唇线,皱起的柳眉都在叹息。

  “前些年我正红,攒了银两准备赎身用,妈妈也答应放我从良。但……大人在京中当官,可认识一位姓贾名祥的公子吗?”

  不明她为何转移话题,他摇摇头。

  “是吗?”讲述自己身世的女子凄凉地笑笑,自语道,“他……果然是骗我的……”

  谢君恩看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费解之余只能站着不动。

  “大人……”女子一矮身,双膝跪地,“求大人带我去京城,就算大人嫌弃我出身不好,再把我卖给京城的妓院也是好的。”

  “姑娘这是为何?”他大大吃惊。

  “我要上京找人。”

  “找那位贾祥公子?”

  “不错。为了找这个负心人,就算要我永生永世沦落风尘我也不悔。”

  不用再加以询问,他便能猜到其中隐情,可还是任她继续诉说。

  “原本我去年就攒足了银两,准备为自己赎身,然后做点小生意糊口,可是万没想到去年元宵竟让我遇到那个负心郎。他自称是江南富贾的公子,上京赶考路过此地。我见他出手阔绰又懂书画,便相信了。他在我院里一待就是数月,平日间对我百依百顺,又说不计我出身,只等考个功名博得家中二老高兴时就提迎娶我的事情。当时我已被他哄得没有了主意,只当自己遇到了良人。不想时日无多,他说要赴秋试,无奈盘缠用尽,家人又远在千里之外救不了急。无计可施之下,便问我可否借他点银子做赶考之用。当日我对他不再有疑,二话不说便将自己这些年的卖笑钱全部贴给了他。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音讯。直到我托人到江南依他所说的地方找贾家,才知他所言全为谎话,江南根本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