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派人暗伤了公子,这事的确是他不对,但看公子现在精神还好,并无大碍,还请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这回,永琰感激不尽。hongteowd.”
“一个门人而已,值得十五阿哥如此降贵纡尊来求人吗?”
永琰叹道:“若是其他人,我也就不管了。但是偏偏是他……陆尚豪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如今他有难,我不忍袖手旁观。”
“有难?”风寄晚冷笑出声,“那也是他自找的。”
永琰脸色为之一变。他身为皇子,自小尊贵无比,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生平还是首次,而风寄晚的表情凉凉,像是完全未将他放在眼里,饶是他品性温良,也大为不悦。
风寄晚见他神情,知道惹怒了这位皇子,便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十五阿哥,请你回去派人调查一下闻名京都的春秋书院是怎样一夜间冰消瓦解的,然后再决定是否该继续帮助陆尚豪。我伤势尚为痊愈,请恕我失陪了。”
永琰惊道:“春秋书院,此事与书院又有什么关系?”
风寄晚一笑,没再说话,转身径自回内室去了。永琰将视线从帘子上收回到炉上的茶壶,再从茶壶看往窗外,疏疏落落的冬季灌木旁,立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影,她就站在那里,却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这一刹那,永琰仿佛自她身上看见了不祥。
一件披风轻轻披上肩头,纪柔荑回头,看见紫罗花温柔的笑脸。
“怎么像傻子似的站这吹风?冻坏了怎么办?”紫罗花轻轻斥怨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关怀体贴。
纪柔荑心中一暖,拉紧披风,也拉住了紫罗花的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相信风少,他能处理得很好的。”
她笑了笑,摇头道:“其实我不是在想这个。”
紫罗花奇道:“不是这个?那你在想什么?”话音刚落,就听那边门开了,永琰与他的随从一起走出来。紫罗花迎上前去,“十五阿哥这就要走吗?我来送送你吧。”
永琰望着纪柔荑,欲言又止。
而纪柔荑只是瞧着未完全合拢的房门,想从那缝隙中看到风寄晚的身影,对他却视而不见。
永琰心中暗叹了口气,转向紫罗花礼貌地笑笑,转身离去。
紫罗花把十五阿哥送到院门口,回来时推了她一把,低声道:“想知道什么,就进去问吧。不要什么事都藏心里自个儿一个人瞎想。”
受到她的鼓励,纪柔荑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上前伸手刚想敲门时,门开了,风寄晚站在里面。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收回来。
“进来吧。”风寄晚侧身让出条路,待她进去后,将房门合上。
“坐。”他拿起炉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君山银针,喝几口驱寒吧。”
纪柔荑望着几旁的另一个杯子,沉默不语。
“你想问什么,可以问了。”风寄晚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纪柔荑反问道:“我想知道的,你都会说吗?”
风寄晚看着她,眼眸深深,若有所思。
纪柔荑低声道:“算了,我没什么想问的。”
站起身就想走,却听他开口道:“你问,我说。”
回头看他,依旧那么漆黑的眼睛,无边无际,不让情绪有一丝泄露的机会。
纪柔荑重新坐回去,“一,你当初之所以不告诉我这个人就是十五皇子,是怕我有所不安吗?”
风寄晚沉吟许久,回答道:“算是。”
纪柔荑猜想着这个答案中的深意,却不敢再进一步追问下去。于是便道:“二,十五阿哥既已找到此处,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别鹤山庄了?”
“你想回那里?”
被他这么一问,纪柔荑反而怔住了。是啊,回那去干什么呢?那儿又不是她的家,又没有人真心欢迎她,为什么她会记挂着回那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如果你想回去,我们今天就可以走。”
“不!”连忙拒绝,以一种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心慌。
“还想知道什么?”
纪柔荑摇头。
“真的没有了?”
依旧摇头。
风寄晚捧着手中的茶杯低眉沉思,一时间房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食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擦的声音,这种安静令纪柔荑觉得不安。她的手伸向腰系的锦囊,好像只有握着那枚翡翠鸣笛时,才能保持镇定。
“民间传闻我是和糰的私生子。”风寄晚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然后在屋中丝丝萦绕,“我的母亲是他第十三房妾室。杭州人氏,自小父母双亡,跟随姑姑一家到京城做买卖,有次她上街被我父亲看中,就强娶了回去。她与表哥青梅竹马,早已两心相许,逢此变故,因为姑姑他们都畏惧我父亲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两个有情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拆散。我母亲入府后一直郁郁寡欢,她性格沉默,不善言辞,被众姐妹所排斥。一年后我母亲有了身孕,父亲很高兴,对她更是宠爱,其他妾室看在眼里嫉妒万分,便放出风声说我母亲怀的不是他的亲骨肉,而是表哥的。我父亲本不相信,偏巧当时姑父生意失败,走投无路,就让儿子来问我母亲借钱,我母亲哪有什么钱财,便拿了平时父亲给她的首饰去见她表哥,回来后被我父亲知晓,父亲大怒,一气之下将我母亲赶出府去。我母亲去找她姑姑,发现姑姑一家为了躲债已人去楼空,她一个弱女子,又身无分文,当时天寒地冻,晕倒在河边,被贫民窟里的人所救,从此就留在了那里。”
纪柔荑捏紧了锦囊,虽然她不知道风寄晚怎么会忽然跟她说起自己的身世,然而这些的确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母亲的身份,只以为她是个丈夫病死的可怜寡妇,所以都分外照顾我们母子俩。母亲身体很弱,大部分时间都病在床上,邻居中有个兽医很喜欢我母亲,一直默默地帮我们,时间久了,母亲就被他感动了,终于肯嫁给他。结婚当日,就要拜堂时,我父亲带着人马突然出现,什么话都没说就抓走了那个兽医,我母亲知道不妙,一直追着他们,亲眼看见我父亲的手下把那个兽医活生生地淹死在水里。母亲受不了这个刺激,纵身一跃跳水自尽,她临死前回望父亲,一字一字地说:‘和糰,你会有报应的,你一生毁人无数,我诅咒你最后毁在自己手中!’七年后我找到那处水源,取名‘咒泉’。”
原来这就是咒泉的由来,莫怪那人迹罕至,疏于打扫,想必是他怕睹物思人,因而故意任之荒芜。
“十二岁是很奇怪的一个年纪,有的人在十二岁时还什么都不懂,但有的人已经知道得非常非常多。母亲死后,父亲让人把我接入府中,我走进华丽无双的花厅,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在见他前我有过许多揣测和预想,我甚至想过一见到他时就扑过去杀了他为母亲报仇,然而,当我见到我的父亲,见到他坐在一株白梅下哭,哭得很压抑,也哭得很伤心。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怨恨都不成为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和着同情与怜悯的复杂心情。我想他是爱我母亲的,然而他一辈子都没得到我母亲的心。
“我就留在了那里,从诗词歌赋一点点地学起,然后看着我的父亲一天天地苍老,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相处时间越久,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他,然而这种相像,却被我所憎恶。于是我走了,闯荡自己的天空,我不入仕途,却要踩青云而上,这些年来,虽然有所作为,但我心中清楚,必定是他暗中相助,我的一切才能如此顺利。”风寄晚的目光掠向很远的地方,“我是和糰的儿子,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他给我留下的痕迹。”
“我……”纪柔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知道这些,但是我也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来问我,所以我主动说给你听。”
“我没想勾起你的伤心事。”
“这些事情,即使不说,也一直存在着。如果能说出来,就说明已经不是伤心。”
“风公子……”
风寄晚缓缓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想让你看清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我自愿的,还是无从选择的,那些东西都足以左右我的人生。所以——”
他抬眼看她,瞳目深深,一种悲哀浓浓,化不开。
“所以,柔荑,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心愿,让陆尚豪死。除了这个,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办法应你,即使答应了,也做不到。”
一阵昏眩感忽袭而来,心中好像被什么割了一刀,伤口开始涔涔地流血。
这就是风寄晚要对她说的话?
这就是他真正想告诉她的——不要喜欢他,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他承受不起。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
百里长街抬头一眼,有时候宿命注定的,却不是能够拥有的。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哀艳绝伦,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像用尽全部心绪地说道:“你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
“不要让我死。”纪柔荑重复,“我要活着,活下去。”
和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的反应一样,风寄晚的眼睛迷离了起来。
唯恐情深累美人。这句话可是他此刻的写照?
一夜无梦,清晨是被紫罗花推醒的,她睁开眼,紫罗花在床头说道:“十五阿哥来了,说是要见你,但又不肯进来,在院子外面的马车上等着呢。”
纪柔荑的思维有点凝滞,愣了一下。
“你快起来去见他吧,看看到底什么事。我看这十五阿哥人倒是挺不错的,没有一点皇子们惯有的骄纵轻狂,比之十七阿哥,多了几分厚道。”
依言起身穿衣,梳头时人还不是很清醒,依旧沉浸在昨天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直到温水扑上脸庞,浑身肌肤为之一栗,神志才顿时清明了起来。
出门见永琰,这次他是乘车而来,一看见她便下车,神情有些拘谨。
“找我有事?”
“可不可以一起上山走走?”
纪柔荑想了想,转身在前带路。早晨的空气格外清寒,这个冬季好漫长,到现在仍见不到春天的气息。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永琰终于开口,声音中有丝无法掩饰的哀伤:“你知道吗?自从那日在河边见过你后,我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你。”
“再见又怎样?”
“我想认识你,我不希望你对我来说只是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虽然你看上去那么难以亲近,冷若冰霜,但是我觉得如果能够靠近的话,我是可以让你笑起来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你那么落寞是因为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更没想到,那事情竟然与我有关系。”
“你现在知道了。”
永琰停住脚步,很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纪柔荑冷笑了一下,转身道:“不用了,已经有人帮我做了一切。”
永琰的脸色变了变,几番动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鹤公子惊才绝艳,虽然我和他走的道不同,但对他的能力一向欣赏,可惜了他偏偏是和糰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是和糰的儿子,那不是他的错。如果他和你一样,出生在帝王之家,怎见得不及你?”
永琰有点惊讶地凝视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明了之色,“难道……你与他……”
“你想多了。”淡淡的一声,心却在悸痛,纪柔荑深吸了口气,“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回去了。”
“纪姑娘!”永琰唤住她,“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成为朋友吗?”
眼中光芒闪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些许涟漪,纪柔荑抿了抿唇道:“你还是把我当成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吧。”
说罢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脚步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心上。何其相似的情节,两天内上演了两次:一次被拒绝,一次拒绝别人。
是不是因为风寄晚伤了她,所以抑郁的情绪纵容她去把同样的痛苦加给别人?否则,即使同意与永琰交个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如此细致体贴和温柔。
纪柔荑在心中暗暗叹息。
怎么办?若是从今往后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男子,她该怎么办?
十丈软红,心系一处,从此后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事情有点顺利得出乎我们的想象。”
暖阁内,两人对坐下棋,两人捧茶旁观。永瞞手执白子,继续说道:“十五哥好像对陆尚豪完全袖手不管,放任他自生自灭了。寄晚,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观棋的向东来笑道:“十七阿哥这你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