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做了这种事,那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在演戏。kunlunoils.”
隔墙而坐的福康安,早已被邻室传来的一番话惊得全身剧震,天旋地转,心动神迷,心痛神痴,心潮激荡至极。
咏荷咏荷,你竟明白?你竟会看出来?
你知我,竟已如此之深,你信我,竟已如此之深。
人生得知己如你,夫复何求,只是……
你既已看透一切,必要再陷入这番无情风雨中了。却叫我,又有何策可以助你脱身?
又是狂喜,又是焦虑,又是欢欣,又是悲愁,千百种情绪在心头激荡,一颗心,亦是忽喜忽悲,难以平复。
咏荷,咏荷……
崔咏荷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在心中无数声的狂烈呼唤,徐徐转眸,看向墙侧的小门,眸子里,是如海一般深刻无比的感情,“这个混蛋,自以为是为我好,自以为替我着想,可是却从来不管我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开心。他做出一副绝情的样子来伤我的心,然后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他当我是什么东西?不能共患难,只可同富贵的人吗?自以为是大英雄,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只有等他来牺牲,等他来救吗?这根本就是在侮辱我……”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让欣喜的泪水滑落下来,倏地转过身来,冲着清雅笑了一笑,“你替我转告他,这笔账,我一定会找他算明白的。”
这一番含泪带笑,竟美得如真似幻,看得清雅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艳的叹息,略有些神思恍惚,待回复清醒,崔咏荷已开了房门,就似她的倏然而来,又倏然而去。
清雅呆立了一阵,脸上才慢慢流露出钦佩之色,上前把一侧的小门打开,轻轻一声叹息:“你还不去追她。”
福康安依然席地而坐,抬头凝视清雅。任何人都可以自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他心中剧烈的震荡和激动。
“快去吧,她不只深爱你,更加知你信你。这样的女子,你再也找不到了,错失了她,你用一生都不够你用来后悔的。”清雅的声音异常温婉,丝毫没有风尘女子的轻佻,“原本,我想,无论傅家如何没落,至少我可以得个归宿,纵然你心不在我身上,但我以一青楼女子的身份,成为当朝二等伯的明媒正娶的妻子,总算不是赔本的买卖,只是……”
清雅顿了一顿,忽然不想再多说了,只嫣然一笑,“快去吧,那番话,分明是说给你听的,再不去哄她,以后算账之时,连本带利,怕你消受不起。”
福康安有没有听清雅的劝,是否准备去找崔咏荷,都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因为在福康安有任何动作之前,外面又传来了惊呼大叫和奔跑阻拦的声音。
“福三爷,福三爷,救命啊,救命啊!”
福康安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极柔婉宁定的女子,从来不曾失态惊呼过,而她此刻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焦急。
福康安的脸色在一刹那变得灰白,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飞快地冲了出去。
“韵柔!”
惊惶失措的韵柔在听到福康安也同样惊慌的声音后,终于忍不住担忧的泪水夺目而出,一边哭一边叫:“福三爷,小姐,被嘉亲王府的人带走了。”
福康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红尘居里的每一个人却都清楚地感觉到,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似乎已变成了另一个人,全身都散发着森冷的杀气,似能在瞬息之间摧毁整个世界。
“你先回去,不用担心。”这一声吩咐低沉而平淡。
韵柔一边流泪一边点头,“好,福三爷,你叫我回去,我便回去,你说不必担心,我就不担心,无论你做了什么,小姐都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任你,我知道,不管在什么险恶的地方,你都可以把小姐带回来。”
福康安甚至还有闲暇地冲她笑一笑,方才昂首向外走去。
“福三爷!”清雅的叫声一片惊惶。
福康安回头,微笑,“清雅,是你叫我去追她的。你说得对,她不仅爱我,更加知我信我,这样的女子,是我一生的珍宝。她不仅是我未来的妻子,更是天下最最了解我的知音人,无论如何,我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她,所以我也绝不能失去她。我很傻,竟会做那样的蠢事,犯这样的错误。但现在,我会纠正这一切。”“可是,那是嘉亲王……”清雅的担忧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眸中,出入红尘居的都是朝中官员,如今的朝局,这位妓中之魁也同样清楚明白,无论福康安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多么雄厚的背景,又如何与未来的帝王相抗。
“这一个多月来,我的日子很难过。”福康安笑了一笑,笑容甚至是温柔的,“比我所能预料到的更加难受。比在战场上撕杀至筋疲力尽,还要面对无数敌军,身边却无一个战友更加难以忍受。但是,我仍然准备忍下去,只要……这可以保护傅家,以及一切与傅家休戚相关的人。”抬抬眼,看着红尘居里每一个本来寻欢作乐,但此时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官员,“可是,咏荷是不同的,我不会允许她受任何伤害,没有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意义,不要说永琰只是有可能成为皇上,就算他现在已经是皇上,我也绝不会任由他加一指于咏荷之身。”
他应该是极为愤怒的,话语里坚定不移的决心可以让任何人听出来他的愤怒甚至使他不顾国礼直呼嘉亲王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笑容,甚至是他的声调,却仍然是温柔和多情的。
似乎只要是想起咏荷,他的整个人也可以变做温柔的风,多情的水,纵在刀锋般凌厉的杀气里,这一份情怀也永不变更。
“近日里,每天都有人对我提起崔大学士的千金——福三公子的未婚妻子,原来也不过如此。”身着四团龙袍,面目俊秀,一派王者之气的嘉亲王永琰声音冰冷,满是嘲讽之意。
崔咏荷却不惊不乱,自己找了个椅子舒适地坐下,随手又取了桌上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直到永琰嘲讽的表情变为愤怒,这才用同样轻视的口气冷冷地说:“近日里,也每天有人对我说起最有希望成为新君的嘉亲王,原来也不过如此。”
崔咏荷不但语气极尽嘲讽之能事,甚至不曾正眼看一下这很快就会成为至尊天子的男人。
“好大的胆。”站在一边的乌尔泰跨前三步,扬手就要教训她。
崔咏荷一抬手,一杯热茶泼了乌尔泰一脸,“你敢放肆!”
明明是在嘉亲王府内,但崔咏荷含怒的眼眸却令乌尔泰忽然记起那日戏园受辱,被这女子当众责打,却全无反抗之力反驳之能,一时间心中一惊,恍惚觉得历史重演,脚下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永琰自出生就不曾受过如此轻视,原已十分气恼,又见乌尔泰示弱人前,大丢脸面,更是不悦,低哼一声。
乌尔泰心头一跳,忙又冲向崔咏荷要施威吓手段。
崔咏荷端坐不动,“你的主子都不敢动我,你倒要乱来了。你要不怕害了你的主子,就尽管打来试试看。”
乌尔泰一怔,永琰却开始冷笑,“原来能把朝廷百官气坏,能当众羞辱宰相的崔小姐也不过是个只会虚张声势的女人。”
崔咏荷半步不退,反唇相讥:“原来所谓皇上最器重的儿子,最有可能继承天下的贤王殿下,不过是个稍一得志便得意忘形,心胸狭窄,为报私怨不惜摧毁国家柱石之臣的无知小子。”
“你……”永琰从不曾被人如此羞辱过,皇子的骄傲受到了极大的损伤,本能地踏前一步,伸手就想捉住崔咏荷的手腕。
崔咏荷脸色一变,手中茶杯抛向永琰,“我是福康安的人,你要不想未来的皇位不保,最好不要碰我一下。”
永琰一手挥开茶杯,怒极反笑,“你好大的胆,竟敢威胁我?”
“为什么不敢,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之事,我有什么好怕?我又有什么不敢?”崔咏荷全无惧色地看着他,“我是崔大学士的女儿,将来要做傅中堂的儿媳妇,并不是一般弱女,可以任你随意欺凌。”
永琰大笑,“你好像忘了,我是圣上的第十五子,当今嘉亲王……”
“还据说是未来的国君对吗?”崔咏荷冷冷地打断他,“只可惜,只是据说而已,你并不曾登上皇位……”
“你……”永琰的脸色终于变了。
崔咏荷冷冷地一笑,“只要福康安打上门来,在你的嘉亲王府闹出血案,把事情宣扬开来,堂堂嘉亲王,自以为要当皇帝,所以肆意妄为,强抢大臣之女,做下这等不识大体、不顾天理国法的事,不知还配不配当皇帝?不知道当今圣上知道了你的作为,会不会考虑一下你没有登上皇位就这般横行无忌,若是当了皇帝,还会做出什么事?你的那帮皇兄皇弟们,是不是也会顺便想一想,这样浅薄无用、只记私仇的兄弟,有没有资格踩在他们头上做皇帝?”
永琰脸色铁青,强笑一声,笑声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难听,“福康安抛弃你移情别恋,你还指望他来救你?他这一个多月来,受尽闲气也不敢发作,这样懦弱,你以为,他会敢为了你,来得罪本王?”
“他当然会!”似乎只要一提起福康安,崔咏荷的心情便好了许多,甚至开开心心地笑了一笑,笑容里满是自信,“韵柔只要一告诉他,他就会立刻赶来,他绝对不会扔下我,别说你是王爷,就算你是皇帝,他也一定会救我的。”她的声音清脆坚定,不带丝毫犹疑。
说起福康安的时候,她的脸上顿时多了一层光辉,粲然夺目,令永琰微微一怔,忽然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你太天真了,你凭什么确定福康安一定会来救你?你凭什么?”不知为什么,永琰逼问的口气似乎急切起来了。崔咏荷看着永琰,忽然间表情古怪地微微摇了摇头,“不,是你太愚蠢,或者是太可怜了。”
“你敢说本王可怜?”永琰又是气极又觉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怪异情绪正在影响自己,即使是怒极喝问,声音听来竟也十分怪异。
“你这一生,除了权利什么也没有,除了权利,什么也不曾追求过。你可曾真心对过别人?可曾有人真心对过你?纵然天下所有的人都来讨好你,可是,一旦你落难,能不能找到任何一个人对你不离不弃,永远伴随你。”崔咏荷骄傲地看着他,“我可以为福康安死,他也可以为我死,你能为人付出一切吗?又有人可以这样对你吗?这样的你,怎么会懂我和福康安?你哪里明白什么叫做生死相许,什么叫做患难与共?纵然你拥有天下,却得不到任何一颗真心,这还不叫可怜吗?”
永琰脸色灰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纵然是少时被父皇无情呵斥,他也不曾受过这样大的打击,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她怎么这样该死地强悍,该死地大胆,甚至每一句顶撞,每一分表情,都这样该死地美丽!一个奇特的念头忽然浮上心间,便再也抹不去。
“就算暂时我不愿闹事,放了你出去,又怎么样?只要我登上皇位,我就可以做任何事,要杀福康安又有何难?毁掉傅家又有何难?”永琰看着崔咏荷,眼神奇异,“可是,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他的,只要、只要你肯……”
“不可能……”崔咏荷以一个女子的本能,清楚地了解了永琰的心意,甚至不曾流露惊讶,也没有任何思索,立时回绝,“你当了皇帝想怎么做都是你的事,我绝不会答应你出卖我自己。”
永琰用手指着她冷笑,“原来你所谓的肯为福康安而死全是假话,你根本不愿为他做任何牺牲,任凭他面临大难。”一时之间,他的心情极之复杂,不知是为崔咏荷不肯为福康安牺牲而宽慰,还是为崔咏荷拒绝他而失望。
崔咏荷用一种令他最不能容忍的怜悯眼光看着他,“你还是不懂,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懂。你只知道卑鄙无耻地凌辱忠良,你只知道借助强权欺压英雄。你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夺妻之耻代表着对一个男人的至大侮辱。任何人,只要有骨气,就宁死也不会接受这种事。何况,他是福康安。我若是自以为对他好,自以为想救他,就答应你,那本身就是对他的最大羞辱。如果我竟然自以为伟大地想要用身体替他挡灾,那根本就是不了解他,看不起他,也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
从头到尾,她异常镇定,无比勇敢,不曾有半点退缩,不肯做丝毫妥协。异样灿烂的光芒在她脸上闪耀,照亮整个天地,火一样激烈的斗志在她的眸中燃烧,也同样可以燃起每一个男人的心。
永琰有些失神地看着俏脸生辉的她,忽觉一股无以伦比的愤怒涌上心头,“好,你尽管倔犟,只怕福康安的心未必如你心,到时候,我会让他再一次抛弃你。”
崔咏荷就像一个宽容的大人面对任性的小孩一样,轻轻地摇头,“没有用的,不论你如何威胁都没用。因为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他一定会保护我,不会让任何人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