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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阅读60

  东来缓缓道。dangkanshu.

  风寄晚注视着眼前这位生平知己,眼圈有些发湿,正待开口,侍婢们扶着整理干净了的洛哥儿又走了回来,向东来哈哈笑道:“你还笑洛哥儿,我看你也不成了,把我的酒都泼了!”

  “我的确有点眼花了,惭愧。”以袖拭眼,掩去袖下那汹涌的泪水。

  这么些天来所有的焦虑、担忧、矛盾、悲苦,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然而,一颗心放下了,另一颗心又被悬起来——他的计划会成功吗?后面最关键的一步他能走好吗?

  抬眼望向东来——这是他生平最好的朋友,也是此时此刻最后的依仗。

  他,能够如愿吗?

  三月初三,是和糰安排了带风寄晚进宫面圣的日子。自从洛哥儿与向东来来过一趟后,风寄晚的心情就大为好转,连带着面容也恢复了从前的清俊从容。

  看着眼前仪表出色、风度翩翩的儿子,和糰相当满意。想他少年时,也是郁郁不得志,但自三十岁后,就再没什么事不顺心过,一切都按着他的想法进行着,每当这时,他都会升起一种万事尽在掌控的成就感。

  “你知不知道满汉全席中我最喜欢哪道菜?”马车不急不缓地朝皇宫驰去。车窗大开着,三月的春风夹带着花草的清香吹进来,使得和糰的心情非常舒畅,连带着声音都比往日里更温柔,如丝绸般光滑。

  “不知道。”风寄晚老老实实地回答。

  和糰微微笑了起来,“这道菜你不久前还用过,这么快就忘了?”

  风寄晚有些惊讶,“一掌江山?”

  “不错,一掌江山。”

  “我以为您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喜欢吃是一回事,喜欢味道又是另一回事。你不觉得这道菜简直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吗?一掌江山——所以我经常说,男人的手最重要。有人用它拿弓、剑、枪,那是武夫,如果拿上了军令,就算是上了一个层次;有人用它拿笔,那是文人,若是挂上了金印,就也算是上了个层次;有人用它拿酒杯,握美人的腰,那是雅士……但有的人却一摊开手,整个江山都在上面,那是何等的霸气和尊荣啊!”和糰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变得黯淡,“然而我知道我这双手,是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只要阿玛愿意,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风寄晚一笑,像是恭维又像讽刺。

  和糰摇头:“盈则亏,满招损,凡事要适可而止。”

  风寄晚摊开手,手上掌纹清晰——他这一双手,又想抓住些什么呢?财富?权贵?还是亲人的真心以待?原来当一切的虚浮云烟散尽,他最想握住的只是那一双纤纤柔荑。

  到得宫内,天子与皇太后端坐龙庭,瞧着他的言行举止,眉梢眼角尽是微笑,想来是对他满意得不得了。而后皇太后有点疲惫,先回去休息,接着乾隆皇帝又将和糰单独叫到乾清宫议事,放任风寄晚先行返家。

  走出宫门时,远远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倚墙而停。风寄晚转身回望紫禁城,这巍峨的宫墙,这锦绣的前程,自此后与他再无渊源。

  然而,并未感到丝毫留恋。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有些舍不得,谁知真到这一步时,竟把一切都看得云淡风轻了。

  早知道能割舍得这般容易,当初就不会犹豫和矛盾了那么久。

  上得车内,向东来冲他眨眼睛,“准备好了?你的逃亡开始了。”

  没有见到预期中的人,风寄晚不禁一惊:“人呢?”

  “她情况不太好,至今还未清醒,我已先一步派人将她送往山西。”

  “为什么还没清醒?都那么多天了!”

  “这个就要问你父亲,他逼她喝的可是宫廷第一毒药鹤顶红,能捡回条命来已经是奇迹。我找到她时,她已只剩半口气了。不过这女人的生命力的确顽强,硬是拖着那半口气,等到了我去救她。”

  风寄晚的眼睛迷离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不管如何,她还活着……”

  “你觉得山西是个好地方吗?你不觉得去海外更安全点,万岁爷和你父亲的势力伸展不到那里。”

  风寄晚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关于五台山民间有个传说?”

  “你指的是……顺治爷出家的事?”

  “不错。这个传闻不管是真还是假,对皇室来说,五台山都已成了一个忌讳,如非必要,绝对不会去碰触。去海外虽然更安全,但是一来时间紧急,容不得我们慢慢离境;二来环境陌生,恐怕她很难习惯。所以如非必须,我不会考虑。”

  “也好,反正要论比脑子,谁也不及你精。对了,你明明已经计划要离开你爹了,为什么还要临走前摆他一道?万岁爷和老佛爷见了你,必定是愿意将十格格嫁给你,你如今这么一逃,你父亲的脸色想必会很……嘿嘿。”

  风寄晚沉默了一下,冷笑道:“他近来太顺心了,弄件事让他头疼也不错。”

  “你就这么有把握万岁爷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他的脑袋?到时候你可真成了个不孝之子了。”

  “我想他懂得如何自救,如果他连这么件小事都处理不好,他就不是在万岁爷身边红了数十年而不倒的和糰了。只有让他分心,我才能逃得更顺利,否则前路崎岖,一个不慎就会被抓回去。”

  “有道理。”向东来点了点头,突然指着车窗外头惊道:“那、那不是洛哥儿吗?!”

  风寄晚扭头看去,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驰过长街,往皇宫方向而去。

  “是洛哥儿,他今天也进宫吗?”

  “这我可不知道了,没听他提起过呢。唉,你这一走,以前四人席地纵酒高歌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了,真有些舍不得。”

  风寄晚望着洛哥儿离去的方向,感慨道:“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

  “所以把握好你那一位红颜知己,好好珍惜。”向东来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

  风寄晚再次摊开了自己的手掌,“柔荑……”原来他的宿命,注定了就是握住那一双纤纤柔荑。

  “他去哪儿了?”随着一声暴喝,房间里的花瓶玉器都遭了殃,被主人狠狠地摔掷于地,来发泄他的不满。

  下人跪了一地,个个面无血色,浑身发抖,“奴才……不……不……不知道……”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和糰大步在房中跺来跺去,突然又怒喝一声,“都白痴一样跪地上干吗?还不快给我出去找!”

  “是、是!”

  下人们正要夺门而出,管家却在一旁柔声道:“大人,这个不太好吧……这件事情可不能张扬,否则让上头知道了……”他指了指天。

  和糰猛然一惊,脸上的暴怒之色顿时不见,他转身在椅上坐下,皱眉沉思。

  “老爷,依我看,二少爷此举也不是心血来潮什么的,而是计划好了的,现在派人去找,估计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您知道,二少爷向来聪明,他计划了那么久的事,肯定是天衣无缝。奴才认为现在咱们要先考虑的是该怎么应付万岁爷那边……”

  “唉!我岂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和糰重重地一捶拳,颇为懊恼,“我怎么就信了那小子?就信他会乖乖听我的话?我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来阴险狡诈,比狐狸还滑溜!”

  管家表面上恭恭敬敬地听着,心中却觉得暗暗好笑——哪有父亲这样形容儿子的?再说,就算二少爷阴险狡诈,那还不是随他这个阿玛。

  “这样吧,你们先去把殷德给我叫来。”当机立断,和糰做出了决定。

  “老爷,你是想让大少爷代替二少爷娶格格?”不愧是跟在和糰身边多年的老仆人,主子动动眉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和糰一挑眉毛,“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不不,小的这就去请。”说着转身离开。

  “风寄晚,你居然背叛我,你居然敢和你那死去的娘一样背叛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到心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恐怕对和糰而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听自己的话,而是精心培养的工具跟安排好的棋子忽然落了空罢了。

  停停走走,身处浓雾,四周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心里就是知道,必然要寻找一个东西,找到了,一切就会变得明朗。

  纪柔荑伸出手去,向前方慢慢摸索,雾色雪白,让她产生一种行走在棉花里的错觉。而在这行走的过程中,有些事情慢慢地被回忆起来,如同人生被凝固了,以特有的几个画面展现给她看,让她清楚地知道,这么久以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谁?”

  “风寄晚。”

  如果这是必然的开始,为何他看起来那么优雅,清绝,诱惑,以及致命。让她所有的骄傲都溃不成军。多么不公平,主导这一场宿命的人是他!

  “我想知道的是,我能做些什么?在这笔交易里,我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送这套衣服给你,只不过是认为它很合适你。”

  那么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恰恰是她堕落沉沦的开始。长街尽头处,那一双眉眼,也许是宿命的注定,但只有这句话,只有这句话被说出来时,那宿命才最终成为一种悲剧。

  “我见过那么多的姑娘,没有一个像你这样不喜欢说话,永远安静地存在着,像个虚幻的影子。”

  “你之所以带我出来,不就是因为我安静,不会吵到你吗?”

  是不是因为她很安静,所以他才会喜欢她?他的生命里有太多的不能承受的沉重,需要一个安静的人用一种安静的温柔去舒缓那种沉重。可惜,她的安静只是表象。安静下面,同样是沉重。

  “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想让你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身上背负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我自愿的,还是无从选择的,那些东西都足以左右我的人生。所以——柔荑,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你实现心愿,让陆尚豪死。除了这个,其他我什么都没办法应你,即使答应了,也做不到。”

  他早说过他做不到,她却坚持了那么久不肯放弃。多么不容易,现在看上去,竟意外于自己当初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去任性与执着。然而,永不后悔。

  “你扭到脚,骨头错位了。我现在帮你医治,会有一点疼,忍耐一下。”

  “十九天零四个时辰。”

  呵,多么想念他,十九天零四个时辰。而在这之前,相思已经埋入她的心中,分分秒秒,朝朝暮暮。十九天零四个时辰,却不是苦尽甘来,而是另一重悲伤的开始。

  “我爱你,风寄晚,我爱你。”

  他没有回答。意料中的反应。可她知道,他心里也很疼。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自信,但就是清清楚楚地知道。

  也许,只不过因为他们两个太相像。

  “我是你的红颜知己呢,风寄晚,你可能一辈子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红颜知己了。”

  “我到家了,我要进去了。刚才我所说的话,你听过就忘了吧。”

  她明明是真心想忘记,为什么天不从人愿?

  一记闷棍打了下来,她被打晕,后来……后来……她想起来了!如果说之前那些只是零碎的画面和声音,但到此处则连绵成了长长的场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

  那个男人用最冰冷的字句对她说话,他在她面前摆下了三样东西,他硬逼着她做出选择,她没有同意,于是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揪住她的头发抓住她的手臂让她不能动弹,而另一个人则开启了桌上的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了她的喉咙,那些液体像蛇的身体一样冰凉滑腻——

  “救命!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谁来救她?谁能救她?想让谁来救她?

  一个名字就在混乱中被呼叫了出来:“寄晚,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要死,不要让我死!”

  随即,她听见那个名字的主人用无比惊喜的声音回答她:“我在这,你不会死。我在这。”

  手上传来被握紧的感觉,而全身仍是无法克制地悸颤,唯有悸颤,将身体内所有的恐惧、害怕、担心与不安一起隔离。

  “我在这里,柔荑。你没事了,你不会死的,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寄晚……寄晚……寄晚……”她在梦魇中不停地呼唤这个名字,仿佛只要这样做了,就能够安全。

  “醒醒,柔荑,你醒醒。”那个声音焦虑却又温柔,还有那种熟悉的丹桂花香,一点点地渗进迷雾中来,某种力量促使她往上飘升,冲破桎梏,冲破黑暗,迎向光明。

  纪柔荑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有她的影子。

  视线再慢慢扩展开去,终于看见了白色。

  白色的风寄晚,爱到至深的风寄晚,和……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的风寄晚。

  纪柔荑凝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