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三贝子早就娶了正室,他是想招云先生为小妾。400txt.不过说实话,那些整天黏在云先生身边的公子少爷们心里都打着这个主意。”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他不悦地冷嘲一句,无知的下人也未察觉。
“是,小的和各府的下人们都熟。”
“那么关于云先生你还知道些什么?”
“多了,老爷知道云先生为什么年过双十还没嫁人吗?”酒窝加深,说话者一脸得意,“听说云先生早在两年前被某位公子破了身,所以不好意思再嫁……”
“无知的奴才!”
两骑隔得远,谢君恩挥出的鞭仅在说话者僵着表情的脸上留下道浅印。
“这种坏云先生清白的话也能随便说的吗?如果云先生真是这种女子,还会有哪座府邸请她当家中小姐的先生?要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同别家不成器的奴才们乱嚼舌根,小心我要李管家打断你的腿!”
“是……是……奴才该死……奴才知错……”李青吓得从马上翻落,跪地不停地磕头。
“起来吧,快些赶路。”见多嘴的人是无心之过,他便不再追究,双眉打成难解的结。
云颜,云先生!年过双十仍无婆家,背后的真正原因为何?而他何必为此耿耿于怀?他自认为是无情人,早逝的妻子是最好的证明。
他贤惠美丽的妻……
最终他辜负她,就像许多年以前那个男人辜负了他的母亲一样!
结局都是抑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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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星期四9:46:05pm《穿越文合集》第二章云高天淡
大清夜宴1作者:叶迷
第三章谢娘心事
谢君恩离府两日,府中一切照旧,管家打点好谢府的上上下下。主子不在,谢府依然呈现出一派安定和幽静。沐风,倚栏,云颜看似漫不经心地侧耳听着谢盈有板有眼地背诵诗词。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明明念念有词的人是谢盈,可云颜同时也在心里默背,背到伤心处,胸口滋生出一股难忍的酸痛。纳兰的词细细品来,竟比李后主的更凄艳悲伤。后主的词充满物是人非的沧桑及对故国往事的沉痛悲哀。而早逝的纳兰之词,字里行间却透着无法比拟的抑郁,每一个字都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天生的悲情。不华丽,如冷秋月华般清清亮亮且充满深入骨髓的寒意。
“先生,词里的谢娘是谁?为什么纳兰要提她?”
自莫名的哀伤中回神,她一笑,为学生解惑。
“谢娘是晋代王凝之的妻子,有名的才女谢道韫。她曾因咏雪的名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享有盛名。纳兰的这首《采桑子》是咏雪的,其中又将自己的妻子卢氏比作才女谢娘。卢氏死后,纳兰便生了不慕人世间荣华富贵,厌弃仕宦的心情。”
“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未解儿女私情的孩童眨一下眼,黑漆光亮的眼珠灵活地一转,“卢氏死,纳兰如此伤心难过,连官都不想当。但我娘死,我爹怎么还继续当官呢?而且从来都不在我面前提起我娘。”
几乎被问得哑然,她轻轻抚摸抬首仰视自己的天真脸孔。
“因为每个人难过的样子不一样,纳兰难过就不想当官,你难过的时候就会哭,我难过的时候就不喜欢说话,而你爹难过的时候也许大家都没法看出来。他不在你面前提你娘,就是怕惹你难过,也怕让自己难过。”
“真是这样吗?经先生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爹其实一直都很难过。因为就算每个人难过的样子不一样,但高兴时都会笑,我爹从来不笑。”不经意蹙起眉的模样竟有七分酷似谢君恩,云颜一念之间还以为看见了幻影。
谢君恩眉宇间的愁她也知道,那份竭力抑制的忧悒分明正是纳兰词字间透出的无尽伤感。而立之年就当上正四品的左副都御使,娶格格为妻,有皇亲国戚的背景,仕途一帆风顺,有足以使朝中许多官员羡慕的境遇,却独独不见他展露笑意。
“先生……先生……”谢盈摇摇兀自沉浸在思绪中的人。
“啊,什么事?”
“我也姓谢,将来能不能成为像谢娘一样的才女?等我死后,也会有纳兰那样的才子把他的妻子比作我吧。”
一怔,无法掩饰的笑声溢出云颜的朱唇,她这个学生的心思竟比自己儿时更古怪。
“这就看你如何努力了,如果像现在每天就只惦记着放纸鸢的话,绝对成不了另一个谢娘。”
“当才女很难吗?”想到不能随心地玩耍,另一人还没开始就已经泄气。
“要天分,也要不断地努力。”
“先生知道很多东西,先生算不算才女?”
“当然算不上,如果我是才女就不会在这里教你念书,早就盖座茅庐,在门前挂块匾,然后不食人间烟火地窝个十几年,写个几本子诗词集。”
圆睁双目,信以为真的女孩装作老成地叹口气。
“先生,我还是不当才女了,听上去才女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当的。我就想在有风的时候放纸鸢,无聊的时候背背词,有空的时候逗哑儿玩,还有最好能每天都看到乐呵呵的爹。”
听似很简单的心愿,然天底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如此潇洒度日?越成长,人就越发不由自主,与其说不愿听天由命,倒不如讲是因受到太多贪求的欲望及经历过的悔恨束缚。
“小妮子,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大家早就饿死了。”爽朗的女声介入谈话的师徒,不等看清说话者,谢盈已飞奔出水榭,扑进来者的香怀。
“姨娘,您怎么今天才来?有没有帮我带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就想着玩,我倒要问你有没有跟你家云先生好好念书?”爱怜地捏捏外甥女小巧挺直的俏鼻,已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颐贞格格仍最疼爱逝世姐姐的女儿。
“有啊,我们念了很多纳兰性德的词。刚刚我还背了首,您听好……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怎么样?盈儿没骗你吧?”扬起下巴的骄傲与自信令所有人不禁微笑。
“你就只记得你的姨娘,眼里没有我这五舅了?”说话者端正的五官因举止神态表现出的散漫而略显轻浮。月白的锦袍外罩一件银丝滚边的玫瑰紫马褂,挂于马褂上的金银牌又垂挂着耳挖子、镊子、牙签,以及戟、枪之类古代兵器样式的数十件小东西,一副盛世贵族公子的打扮。
“爹要我别和五舅亲近,说五舅性喜留恋烟花之地,身上不干净。”向被其话语怔住的长辈扮个鬼脸,谢盈跳下颐贞格格的怀抱,乖巧地立在云颜身侧。
童言无忌,其余年长的三人都莞尔一笑。
“给格格、五贝子请安。”
“你是越来越见外了,连同我们都要请安。”并不乐见闺中好友的彬彬有礼,颐贞笑嘲。
“应该的,毕竟你是格格。”云颜一笑置之,看向旁边欲言又止的贵公子,“许久未见,五贝子可好?”
“好……”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五贝子颐祥一反平日在众女子面前的风流倜傥,有些愣愣的。
见不得兄长的丑样,已作他人妇的颐贞依旧不改少女时的鲁莽。抿嘴一笑,她拉起不解状况的谢盈抬步就走。
“走,盈儿,你陪姨娘去挑些玉器、胭脂。”
“唉?可是先生和五舅怎么办?”频频回顾,小孩子永远不懂成人间不用语言就可意会的世故。
“他们有事要说,我们走我们的,随他们去。”
一路都能听到颐贞格格的大嗓门,目送一大一小远去的两人难堪地互望一眼。
“颐贞的脾气,唉……”颐祥先叹一声,为自己妹妹的多言多语,并偷偷观察云颜的神情。
“嗯,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风火火,直爽得很。”未显一丝不悦,她自然地走上前,“不过,您倒是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噢?哪里不一样了?”他露出兴味的笑容,一直他都喜欢和她说话,和她亲近。
“或多或少,减了往昔的年少轻狂。”
“怎么说?”
“若是以前,谢小姐照方才那样说您,您绝对会辩解一番,说什么‘人不风流妄少年’的酸话。”
“的确是,老喽。”发出爽朗的笑声,即使被调侃了,他也没有一丝不高兴。
“怕不是人老,是心老了吧?现在已经很少听到您同八大胡同里某位姑娘的风雅趣事了。”毕竟是旧识,不用避讳,两人沿湖岸漫步。
“已经错了很多事,总不能永远错下去。”颐祥感慨地叹一句,一双犯桃花的眼以含有深意的目光凝视过去的红颜知己之一。
了解他话语里隐隐的试探,她暧昧地微微一笑,扭首赏花,避开他的视线。雪白的夹竹桃花衬着深得几近墨色的叶子,竟有一股说不过来的刺目浓艳。热烈的日光下,此时非彼时的时空差异令她的心落得一阵空虚。
“……色香空尽转生香,明月小楼塘。桃根桃叶终相守,伴殷勤、双宿鸳鸯……”知她喜欢纳兰的词,他吟两句,可又因她颇有恼意的瞪视住口。
这首《一从花》是纳兰咏并蒂莲写的词,颐祥对着此刻的夹竹桃吟后半阙的深意就在于试探她对他的态度。他可以不忘过去的情,但这种轻佻的方法着实叫人无法接受。就算他们俩曾有过以知己相称的欢笑时光,却万万提不上所谓的双宿鸳鸯、并蒂莲、桃根桃叶之类用于形容夫妻情深的比拟。
“五贝子今天是怎么了?‘……一种情深,十分心苦……’的词都念了出来。”她冷笑。
“有软语,今何在?感叹罢了。”惹她不快,他只有随意搪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多情不专,懦弱、胆怯、狡猾同过去那个花名遍京城的“颐五公子”无一丝一厘的变化。她不屑地一笑,伸出玉手似要摘花,然凭空一顿后,修长的指尖只是轻轻划过柔嫩的花瓣。
“尊夫人可好?”
语中分明带刺,可也只有忍了,堂堂的贝子只有唯唯诺诺地道声“还好”。
“还是没有变。”她苛责地直视他保养得当的脸庞。
“什么?”他惶恐,进宫见皇上也未必如此。
不作正面回答,她摇摇头。
“要不是您遵从父命娶了吉格格,说不定我就对您动心了。”
“云颜……”一激动,他欲握住她的柔荑,却被她躲开。
“差一点,只是差一点。”她平静地强调道,“五贝子毕竟有着普通王孙公子不具有的体贴和温柔,可惜……”
“可惜什么?”他焦急地催问。
“可惜终究是个流连荣华富贵的胆小薄情郎。”
如挨了一个耳光,他羞红了脸,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满汉之分,说什么贫富有别,又说什么身份悬殊……红楼春宵之夜您没提过这些一个字吧?后来要娶吉格格,觉得原先那些青楼中的红颜皆为束缚就学了我爹的口头禅。怎么?贝勒府终于待不住了,又欲回首觅芳踪?只是您那风华冠绝一时的艳红姑娘已经死了两年,怕是再也没有哪位女子及得上她的情痴啦。”
“何必?都是过去的事了。”端正的脸上升起几欲拔腿就逃的困窘,早知会遭到此等不留情面的冷嘲热讽,他断然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君恩薄如纸。”她斜睨他,柳叶眉挑起,怒意鲜明。
“我……天色不早,我先走一步,还要麻烦云先生捎个口信给舍妹,告诉她我先回府了。”完全为她凛然的气势所压倒,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人唯有仓皇逃之。
“不送。”冷如冰霜,等五贝子颐祥的身影消失,云颜心头仍大大不快。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要叫让这些视有情女子为玩物的王孙公子们出出丑!满汉并无分别,贫富不是借口,身份更非差距,都是世间负心人随口编的假道德……
被自己无意间的愤恨吓一跳,云颜又兀自苦笑。
已不是年轻气盛的当年,如何又要为这原就不公平的人情世故愤愤不平?然,只因身为女子就该被无情地玩弄而不能有怨言吗?如果是,她情愿一生都不嫁,情愿日日酌酒数黄花。
君恩薄如纸!
离去的谢君恩沉默的模样无预兆地闪过云颜的脑海,她开始想那个整日间不笑的左副都御使是怎样的男子。翻来覆去地推敲,她只能肯定,谢君恩和颐祥绝不是一丘之貉。可是离家数日的他此时在何地,做什么呢?
自己是怎样的人?谢君恩默默轻摇手中的酒杯,溅出的酒滴于手腕上犹无知觉。无从揣测他的心思,陪同的七品知县笑得一额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