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一路想必辛苦了,您看,不如在下官的府中多竭息几日。abcwxw.”
不多言,他抬眼看官卑位低的人,早知会被识破身份,他就改道而行了。不知道都察院里谁走漏了风声,把他的行踪透露给了部分官员,导致他这一路除了美酒佳肴外一无所获。
“不知下官今日让人备的酒菜是否合大人胃口?下官听人说大人是江南人士,特请了位苏州名厨。”见上位者一直不接话,知县越加殷勤。
他点下头,颇觉败兴,因极其厌恶于饭桌上说话谈事。
“大人请慢用,下官尚有公务未完,先行告退。”知县善于察言观色,知其不悦,识相地闭口。挥挥手,他遣退左右侍奉的婢女,一同走出谢君恩下榻的客栈。
自己也就只是这样的人,拿君王、国家的俸禄,却又享受着贪官小吏的供奉,胸无大志,唯有在险恶的官场中沉浮。
啜口酒,原该是江南名酒的女儿红一入口全成了难以下咽的苦药。实在想……脱离此浮躁又虚空的尘世,脱离掉一出生便注定的所有不幸……
雕花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跨进一对三寸金莲,穿一双绣有牡丹的蔷薇色弓鞋,小巧玲珑,惹人怜爱。往上看去,一身朱衣,袖边镶白缎阔干,衬得女子的肌肤越发白嫩。媚意流转的杏核眼,不点而朱的樱桃嘴,弯弯的月眉,标致的美人脸。行如拂柳的优雅姿态及恰到好处的动人笑脸,足以打动大多数男人的心。
“给大人请安。”莺莺软语,盈盈一拜自有一番娇媚的味道,酥人心骨。
谢君恩自是一阵错愕,实难料到突降而至的艳福。但在官场历练多年,他随之便想到了缘由。
“知县让你来的?”
“不,是艳红我仰慕大人,特请知县大人成全小女子。”唇红齿白,吴侬软语,自称艳红的女子执壶斟酒,有暗香盈袖。
仰慕他?他有什么可值得仰慕的?这女子……不愧出自烟花之地,擅言辞。他心里暗暗冷笑,以手掌盖住酒杯,“在下不胜酒力,今晚已经喝得多了,姑娘请回。”
不解风情!就算不满,风尘中打滚的艳红继续媚笑,不在乎他的拒绝。
“大人难道不肯稍稍垂怜小女子一点吗?”
不想多有纠缠,他起身出屋,反将另一人留在屋内。不甘就此罢休,艳红提起裙摆追出去。
屋外近黄昏,景物皆笼上一层薄薄的暗色淡晕,新月爬上柳梢。知道初次相见的女子紧随其后,谢君恩颇觉困扰地叹口气。
“姑娘何苦相逼?”
终于和她说话了,她松一口气,手指绞着丝帕,作出委屈状。
“贱婢命苦,只是想陪大人说会儿话儿也不行吗?”
忧忧怨怨的叹息,使暮色中的花草皆不住地颤抖,却打不动某人的心。他以静默得可怕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子,如审贪官时的苛刻。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我和姑娘素不相识。姑娘只是知县大人请来讨好我的一烟花女子,我也不过是区区的芝麻官,何来仰慕之说?”
哑口无言的女子以帕巾擦拭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不知该不该放弃,再三犹豫后又心生新的计策。
“我知道不是大人的官小,而是我的出身——烟花女子。但这不由我选择,爹娘双亡,无依无靠的我被表舅卖到妓院,这能怨我吗?大人……”
没有落泪,然话语中的辛酸更胜哭泣叫人揪心。谢君恩僵硬的脸部线条终于有所柔和,他略微诧异地重新审视这个如花般的女子。
“……我是别有目的才接近大人的,知县要我讨大人的欢心。我之所以答应前来,就是想借大人的力量脱离现在的困境。靠皮肉之相吃饭,岂会长久?不瞒大人说,我早想从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有叹息,可那下抿的唇线,皱起的柳眉都在叹息。
“前些年我正红,攒了银两准备赎身用,妈妈也答应放我从良。但……大人在京中当官,可认识一位姓贾名祥的公子吗?”
不明她为何转移话题,他摇摇头。
“是吗?”讲述自己身世的女子凄凉地笑笑,自语道,“他……果然是骗我的……”
谢君恩看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费解之余只能站着不动。
“大人……”女子一矮身,双膝跪地,“求大人带我去京城,就算大人嫌弃我出身不好,再把我卖给京城的妓院也是好的。”
“姑娘这是为何?”他大大吃惊。
“我要上京找人。”
“找那位贾祥公子?”
“不错。为了找这个负心人,就算要我永生永世沦落风尘我也不悔。”
不用再加以询问,他便能猜到其中隐情,可还是任她继续诉说。
“原本我去年就攒足了银两,准备为自己赎身,然后做点小生意糊口,可是万没想到去年元宵竟让我遇到那个负心郎。他自称是江南富贾的公子,上京赶考路过此地。我见他出手阔绰又懂书画,便相信了。他在我院里一待就是数月,平日间对我百依百顺,又说不计我出身,只等考个功名博得家中二老高兴时就提迎娶我的事情。当时我已被他哄得没有了主意,只当自己遇到了良人。不想时日无多,他说要赴秋试,无奈盘缠用尽,家人又远在千里之外救不了急。无计可施之下,便问我可否借他点银子做赶考之用。当日我对他不再有疑,二话不说便将自己这些年的卖笑钱全部贴给了他。谁知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音讯。直到我托人到江南依他所说的地方找贾家,才知他所言全为谎话,江南根本就没有做丝绸生意的贾家。”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女子所说的遭遇只是寻常事罢了。可是……
“大人,救救小女子吧。现如今,若大人不肯带我离开此地,知县便要强逼我做他的第十四个妾室。大人不知道,知县先前的妾室不是被其逼疯就是投湖自尽的……”说到伤心恐惧之处,艳红潸然泪下。
被遗弃的风尘女子,且被骗走半生积蓄,花颜欲凋零之际又逢恶官相逼。无论他是否相信女子漏洞百出的悲惨际遇,但毫无疑问地他静止已久的心弦已经有点被触动。
“如果在京城找到那个负心郎,你又意欲何为?”他问她。
“意欲何为?”女子茫然自问,轻摇头。
怕是什么都做不了,爱、恨、情、怨……只待见了面,其余的此时全然预想不到。他能理解她们期盼的苦涩、空等的悲哀,更理解欲恨还爱的嗔怨。叹的是,身为男子的他们只会一再辜负苦等的痴情女子。
伸手扶起久跪于地的人,他既不说出自己的同情,也没有一丝怜悯。
“我可以帮你赎身,带你回府收留你,但你能吃得了苦吗?”
“艳红不怕苦。”
“我府里的管家正缺个帮手,你就跟我回府吧。知县那里,由我出面说情。”
“谢谢大人,艳红给大人磕头了。”感激涕零地磕了三个头,她才起身拍掉沾在衣裙上的尘土。
抬首,如勾的月亮已攀到苍穹正中央。心境之悲凉……他想起云颜温情的侧影,他眉宇间的愁啊……只有她说要用她酿的酒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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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11日星期四9:46:06pm《穿越文合集》第三章谢娘心事
大清夜宴1作者:叶迷
第四章风过平湖
客栈的厨房才升火,微服的知县便已侍立于门外。店小二请了安后,边打扫边用眼角余光朝店外瞟了几眼。
“小二,结账。”有早行的客人吆喝。
“是,爷,一共十二两银子。”小二点头哈腰赔着笑,然此时早就候着的知县大人做出与其一样的表情动作。
“谢大人,下官特为您饯行。”
越过方才大叫着结账的李青,左副都御使跨出店门槛。
“正要谢知县大人的盛情款待。”
“哪里,下官还要仰仗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终于说出真正的目的,谢君恩暗暗叹口气,他自己都前途渺茫。不多言,他接过客栈小厮递至的缰绳。
“大人,艳红您就带回京吧。”知县指了指一旁两名轿夫等候着的一顶单人小轿,“这两名轿夫的钱下官已经付清,卑职恭送大人。”
“这两日麻烦知县大人,知县大人不用远送,在此别过。”他翻身上马,也不看轿子内的女子。
知县识趣,挥挥手,两名轿夫立刻会意起轿。轿过知县身前,帘子微掀,露出半张描绘精致的美人脸。知县看一眼马背上挺拔的背影,凑上耳朵。
“此次真要多谢知县大人成全。”
“怎敢,只盼艳红姑娘飞上枝头成凤凰,别忘替下官多多美言才是。”
帘子落下,轿过。知县目送两骑一轿愈行愈远,便也打道回府。棋子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小卒,但以后的事太难料,他只盼小卒也能立大功。官场就这样,步步为营,最后才能获得满盘的胜局。
天边的朝霞映着云彩,苍穹一时变得瑰丽莫名,那浩然的广阔气度远不是区区一介俗人可效法的。行路者像是被感动了,抬抬首,叹一声。
“老爷,怎么一大清早就赶路呢?咱们又不急着回京。”李青纳闷地问主子。
“你想让全县城的人都知道知县送了我一个艳妓吗?”
“呃……”语塞,得到回答的人挠挠头又道,“奴才跟着老爷东奔西跑这么些年,老爷一向不近女色,此次怎么……”
缩缩脖子,在主子几许严厉的目光中噤声。主人家的事不由底下的奴才多言,他家当管家的老爷子一直这么说。绕是他性喜多话,此时也懂规矩。
见李青不再吭声,谢君恩得以解脱地吁一口气。侍从心里的疑问,他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也不想回答。
“老爷……”半晌,闷不住的李青又开口。
“嗯?”
“那个照我们这个走法,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啊?”由于顾虑到轿夫走得再快也追不上他们的良驹,归心似箭的主仆根本无法挥鞭。
“到了前面的小镇就辞了后头两名轿夫,雇辆车给艳红。”
“小的知道。”振了振精神,李青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看后面的软轿,突地轿子的布帘掀开一条缝,一对含怨带羞的美目流转间将视线落在谢君恩身上。然她很快就发觉李青无礼的探视,怒瞪一眼无知的侍从后,落下布帘。
一路归途,兀自陷入自己内心世界的谢君恩丝毫未发觉侍从与艳红两人间非善意的“眉来眼去”。就算艳红一再试图与他搭话拉近两人间的关系,然皆是枉然。不解风月,不懂情趣,谢君恩的沉默与木讷可使天下所有的美女娇娘含恨而亡。
“明月。明月。曾照个人离别。玉壶红泪相偎,还似当年夜来。来夜。来夜。肯把清辉重借。”清脆的嗓音似夏夜拂过湖面的凉风,久久飘荡着舒适的感觉。
朗朗的星月下,师徒俩躺于水榭的红漆长凳上。夜观繁星,原有几丝伤感的词现被谢盈背来倒成了另一种风味,果然少年不识愁滋味。
“先生,爹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他离府十一日,我都背了十一首纳兰词了。”掰着手指头,女孩闷闷地问。
十一首纳兰词啊……云颜苦笑,伸手摸摸可爱学生的小脑袋。
“应该快了吧,你天天盼,时间当然过得特别慢。”
“可是人家想爹嘛,先生不想我爹吗?”
这叫她怎么回答?她啼笑皆非,想了想后才道:“要是我小时候我爹离开这么久,我自然也是想的。”
“为什么是小时候?”还处在问个不完的年纪,谢盈紧追不放。
“因为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嫁了人就不能天天看到爹娘。自然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天天想着爹娘,到时候牵挂的就只能是夫君和儿女。”
“那我爹岂不很可怜?我娘已经去世了,如果将来连我都不再想他的话,他怎么办呢?”
“所以你要常常记得他,回来看他。”
“先生,为什么那些大文豪们写的诗词都喜欢把月亮和别离放在一起呢?我想我爹的时候,就从来想不到月亮,也不会因为看到月亮想到爹。”
月亮和别离……应该没什么关系,只是心境的问题罢了。她望天空中一轮上弦月,轻轻拥住天真的谢盈。
“月亮有时圆、有时缺,就好像人有时高兴、有时难过。另外,诗人词人们比较多愁善感,一到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常会备觉孤单,从而为同自己亲近的人别离而难过。”
“我懂的。”颇有慧根的孩童急忙说道,“是不是苏东坡写过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还有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赞许地拍拍她的小脑瓜,云颜起身,换了燃尽的盘香。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