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外袍为我穿上,系上帛带,吻了一下我的眉心,接着拉我来到外间。sangbook.
春梅和秋月斟酒后含笑退下,刘聪夹了一块肉片递在我唇边,“尝尝味道如何?”
我张口吃了,接着就自顾自地吃起来,不搭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只当没听见、没瞧见。
“容儿,你究竟怎么了?这几日你总是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他哭笑不得地揽着我的腰。
“你没惹我。”我拿开他的手,“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说着,我站起身,可是,手腕一紧,他微微一拽,我落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他圈着我,移过我的脸,面对着他,“那谁惹你了?”
我伸臂环上他的脖颈,“难道你不知道?”
刘聪剑眉一低,一皱,“就为那事生气?”
我郑重地颔首,他笑问:“我不是已经把那五个贱人逐出府了吗?还不解气?”
“不解气。”
“那你想要我怎样?”
“我不要你怎样,只是心中的怨恨无法排遣,郁结在心,就不想搭理你。”我哀声叹气,眉心紧蹙,皱成苦瓜脸。
“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他呵呵低笑,笑声爽朗,如春日灿阳。
“我只是汉国四王子的侍妾,怎敢吩咐王子呢?万一这事传出去了,王宫里的张夫人听见了,我这条小命可就危在旦夕咯。”
刘聪捻着我的耳垂,声音有些冷,“放心,娘不会再来骚扰你。”
我站起身,轻拍他的脸颊,“王子自个儿进膳吧,容儿去躺着了。”
他没有拉住我,我兀自回房,行至床榻前,只听他的声音传进来,“容儿,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我回敬道:“你不宠我,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之后,他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心中有闷气无法排出,借酒消愁。
次日午后,我正在他的书房抄书,他忽然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这时候回来?”我奇怪地问。
“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在想我。”刘聪一笑,从身后抱住我,“又在抄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抄书,不觉得枯燥无聊吗?”
“我闲来无事,只能抄书消磨时间,总比整日发呆强。”我搁下羊毫,突发奇想,“倘若王子有闲暇,明日起开始教我作画吧。”
他极为惊诧,“为什么想学作画?”
我扬眉浅笑,“王子不想教?”
刘聪不无暧昧地笑,“为夫教你也无不可,可当做****。”
我推开他,含笑斜睨他,“我是认真的。”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牵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去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他拽着我,大步流星,我只能小跑跟上。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然而,我一向没有拒绝的余地。
——
我完全没想到,刘聪带我去的地方,不是我喜欢的,却令我惊喜异常,是我期盼已久的。
这几日的小伎俩,终于赢得他的妥协。
这是一户简陋的民房,只有五间房,其中一间是关押司马颖的囚室。
房门打开,我站在外面,愣愣地看着屋内的光景。
屋中光线明亮,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案,别无他物。朝思暮想的男子就坐在床沿,靠在书案上,拿着一卷书册,全神贯注地看。由于房门被打开,他转头望来,呆呆地看我。
四目相对,光阴静止,情丝绵长,千年一瞬。
他已不是他,我已不是我,异国他乡,门内门外,一片天空,两方天地,心境若何?
他低下头,好像禁不住强烈的日头那般,避开我的目光。
“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吗?还不进去?”刘聪的声线很低沉,似乎含有一种怪异的冷戾。
“可以吗?”我呆傻地问,脑子好像停止转动了。
他拉我进去,我一步步靠近司马颖,一步步走向思念已久的男子,却那般怯懦。
因为,我爱的男子,知道了我已是别人的侍妾。
站定,寂静,如死。
司马颖的脸对着那本书,目不斜视。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隐隐作痛……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袍,披着灰白披风,鬓发凌乱,面色苍白,双唇无血,憔悴、邋遢说明了囚徒的日子很难熬。我知道,他不敢看我,或许是不想见我吧。
昔日,司马颖是主,刘聪是仆,而今恰恰相反。刘聪握着我的手,居高临下地对昔日的主人道:“司马颖,我带容儿来看你。”
“我不想见任何人,还请二位出去。”司马颖冷冷道,并没有转过头。
“容儿已是我的女人,她想见你,我就带她来见你。”刘聪以胜者的姿态与口吻道,“司马颖,为什么我得到了容儿,而你得不到?因为,你对容儿的爱远远不如我。为了容儿,我可以身受刀剑,连命都不要;为了容儿,我可以不顾一切,就算身陷险境,我也丝毫不惧;为了容儿,我心甘情愿放弃一切;为了容儿,我可以不择手段地争夺权势。而你,尊贵的成都王,为容儿做过什么?”
他重声质问,语气极为严厉。
司马颖没有任何反应,那张俊美如昔的脸波平如镜。
我看看刘聪,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番话,为什么这么逼迫司马颖。
刘聪道:“从一开始,你就利用容儿的感情为你打探洛阳形势;此后你有几次良机带容儿离开洛阳,远走高飞,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你自己说,你对容儿的爱究竟有多少?”
司马颖冷嗤一笑,“我根本不爱她,在我心中,皇图霸业、九五尊位最重要。从头至尾,我只是利用她,这么蠢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
我知道,这番话并非出自真心,他故意这么说的。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我祈求地看着刘聪。
“我在外面等你。”他犹豫了片刻才应允,对那个心灰意冷的男子道,“司马颖,我告诉你,早在五六年前,容儿就是我的女人。”
我摇摇头,求他别再说了,他阴沉地看我一眼,终于出去了。
掩上门,我坐在床沿,手搭在他的肩头,微微地颤,“王爷……你还好吗?”
司马颖自嘲地笑,语气乖戾,“王爷?我还是王爷吗?我只是一个苟且偷生的死人……”
顷刻间,心痛如绞,我难以喘息。
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倘若要怪,就怪我吧。”
“要怨要怪,就怪我自己不是真龙天子,不是天命神授。”他苍凉道,“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你的自责,是对我的鞭笞。”
“不,是我……”我扳过他的身子,“倘若我没有拒绝随你离开洛阳,你就不会做出那些僭礼、无君之事,就不会招惹诸王的讨伐,你就不会失去声望;倘若我向大晋臣民宣告那份遗诏,你就不会被逼离开洛阳,被迫东躲西藏……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往事不堪回首,说着说着,我热泪盈眶,泪水悄然滑落。
司马颖悲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让你一介弱女子承担所有?诸王内斗,战火绵延,流血千里,这一切都是宗室男儿所为,成王败寇是我们应该坦然面对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负了你。”
“可是……”
“容儿,今日的下场,虽然不是我预见的,但我早已死过一回,如今只不过是了此残生罢了。”
“不,你是成都王,只要你振臂一呼……”
“没用了,十六年内乱,父皇留下来的基业已经被我们毁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纵然皇弟勉力支撑,也阻止不了高山崩塌的命数。”司马颖的嗓音那么悲怆无奈,苍白的脸孔俊美如铸,却弥漫着愁云惨雾,“父皇没想到会有这一日吧,一念之差,惹得诸王对那九五尊位虎视眈眈;一子错,江山皆抛却。”
他说的是武帝司马炎。
当年武帝的一念之差,册立低能儿司马衷为帝位继承人,就意味着天子皇权与威信的沦丧,意味着朝政大权必然落在权臣手中,意味着朝纲大乱,意味着宗室骨肉相残,意味着大晋江山从此步入江河日下的境地。
饶是如此,我也要让他明白,总有希望的。
这面如冠玉的容颜,这挺拔如松的英眉,这无与伦比的气度,仍然是我的眷恋。
我抓住他的手臂,“无论如何,我会设法救你出去,你再忍耐一些时日……”
“不必了,虽然被囚在此,但也总算有一日温饱、有屋瓦遮头,总比在外面四处亡命的强。”司马颖生硬地打断我的话,俊眸冰冷。
“你心甘情愿被刘聪囚着?”
“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救出我?”他嗤之以鼻地冷笑,满目嘲讽,“我司马颖还没沦落到要一个弱女子牺牲色相来搭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我急忙解释,却觉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乖张、冷厉的目光,刺着我的心。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羊献容,你不要再自作多情,我从未喜欢过你。七年前,你我初次相遇,我就开始利用你,现在你还想牺牲自己来救我?”司马颖纵声大笑,鄙夷地瞟我,“我应该说你愚蠢,还是应该说你下贱?我司马颖从未喜欢过你,也不需要你的营救。且不说你有没有本事救我,纵然你有本事,我也不会跟你走。”
他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就像马鞭,一鞭鞭地抽在我身上,皮开肉绽。
心痛如割。
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而他不看我,低着头,淡淡地笑,那是嘲讽我愚蠢、下贱的笑。
泪眼模糊,眼前的男子也渐渐模糊了。
我站起身,打开门,沉重地迈着步子。
心中那个丰神俊朗、风仪皎皎的司马颖,那个气宇轩昂、气度卓绝的司马颖,轰然塌陷,死了。身后的男子,只是一个万念俱灰、心念如死的囚徒。
胭脂染帝业【九】
回府的路上,刘聪搂着我,我依在他的胸前,神思恍惚。
他问:“你哭了?司马颖对你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犹如秋天的长空,天高云淡,平静得令人起疑。我应道:“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头至尾都是利用我,他还说我蠢……”
“他竟然这么说你!”他语声骤然冷寒,攥紧拳头,青筋凸现。
“我是不是很蠢?”我仰脸看他,可怜而悲伤地问,“告诉我,是不是?”
“我的容儿怎么会蠢?”刘聪为我拭泪,举止轻柔而疼惜,“你是世上最聪慧、最机敏的女子。”
我轻轻一笑,靠在他的肩头。如果我是世上最聪慧、最机敏的女子,就不会深陷他的魔爪而无力自救。
说这些话给他听,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不再怀疑,以此善待司马颖。
可是,司马颖为什么对我说那些决绝的话?
想起以往和他的种种,想起那点点滴滴的甜蜜与痛楚,忽然发现,他说那番话,是有目的的。
那年,他被废去皇储之位,以王还第,我跟随他回封国;在途中发生了很多事,他故意说一些决绝的话,做一些冷酷的事,让我生气,然后丢下我……这次,他的目的是不是和那次一样?
他说从未喜欢过我、只是利用我,说我愚蠢、下贱,或许是不想我为了救他而筹谋,他要我一心跟着刘聪,不要胡思乱想,不要设法救他。或许,他觉得,只要刘聪爱我、呵护我,他就放心了。
司马颖,是这样的吗?
可是,我又怎能让你过着囚徒的日子?
我会设法救他,即使很艰难,我也要试一试。而首要的,就是不能让刘聪起疑,还必须让他相信,我乖乖地留在他身边,死心塌地。
冬寒来袭,寒风呼啸,长空阴霾,难得有阳光普照的日子。府中的碧树落光了叶子,地上的落叶也被扫走,满苑萧疏、满目萧瑟。
刘聪给我备了过冬的冬衣,棉袍,貂裘,鹤氅,各种各样的皮毛制成的裘衣挂满了寝房。
偶尔,我劝他去大夫人那边走走,他会说,依兰不及我温柔,去了也没意思。
这夜,他很晚才回来,我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总是睡不暖和。
他脱了衣服上床,将我揽进怀中,“怎么这么凉?”
“好冷。”我缩在他怀中轻颤。
“还冷吗?”他怜惜地拥紧我。
“好些了。”他的怀抱永远是温热的,我轻触他的唇角,“虽然你已有几个孩子,但我想为你生养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
“好。”刘聪眉开眼笑。
我翻身趴在他身上,他错愕道:“现在?”
我嗔怒,“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沉声笑起来,愉悦的笑声好像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
刘聪在寝房中安置了一口大火盆,房中就暖和一些了。
这日,我歪在床头看书,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双手有些痒,挠了一下,又开始痒,如此反复。不久,身上也开始痒起来,难以忍受。由于穿得衣袍太多太厚,根本挠不到,我痒得难受死了,让春梅去叫大夫。
脱了衣袍,只剩下贴身的中单,我躲在被窝里挠着,很快就挠破了肌肤,微微渗血。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在房中燃火的关系?
专门为王宫和王室子弟诊治的大夫来了,诊脉察看后,大夫说可能